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观自在>第43章 隔阂

  桂舟本以为,打从上回自裴府请安归来后,自家公主与驸马之间的关系该会有些进展。结果后来的两日里,二人再未说上一句话,当真教她大失所望。

  今日一早,李梵清与裴玦入宫向燕帝请安,又去往陈贵妃处小坐了片刻。桂舟候在殿外,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只知最后自家公主又要留在宫中小住,独打发了裴玦一人回去。

  桂舟原想向兰桨打听一二,可兰桨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教她也不敢再追问。她性子比起兰桨确实要跳脱轻浮些,可她只是不够稳重,却不是痴傻。

  不过,到晚间时,李梵清却主动与桂舟论起了此事。

  李梵清一双玉手纤纤,一手托腮,一手食指轻敲在小几上,叹道:“我觉得,我同裴积玉之间还是有隔阂。”

  桂舟道:“既是有隔阂,公主何不与驸马谈谈呢?”

  李梵清缓缓摇头道:“并非是我不愿与他谈,我觉得是他自己心里有道坎过不去。”

  那日自裴府归来,她也是有意要与裴玦拉近关系的。只是,当裴玦说完最后一句话,望向她眼底时,她却在裴玦眼中看出了踌躇。

  那一刻,李梵清也不禁自问,难道是裴玦在她眼中看出了什么吗?可她自问在裴玦面前足够坦荡,并无任何遮掩与隐瞒,没道理令裴玦在那一刻萌生了退意。

  她只能猜,是裴玦自己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坎。李梵清觉得,这或许与他不愿接旨的原因有关。大婚之夜,他不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只是无法将他的答案说出口罢了。

  想来那定然是个会令李梵清伤怀的答案,不说出口也罢。

  李梵清低头,借着烛火把玩着手中的双陆棋子,不觉想起上一回与裴玦下棋时的情形。

  她本以为裴玦赢她赢得轻松,是因为他技高一筹,却不想他竟承认是他出千。那也是她第一回 发觉,原来一向正人君子做派的裴玦,也会使这样不入流的手段。

  偏生他还承认了。

  所以,倘若他当真是因为某个会令她伤怀的原因而选择回避,他最终也会向李梵清坦然承认么?

  李梵清自摆了棋子,左右互搏。她在心中默想了个数字,扔出骰子,果然如愿以偿掷得。

  裴玦没有教她如何利用骰子出千,是她在燕帝赐婚后的四个月里,自己日日钻研,最终练会的。

  连夜无梦,李梵清却在回云居阁的这一夜忽做了一场梦。

  她时常不记得自己在夜间梦见过什么,可这一日醒来时,却觉记得十分分明。

  她梦见景元七年裴玦向她父皇求娶自己的情形,她父皇应准了,她也没有异议。在第二年的秋日里,他二人如期完婚。不出一载,她诞下一女,又三年,生有一子。随着新皇登基,她加封兰陵长公主,她与裴玦却厌倦了长安的生活,决意携一双子女云游四方。后来,她与裴玦途径吴山,留恋于此地风景,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定居此地,最终亦终老于此。

  当真是平淡却美好的一生,李梵清不由感叹道。

  如果景元七年,燕帝当真应允了裴玦,而她也不曾生出异议,或许她与裴玦确实会过上这样静好的一生。

  但人生偏偏不能事事如愿,总比梦中要多生出无限波折。

  “公主,长公主入宫请安了,眼下正在含象殿。”

  李梵清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朝着兰桨微微颔首,以表知情。

  她留在宫中,便是因为昨日在陈贵妃处得知李舜华要入宫。李梵清如今也懒得寻什么借口,也不怕有人觉得她是有意针对。李梵清以为,经了这么一遭事,她与李舜华母女的关系应已在明面上撕破了脸,是以,她也就不必想方设法为自己留一分余地。

  不得不说,自从李梵清打了李应那两巴掌,又兼踹了他一脚后,她的胆子当真大了许多。

  李梵清匆忙赶到含象殿时,李舜华尚在殿内。细算过时间,她与燕帝应谈了有半个多时辰了。

  李福守在殿外,见李梵清来,忙替李梵清入殿通传。不多时,李元甫自殿内走出,亲自将李梵清给引入了殿内。

  李梵清身着蜜合色回字纹上襦并胭脂红团花草纹裙,外披橙红团缠枝纹样广袖罗衫,盈盈而来时,双螺髻上凤首衔珠的步摇随之一步一动,栩栩如生。

  李梵清停在殿中,依次向燕帝与李舜华行礼。当李梵清向李舜华点头时,李舜华果然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僵着一张脸,唯恐面上那二斤妆粉抖落下来一般。

