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曜轻声说:“阿甚, 你不是最担心我俩被家里人强行分开,再也不能见面吗?这可是在外面,若被人听了去, 怎么办!”
李及甚道:“不用担心, 这马车的隔音很好,况且只要你不出声, 我们怎么会被发现?”
谢宁曜笑着说:“你倒是说的轻松,你最是个能忍的, 我却忍不住,明知这样, 还要为难我, 你是何居心!”
李及甚一边将谢宁曜压在座位上,一边单手将车窗帘子固定在挂钩上, 这样即便马车颠簸,窗帘也不会晃动, 便可保证外面绝对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谢宁曜最是个爱玩的,他虽觉得在大街上有些太明目张胆,但他心里也是很高兴的, 甚至觉得这样的李及甚比以往那个总是过于稳重的李及甚要好的多!
……
李从威就站在雅间外的小楼台上望着谢宁曜的马车渐行渐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还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发呆。
陪着他吃花酒的几个纨绔纷纷忍不住劝说:
“小郡王, 您脸上的伤怕是要上些药才好, 他怎么能为了一个奴仆动手打你, 简直太过分!也就是您不同他一般计较罢了。”
“谢宁曜从来就这样, 仗着家里权势滔天, 仗着那副极好的皮囊,就连圣上也对他宠爱有加, 他自然不将谁放在眼里。”
“小郡王,您且等着,只要谢家落难,您要得到谢宁曜,便如探囊取物。”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就连皇后都可能会被废,谢家再盛又如何,谁也料不准明天会发生什么。”
“若皇后真被废了,最可能登上皇后之位的便是谢贵妃,岂不是让谢家更上一层楼。”
“我把话放这儿,圣上绝不会让谢贵妃为后,当今圣上可从来不会感情用事。”
“小郡王,我劝你还是别惦记他了,你倒是也换换口味,他虽长的最好看,但性情太过嚣张跋扈,做事又那样霸道。”
……
李从威原本不准备搭理他们,但又担心这些话传到谢宁曜的耳朵里,当即怒道:
“你们再敢说阿曜一句坏话,再敢说谢家一句坏话,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十分不解,方才小郡王自己也说过许多对谢家的不满,一心只想谢家落难,他就有可能得到谢宁曜,如今却又这样。
他们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不住的保证再也不会如此胡言乱语。
李从威怒道:“我能说谢家的不好,你们不能,就算将来谢家真落了难,为了阿曜,我也会竭尽全力救谢家!”
众人实在无法理解李从威这些太过矛盾的想法,但他们知道李从威向来便是如此难以捉摸,这会儿说的话,等会儿都能全盘否定。
……
马车里,谢宁曜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就连呼吸都压抑着,忍的实在幸苦,且李及甚这次比在宫里还过分!
这虽是可容纳六人乘坐的华盖大马车,内部极为宽敞,但两人都长的很高,仍旧是施展不开的,十分考验默契。
李及甚先是将谢宁曜困在座位上,还将谢宁曜的双手都压在车壁上,他自己则完全侧着身子。
谢宁曜当然明白李及甚是想让他轻松一些,可坐的再好也抵不过丝毫没有喘息机会的方式,长久之下就像骨髓里都喝醉了似的,从内到外都醉的一塌糊涂。
若说是从外到里的酥.麻还能忍,可从血液骨骼里渗透出来的,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谢宁曜不知不觉便滑了下去,车厢内虽铺着地毯,但毕竟不如放有垫子的座位柔软,李及甚连忙先滑了下去,再将谢宁曜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身上。
即便如此,李及甚也没停下来,谢宁曜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行为好像皆出自于本能一般。
李及甚靠坐着,一手搂着人的腰,一手搂着脖颈,几乎将人完全固定在了身上。
谢宁曜忍的实在艰难,眼泪不知不觉的往下流,等脑子稍微清楚一些,他便只想让李及甚也吃点这种苦,故意将坐的位置从腰往下挪了一些,还总是动来动去。
李及甚不得不将双手都放到了谢宁曜腰上,仿佛要将人整个按压到与自己融为一体。
谢宁曜再次被控制的无法动弹,并且李及甚更加过分,竟不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他原本只是无声无息的流眼泪,这会儿却实在忍不住漏出了哭腔。
风住急忙咳嗽了几声帮忙掩饰。
谢宁曜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赶紧抬手起来捂着嘴,可就算捂着嘴也很难不出声,他又将宽袖塞了满嘴,死死咬着,这才能勉强忍住。
风住让车夫在整个京城乱逛,只为两人可尽情玩乐。
谢宁曜心里是又急又气,急的是若不回府,李及甚倒是如愿以偿了,气的是风住向来机灵,今日怎么突然迟钝起来,就该马上回府,满大街闲逛什么,还嫌人发现不了吗?
