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姑姑在上>第56章 你认错人了

  “你是何人?”

  惊雀拦住了来人。

  来人是个年轻少年郎, 做身短衫打扮,笑眯眯道:“这位大哥,我不是坏人, 和你同行的小娃娃,在大堂掉了个东西。”他将手摊开,里头果真是握着一颗用红绳穿着的木珠子。木珠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惊雀扫了一眼, 对眼前的少年郎依旧存疑。

  房中的人都听见了这话,赵云兮低声问着, “你找找, 是不是少了颗珠子。”

  修缘忙去看自己的手腕, 惊讶了一声, “我的珠子不见了。”

  白琅轻轻捂住他的嘴, 对他嘘了一声让他安静下来,然后走去开门。

  屋外二人皆看向他。

  白琅温和一笑, “多谢小兄弟,这是我家小郎君常戴的手珠。”

  “老三, 还不快同人家赔礼道歉。”

  惊雀自有长风卫的傲气在,这小子打楼梯上来后, 便贼眉鼠眼的四处张望, 主子岂是他能随意窥探的?

  还用这么拙劣的理由。

  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冷淡的抱拳, “抱歉。”

  “无妨无妨。”

  少年郎也不生气,只是好奇朝房中看了一眼, 只瞧见了房中一袭青衣一晃而过,惊雀不着痕迹的就挡在了他跟前,似是随意,“既然你帮我家小郎君找到了手珠, 我替我家主子谢过你,请你喝酒。”他将手搭在了少年郎肩膀上,装作哥俩儿好一般,又回头嬉皮笑脸的看向白琅,“大哥,我请这位小兄弟喝一杯。”

  白琅扔给他一个钱袋,不着痕迹的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去吧,得好好谢谢人家。”

  少年郎似是没有料到他竟然一时这么热情,有些微的不适应,只道:“这多不好意思,我只是奉我家少爷之命,上来送还珠子。”

  惊雀又是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家少爷可是在大堂用膳,带我见上一面,我当面谢过。”他半是搂着半是忽悠着,竟真的将少年郎带着一道下楼去了。

  白琅朝旁边打开的客房门中走出来的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他们也朝楼下去了,他这才重新回房,轻轻关上了门。

  赵云兮坐在窗前,将外头的声音听了个全,不免沉思起来。

  修缘握着那颗失而复得的珠子,开心不已,“幸好没掉,这是师父给我的。”

  “你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赵云兮叹口气,发愁,她还记着临行前,观主提起过西行之路多有磋磨,她便连日来赶路,就怕路上出事。

  她这个人实在不喜欢麻烦。

  修缘也迷惑不已,不免摸了摸小脑袋瓜,“它以前从来没有掉过。”可是穿着木珠子的红绳却是从中断成了两半。

  鸣音重新找了根线来,帮着修缘将珠子穿上,又打了个活结扣,可以调整大小,“小郎君再试试,以后肯定不会掉了。”

  修缘欢欢喜喜地将珠子戴回手腕:“多谢鸣音姐姐。”

  这头木珠子的事情,算是收了尾。

  白琅这才开口,“主子,楼下那一行人恐怕是盯上了咱们,不若明日清晨就启程,继续赶路,入了柳州地界,。”留在此地,多生事端。

  他原以为黑衣人一行是当地人,不过是恰巧遇上。

  方才这一出送还东西或许没有恶意,可绝对是有意试探。

  赵云兮抿着唇,冥思苦想起来,其他三人就安静的等着她吩咐。

  半晌以后,她终于开了口,“罢了,好歹让他明日在此喝上一帖药。”她看向修缘才赶了五日路,就已经瘦了一圈的脸。观主将这小子托付给了她,饿的瘦骨嶙峋,她可怎么交待哟。

  她又道:“至于那些人,且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嘛。”

  白琅略一想,应下了,“是,不过属下还是先往柳州去一封信,以防不测。”

  长风卫在柳州留有一支队伍,此番前往柳州,倒也还算安全。

  赵云兮点了头,又拍了拍修缘的脑袋,“你也回房休息,明个儿我领你好好逛逛这扶风镇。”

  这两年来,她可不光是长高了,可也长了脑子的。

  *

  从客房到大堂,短短一盏茶的路程,惊雀套出了少年郎一行人的身份。

  少年郎得了家主赐姓,姓盛,字长意,他的主子也就是大堂坐着的黑衣人,叫盛越,是扶风镖局的少东家,这会儿在客栈大堂,是为了与雇主谈买卖。

  惊雀恍然,“原是如此。”