  “承平新婚燕尔,怎地也进了宫?”李舜华便是算准了李梵清昨日回宫敬拜燕帝,才选了今日入宫,不成想冤家路窄,还是遇着了李梵清。

  “承平思念父皇与贵妃,因而昨夜便宿在了宫中。父女亲情,血浓于水,想来还要再住上几日呢。”李梵清一张巧嘴惯会哄人,也惯会气人,一句话便堵得李舜华说不出话来。

  她同燕帝是父女亲情,血浓于水;李舜华与燕帝虽亦是兄妹,却并非同母所出,到底隔了一层。再者,她入宫是思念,李舜华入宫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求于燕帝。这怎么看,李舜华都落了下乘,也不怪她被李梵清堵得说不出话。

  “啊,不知姑姑入宫,却是为了何事?”李梵清笑得灿烂,却是不安好心。

  “说来也巧。”燕帝插了话,“你姑姑欲替长康择一门亲事,你也好替长康参谋参谋。”

  李元甫见状,忙接过燕帝手中的册子,将这折册子又呈给了李梵清。

  册子上写了些适婚人选的出身年岁等情况,又绘有简略的画像,大约已是李舜华挑拣过,入了她法眼的人选。李梵清翻看了几页,觉察到这些入选之人大多是京外人士,狐疑地抬起眼来,瞟了李舜华一眼,果见李舜华也警惕地望着她。

  李梵清扯了扯嘴角,道:“姑姑竟舍得将檀儿妹妹嫁去京外吗?”

  李舜华先前已答过燕帝,自有应对:“檀儿的脾气承平也是知道的,只怕难在长安寻到合适的夫家。”

  李梵清心中冷笑。怕是李舜华以为她要秋后算账,才匆匆地要将卢檀儿嫁出长安罢。

  “只是岭南也太远了些罢。”李梵清翻到其中一页,见这页写着的岭南高氏被朱笔圈了圈,“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姑得罪了父皇,父皇有心要将檀儿妹妹远嫁呢。”

  “好了。承平说得亦不无道理,这亲事还是慎重为好,不急于一时。”

  李舜华见燕帝一锤定音,便知今日已无转圜余地。李舜华只得起身,顺着燕帝的话又应承了几句,随后便告了退。

  李梵清见此情状不由轻笑出声,撇开了册子,捧起粉彩茶盏轻轻吹开了茶沫子,牛饮了一大口。

  燕帝放下手中御笔,哂道:“你当真本事,骇得你姑姑如今一惊一乍的,不得安生。”

  李梵清轻耸了耸肩,道:“姑姑当初就不该存了算计儿臣的心思。虽说儿臣并未受什么损失,但儿臣肯定不会教她这般好过的。”

  燕帝听罢倒并未反对。若是寻常人家的父亲,大抵会耳提面命李梵清几句,提醒李梵清尊敬长辈之余,还要切记以德报怨的道理。只是燕帝并非寻常父亲,他自己的皇位亦是尸山血海里夺来的,信奉的也从来不是仁君之道,自然也就不会和李梵清讲这些道理。

  “前几日驸马同儿臣提起了件旧事,说起来,儿臣还得再会会姑姑。”

  “是说当初利用你那男宠的事?”

  李梵清点头道:“驸马的意思是,这件事瞧着虽是姑姑的手笔,但既能想到利用何訾,想来这人定然早就盯上儿臣了。”

  燕帝闻言亦觉有理:“当初和亲的消息也是有人有意透露出去的。”

  “父皇可有线索?”

  燕帝目光一沉,摇头道:“内卫查到些蛛丝马迹,但最终还是断了。”

  李梵清听罢也是讶然万分。内卫是隶属帝王的情报机构,连内卫都查不到什么线索,只怕李梵清想查明此事更是难上加难。

  李梵清慨叹道:“莫非只能撬开姑姑的嘴么?”

  “怕只怕,连她也不知道是何时进了那人的套子。”

  “还是怪儿臣当初太过冲动,未留下活口。”李梵清不觉反省道。

  想当初裴玦说她冲动,她还不以为然,甚至还冲裴玦发了通脾气。如今想来,只怕那人也是算准了她容不得何訾活命,才决意利用何訾借刀杀人的罢。

  此事陷入了死胡同,李梵清又没有任何线索,只能绞尽脑汁地空想,自然也想不出个什么名堂来。思来想去,李梵清还是只得回去同裴玦商量。

  李梵清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当下便着人备了车,自宫中返回公主府。

  她本以为裴玦这几日合该回了裴府,正打算让兰桨往裴府去请他来,不想裴玦这几日却一直住在公主府中。

  她回来本就是临时起意,裴玦未曾在府外亲迎她,她起初也未觉有任何不妥。

  可李梵清到底有着女子的敏感。她才一入府,见府中下人无一不拘谨,便觉府中气氛有异,忙唤了管家薛山来。

  薛山心知躲不过这一遭,纵然抖如筛糠,却还是强装镇定,交代道:“禀公主,是……是萧乐工,萧乐工他……他前日里因病……暴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