他从没想过只是亲.个.嘴都能这样狼狈,以后来真格的又该如何!
因在外面,李及甚到底还是收敛了许多,况且若再继续,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忍住,能不能守住最后这道防线。
谢宁曜赶忙擦了眼泪,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了,仍旧趴在李及甚的身上不愿动弹,好一阵后才发怒:
“你想气死我不成,明知我没什么忍耐力,你还这样!被人听见如何是好,若再传到家里,我们还能住一起?!”
李及甚无比温柔的抱着谢宁曜,轻声安慰:“我有分寸的,如今我是一天也不愿和你分开,又怎么会乱来,我只想让你别再怕坐马车。”
谢宁曜早猜到了这些,但他还是生气,怒道:“借口,都是借口!再则,你就不能别每次都这么久?平时你什么都肯听我的,怎么这种时候,你就丝毫也不听?”
李及甚附在他的耳边用最低的声音说:
“扶光,你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为何这种时候就总口是心非呢?你有那么多的知己,若我不将你的精力耗光,他们可不就有机会了?”
谢宁曜听后便哈哈大笑起来,揶揄道:“你从来就是个大醋缸子!旁人至多是打翻了醋坛子,你是醋精转世!”
李及甚说:“若你是个安分守己的,我又何必自寻苦恼,你自己也总说,京城里才貌双全的都被你招惹过,如今又不承认了?见你总去招惹人,我能不气?”
谢宁曜连忙安慰:“阿甚,我保证从此往后都为你安分守己,以前我又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思,总觉得你莫名其妙就生气,我又是个跋扈的性子,可不得每每与你吵起来。”
李及甚郑重其事道:“扶光,纵然你不再去招惹他们,但你长的太好看,待人又太真诚,保不齐他们之中就有不少早对你情根深种,你准备如何应对?”
谢宁曜笑着说:“还用怎么应对?我可是最霸道的,只要我不愿意,谁敢死缠烂打?就连李从威那样变.态偏执的疯子,我都能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更不论旁人!”
李及甚沉声道:“阿曜,你这副皮囊实在生的太好,世人皆爱你也是应该的,只要你不动心,我就不会因此伤害他们,若你对谁动了哪怕一点儿心思,他就必死无疑。”
谢宁曜笑着问:“你怎么越发狂妄起来,你想杀谁就能杀谁?”
李及甚道:“我总有办法的,阿曜,你放心,我不会滥杀无辜,只要你不动心,我就绝不会动他们任何一个。”
谢宁曜又想起李及甚在禁园中的行径,顿时吓的脸色一变,连忙保证:
“阿甚,我知道了,我绝不会辜负你,我虽爱沾花惹草,但从来片叶不沾身的,从此我就改了,再也不会让你担忧吃醋。”
他见人又怕成这样,急忙安慰:“阿曜,别怕,我收回方才的话,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在乎的人,若你对他们任何一个动心,也是我的错,是我没把你守住。”
谢宁曜一听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想着:李及甚这个恋爱脑真是没救了,爱人出轨都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绝对可以算是究极恋爱脑了!