  已经要走到盛越跟前时,他们二人收了声,盛越也正冷漠的看向他们二人。

  盛长意似有些心虚,忙上前走到盛越身后站着,弯腰在盛越耳边低声说着:“少爷,那手珠送回去了,的确是他家小郎君之物。”

  惊雀听见了,笑着作揖,“多谢盛少当家,那手珠是我家小郎君珍视之物。”

  “我家主人让我务必前来道谢。”

  盛越抬眸看他,虽神色冷漠板正,说话却还算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你家主人不必挂怀于心。”

  惊雀松了一口气,状似庆幸,“自当该重谢的,我们打外地来,途径此地,半个人都不认识,要不是遇上了盛公子这般的好心人,手珠定是寻不回来了。”

  盛越神色微变,“听小兄弟的官话说的极正,似京都人士?”

  不愧是走镖押局,常年在各地行走的人,连各地的口音都能听出来,惊雀心道,却是装作惊讶,“不错。”

  “看来盛公子也常去京都?”

  “从前押镖去过两次。”

  盛越不再问话。

  惊雀却是记着他说过要谢一壶酒的,便招呼了店小二过来,从白琅的钱袋中掏出来一两银子来,大方道:“来一壶你们店里头最好的酒。”

  “盛公子可千万别同我客气。”

  待到惊雀离去,盛越却是起了身,盛长意忙跟上去,待出了客栈大门,往前走了一两段路,他朝后打量了两眼,方才问起,“少爷,咱们或许是看错了,这些人打京都来的,不过途径咱们扶风镇,怎么可能是……”

  盛越冷漠看向他,“他将你话全套出来了,你问出了什么?”

  盛长意顿住,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他刚刚都没来得及问过对方姓名呢,而他自己却将身家背景都给交待了一回,只是盛家在扶风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倒也没什么。

  盛越收回了目光,“那几个侍卫可不简单,他们腰间的佩刀不是寻常之物。”扶风镖局押镖的镖师们,常年配备的刀具可远远比不上那几位的腰刀。

  这些人来自京都,且身份不简单……

  “少爷,怎么看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少夫人……”

  盛长意见盛越神色越发深沉,便提着酒壶给他添酒,“那咱们可要再试探一回?”

  “不过,他们看着身份就不简单。”

  “少爷,你可不能像从前一样冲动了。”

  冲动这二字,如何看都同盛越没有关系。

  “让我想想。”盛越抚摸着酒杯,目色深沉。

  *

  二日清晨,许是街上早市太过热闹,住惯了清净地的修缘,天色蒙蒙亮,街上到处都有早市摊贩摆摊的时候,他就醒了,他和白琅住在一间房,他一醒,白琅就睁开了眼,问他,“怎么了?”

  “外面好热闹。”修缘躺在被窝里,正专心的听着街上传来的动静。

  他长在山里,每天清晨听见的声音,都是林间飞禽惊叫之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是热闹的人声。

  见他好似对外头感兴趣,白琅不免一笑,“不如我带你去早市看看?”

  修缘却是起了身,将被衾整理了一回,而后同白琅说起,“我要做早课,待会儿再出去好了。”

  小道童出了门,还是记得每天起床都得做早课。

  他坐在窗前的胡床上,默念起了经文。

  白琅觉着有趣,多看了几眼,心中便认定这小道童日后肯定能修成大道。转而他起了身,简单洗漱过后就出了门,下楼去找人传信柳州。

  赵云兮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这几日都不曾睡好,这一不小心比平日起的就晚了些。

  鸣音早就已经打好了水,“姑娘醒了,小郎君已经在大堂等您用膳呢。”

  待到她们收拾完毕,来到大堂,果不其然见小道童坐在临窗的地方,双手搁在窗台撑着下巴,望着外头。

  赵云兮走了过去,他都没有发现。

  赵云兮不免好奇凑近了一问,“外头就这么好看?”

  “嗯,公,姐姐。”修缘一高兴,险些就唤错了称呼。

  桌上都是不能见荤腥的人,连早膳都用的极为简单,不过各自一碗白粥,一块米糕。饶是这样简单的早膳,修缘都吃的高高兴兴,连带着没什么胃口的赵云兮都能喝上一整碗白粥。

  惊雀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头,一整日都在提防着盛家的人会不会在周围出现。

  但是等他们采买好了补给之物,鸣音也取回了昨日定下的药丸,准备启程继续赶路时,昨日那般巧合偶遇盛越两回,今日却半个人影都没碰见。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待到套好了马车,各自安坐在马车内以后,鸣音将她准备的一袋子山楂丸递给修缘,让他系在腰间,“若是不舒服想吐的时候,就吃一枚山楂丸。”

  马车缓缓驶出了扶风镇,继续赶往柳州。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出了白州边境,刚踏进柳州的范围,天气突变,忽而下起了大雨。西边的大雨总是来的比中原气势汹汹,一场雨甚有铺天盖地之势,惊得连拉车的马儿都有些惊恐不安。

  大雨落在车棚上,噼里啪啦作响,白琅赶着车,去到了离此最近的一处废弃的破旧道观,好容易安顿,他愁眉苦脸的站在屋檐下,“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

  赵云兮却觉着在大雨天,能够遇见一处废弃道观避雨,也算是人生中的一场难得的际遇。

  她便道:“那咱们就等雨势小些了再走呗,反正除了咱们,此处也没别人。”

  白琅点了头,带着人将还算干净的供奉着道祖的屋舍简单收拾了下,捡来些木头枯草点了火堆。

  正当赵云兮在房中走来走去参观着屋中陈设时,大雨之中又响起了马蹄声,马蹄声最后停在了屋外,想来也是来此避雨。

  这处废弃了的道观,地上原就留有火堆烧过的痕迹,一看就是有过路人在此歇脚。

  白琅等人虽未动,手却已经按在了腰刀上,戒备着外头来人。

  屋外人冒着雨走进来时,惊雀笑着迎上前道:“盛公子,真巧,你们怎么也来此避雨。”

  他招呼了一声白琅,“大哥,这位就是盛公子。”仿佛一点儿都不觉着盛越出现在荒山野地里,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白琅抱拳,“在下白良,久仰盛公子大名。”

  盛越解下了被雨水打湿的斗笠,递给一旁的盛长意,他似是个生来就冷漠非常的人,一张脸还算是英俊,却因为面无表情,而显得阴气沉沉,他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了白琅身后,“不知各位可能行个方便,让盛某在此避雨。”

  白琅皱了皱眉头,却是和气道:“盛公子,我家女主子在此休息,您要不去隔壁房间休息?”这盛越果然是抱有目的,到底是碰巧,还是跟踪他们来到此地。

  顾长意嘟囔着,“这个破观,就只有此处房顶是完好的,其它房间漏水都能漏成筛子了。”

  “白兄弟,我们就主仆二人,也占不了多少地方。”

  白琅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后头传来了赵云兮清亮的声音,“白良,我们不过都是借了道祖的屋舍来避雨,你就莫为难人家了。”

  “盛公子,你在此随意休息就是了。”

  白琅这才道:“方才得罪了。”

  盛越抬眼朝着说话之人看去,昨日在官道上,他对这位带着五六名侍卫的姑娘家,只匆匆看过一眼,对方便戴上了帷帽,挡住了容颜,而此刻兴许是急忙来此避雨,对方来不及多做准备,露出了秀美无暇的脸,姑娘生的一双明媚杏眸,让人见之难忘。

  他的目光并未在赵云兮脸上停留,很快就移开看向了别处,只礼貌的同她道谢,“多谢姑娘。”

  随后就领着盛长意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坐下休息。

  盛长意轻车熟路的抱着墙角堆放的枯草木材,开始生火。

  白琅已经生了警觉之心,而今长风卫前来接应的人还未到,而这盛越的行踪实在太过诡异,在扶风镇还能说是偶遇,在此地怎么都算不上巧合了吧?

  虽然,他没有从盛越身上感受到恶意。

  此处突然多了两名不速之客,赵云兮再无先前轻松悠闲的心情,她借着眼前的火堆暖着手,一边瞄向角落里坐着的盛越。

  上回见盛越时,她就觉着这人有些望之生惧,这人冷漠的一张脸,一点儿笑意都没有,好似是天生就不会笑。

  她家大侄子也不爱笑,可也不是如同这盛越一般,看上去就觉得是一汪死水,不会有半点儿波澜变换,一点儿也不像是个活人。

  难不成这做镖师的,都是这般吗?