李及甚又补充道:“扶光,他们都是你的知己好友,若他们死了,你会很难过,所以我可以放过他们,更何况若你真变了心,那一定是我做的不够好,不该迁怒于旁人。”
谢宁曜笑着说:“阿甚,你不能伤害他们是没错的,但你更不该怪自己,阿甚,我们来做个约定,将来不论是谁变了心,都要立即告诉对方,及时放手,不要再纠缠不清。”
李及甚心里想的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但他还是说:“阿曜,我永远不会变心。”
谢宁曜笑道:“阿甚,一辈子很长的,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若不再两情相悦,及时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李及甚却说:“扶光,你说过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谢宁曜点着头笑道:“好,我们定能相携一生。”
李及甚越发抱紧了谢宁曜,好似深恐抱的不够紧,便让人给跑了。
谢宁曜笑着说:“我长的太高,虽算清瘦,却还是很重,快放我下来,别把你压坏了。”
李及甚道:“这样轻,哪里重了,还该长胖一些,哪里摸着都硌手,也就臀上有点肉。”
谢宁曜附在李及甚的耳边轻声说:“我这叫该瘦的瘦,该有肉的也有肉,你就偷着乐吧!”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在李及甚的身上四处抚摸,最后夸赞道:“你这身形也很顶,我真有福气。”
李及甚道:“成日里没个正经。”
谢宁曜笑着说:“你还好意思教训我,你的手放哪里的?”
李及甚轻轻拍了拍,道:“谁让你趴我身上,正好放这里很合适,若躺着,我也放不了。”
“那我要下来,你又不让。”谢宁曜说着便要往下滚,李及甚却将他抱的更紧。
……
两人就这样抱着闲聊,其余什么都不做,却也觉得十分满足。
此后一段时间,两人越发亲密无间,在家不敢乱来,就躲到外面去,有时在跃然酒楼的雅间,有时在腾云阁,有就在马车里。
谢宁曜是个最放荡不羁的,他早想与李及甚突破最后那一步,但李及甚总是说要等到光明正大在一起才能这样,他千方百计的引.诱都没用。
他实在想不出,李及甚到底有什么办法让他们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他只想及时行乐,李及甚偏偏要这样正经!
自从上次的刺杀事件后,京城出奇的平静,比任何时候都平静,颇有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意味。
谢宁曜唯一担心的便只有慎表哥和华府,但很快他就从父兄那里得知,皇帝已经口头上答应过,等永淳公主临盆后养好身子,就为两人指婚。
之所以没有立即指婚,一方面是因为公主私奔太不光彩,得等风波过去之后再说。
最重要还是因为永淳公主太爱美,如今已有四五个月的身孕,穿嫁衣都能明显看出肚子来,公主只想用最美的身姿出嫁,故而主动要求产子后恢复好再出嫁。
不用再为慎表哥担忧,他便又开始期盼小姑妈谢玉登上后位。
只是他还没等到小姑妈被封为皇后,却等到了二哥护送家里女眷去金陵祖宅暂住避寒过冬。
谢家在金陵也有十分气派的府邸,原是祖宅扩建的,虽早已不住在金陵,却也有许多家仆驻守打扫看护,随时去都能入住。
之前谢宁昀出任金陵太守时,就住在这祖宅中,谢宁曜还曾大闹一场硬要跟着兄长去金陵玩,被兄长严厉训斥过,他才不敢再闹。
即便谢宁曜丝毫不懂朝.政,也一点儿看不明白朝堂动荡,却也明白将女眷送回祖宅,必定不是为了避寒过冬,是为了避祸!