  盛越隐在阴影里,好似在盯着她所在的方向。

  她琢磨了好一会儿,在她身旁坐着的修缘忽而就小声问道:“姐姐,这座道观里为什么没有人,而且连道祖像前无人供奉,都落了这么多灰尘。”

  这小道士,哪里见过无人的破旧道观,以为全天下的道观就应该像是青羊观一般,修建在深山里,每日都要打扫屋舍,做早课晚课,道祖像更是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还供奉着香火,鲜果。怎么会像此处,荒废了多年,到处都破破烂烂,门前的草都长得快有半人高,屋顶漏水,地上满是灰尘。

  她仰头去看正中间此处供奉的道祖像,道祖像也满是蜘蛛网尘土遍布,更别提供桌上早已没没有香火,只它那双慈悲的眼睛,依旧如初。

  赵云兮想了想,方道:“我也不知,许是从前这里发生了一场灾难,人都逃离了此地去往别处。”

  “久而久之,没有人气了,屋舍也就荒败破旧了。”

  一听她这样说,修缘心情便低落了不少,时不时地就转身去看道祖像。

  屋中忽而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此观名长青观……”

  赵云兮忙顺着声音看向说话之人,竟是盛越,她不禁奇怪,她和修缘说话声极小,对方是怎么就听见了?

  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好似也不在意,看向道祖像,继续说着,“三十年前,此观香火鼎盛,在此挂单的道长数之不尽。只是后来柳州起了战火,西戎来犯,柳州兵力不支,道长们皆投身入了军营,抵御西戎铁骑,从此这地方就成了荒废之地。”

  柳州战火绵延数年,赵云兮当然是清楚的,可她没想到这里竟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既然这里荒废了,那就证明当年在这里修行的道长们皆阵亡于战场,再也回不来。

  可修缘不知道,他好奇一问,“那他们为什么不回来呢?”

  盛越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他的声音更为低沉,比之前好似多了一分伤感在其中,“因为他们都死了。”

  赵云兮心里头直觉不好,她忙去看修缘的脸,只见修缘大大的眼睛满是震惊,肯定是听见这话,便联想起了修一道长。

  她忙附在修缘耳边说着,“阿弟,他说的也只是传闻,并不可全信。”

  “你答应了你师父,你不能哭还记得吗?”

  白琅忽而就出了声,“盛公子,您今日怎么会来柳州?”

  盛越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一处,一动未动。

  盛长意忙道:“白兄你们要前往何地?”

  “柳州最近不太平,不如与我们二人同行,有扶风镖局的名声,倒也安全。”

  白琅笑了笑,口中客气说着,“或许不顺路。”对方只有两人,这会儿上赶着来与他们一道,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这边修缘胸膛起伏不定,瘪了嘴像是要哭出来了,却记着师父说过不能哭,忽而就朝道祖像前跑过去,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盘腿坐下默默地念起了经文。

  赵云兮轻声唤他,“阿弟,那边冷,快回来坐着。”

  修缘这回不听话了,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处。

  修缘身影小小的一团,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她无奈叹口气,正要上前安慰修缘,却见盛越起了身,朝着她这边缓缓走来。

  众人皆是警惕的看向他,白琅更是沉了脸色,将腰刀举在身前,只问,“盛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盛长意忙解释,“白兄你误会了,我们没有恶意。”他拉了拉盛越的衣袖,“少爷,你解释解释啊。”

  盛越似如梦初醒般,停住了脚步,开口问:“不知姑娘与这位小郎君是何关系?”

  白琅冷声道:“你问这作甚?”

  赵云兮总觉得不对劲,她顺着盛越的目光看了过去,却是看向了修缘。难怪她总觉着盛越在看她,却又不像。

  盛越一直看的其实是修缘这小道童?

  她便接了话,“我们是姐弟,不知盛公子有何指教?”

  盛越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似是有些悲伤,“姑娘与小郎君是亲姐弟?”

  赵云兮这回想不通了,“盛公子,你可有听过坦诚相待,你问我之前,是不是应该说明你的来意,前两次相遇都可以说是巧合,那今日呢,今日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盛越却是朝着小道童慢慢走了过去。

  白琅护在了小道童身前,刀出鞘指着盛越,沉了脸色,“盛公子,我家主子问你话呢。”

  盛长意急得不行,他家少爷这些年找人都快要找疯了,如今看见一个样貌想象的,竟然不管不顾就敢孤身前来这里。

  这下好了,被对方当成了坏人。

  他忙开口解释,“各位真的误会了,我家少爷不是有意的。”

  盛越却好似不在乎眼前的刀,看着茫然望向他的修缘,却有了两分温柔,“小郎君名中可是有一个林字?”

  修缘不知道为何,总觉着盛公子很是亲切,却还是老实回道:“我叫修缘,我名中没有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