他依依不舍的送走了祖母、姑妈以及婶母、嫂子,为了不让祖母在大冬天太难过,他一直都在强颜欢笑,甚至吵闹着要跟去金陵玩,还是被兄长吓唬了几句,他才作罢。
谢老太太一辈子经历了太多,她如何能不知道回祖宅的真正意图,但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她便装作不懂,只当去避寒过冬的,她不想再因自己身体抱恙给家里添乱。
实际上就连谢启、谢勋也丝毫无法预判将来会如何。
他们只是觉得皇帝在入冬后身体状况便每况愈下,随时都可能驾崩,新旧交替之际从来就是最乱的,唯有先将女眷送回祖宅,他们才能稍微安心一些。
原本他们还想让谢宁曜也跟着去金陵,但皇帝早有口谕,随时都会召见谢宁曜,他们也不敢违抗圣旨。
这日放学后,谢宁曜如往常一样与李及甚同乘马车回家,走到半路,两人便被一起召进了皇宫。
谢宁曜也不知为何心里极其的忐忑不安,明明是隆冬时节,他却出了一身的汗。
李及甚始终紧握着谢宁曜的双手安慰:“阿曜,别担心,没事的,不过是普通的召见罢了,也许是圣上好些了,就想见见我们,你总是能让圣上舒心的……”
两人来到乾清宫时,怀王早已在此等候多时,怀王一把握住谢宁曜的双手,笑着说:
“曜儿,方才皇兄又昏睡了过去,贵妃娘娘要忙着亲自服侍,只让我带你去养心殿先住着。”
李及甚已经大致猜到了原因,连忙帮着说:“阿曜,你便随怀王先去歇着罢,我忙完了自也来养心殿同你住一起。”
谢宁曜只觉得奇怪的紧,担忧道:“阿叔,让我进去看看皇姑父罢,就看一眼也好,我还想跟姑妈说几句话。”
怀王笑着说:“曜儿,听话,这会儿里面忙的很,所有御医都在,别说是你,我也不能进去的。”
谢宁曜忙问:“阿叔,皇姑父很快就能好起来,对吗?”
怀王安慰道:“当然!圣上龙体抱恙也不过就这几月的事儿,入冬后加重了一些,多用药,再好生调养,很快就能好起来。”
谢宁曜又问:“那阿甚为什么可以进去?他可不是御医。”
怀王解释道:“他虽不是御医,但圣上有很重要的国.事要亲口和他讲,必须让他进去等着,圣上醒来就要见他,圣上见你又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有些想你罢了。”
谢宁曜这才不再疑惑其他,被怀王带着往养心殿去了。
此时已是傍晚,残阳如血,冬日的皇宫显得更加恢宏壮丽。
谢宁曜总是忍不住回头去看那巍峨的乾清宫,他对皇帝到底还是有感情的,若皇帝马上就要死了,他还是会很难过。
他虽然经常在心里喊“狗皇帝”,但到目前为止,皇帝对谢家还是很不错的,对他更是极为宠溺的,皇帝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能做到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更何况若皇帝这么快就死了,姑妈的双生子还太小,并且丝毫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大乾朝的皇位几乎都遵循“长子继承制”,即便谢家再盛,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扶持双生子其中之一登上皇位,只眼睁睁的看着大皇子李从或继位。
皇后早将谢家恨到了骨子里,若皇帝驾崩,大皇子继位,不论谢家怎么谨小慎微,也很快就会被新皇找到借口给收拾了。
谢宁曜只能不断祈祷:皇姑父,您可千万要挺住,千万别死!
乾清宫内,皇帝躺在床上,谢玉跪在地上几乎没哭的昏过去,李及甚跪在一旁,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杀意。
皇帝哽咽着说:“阿玉,朕能为你做的都为你做了,给你留了双生子,让你终生有靠,还留了密旨保你们一生无虞,不杀谢宁曜,为谢家留了后,你也该知足了。”
谢玉突然大笑起来,形似疯癫,皇帝身边的首领内监立即上前来按住了她,深恐她真疯了,伤了皇帝。
皇帝震怒道:“你还要如何,朕从未对任何人这样好过,朕是皇帝,不是你们谢家的保护神!朕只要这江山千秋万代,只要新皇再也不像朕当年那样成为权臣的傀儡!”
谢玉一边用尽全力的磕头一边求:“二郎,我不要双生子了,我带着双生子给你殉葬,只求你放过谢家,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放过谢家,放过阿玉的娘家人……”
皇帝气的浑身打颤,指着谢玉怒吼:
“你眼里心里就只有你的娘家人,我们的孩子那样漂亮,你就忍心带着他们去死,你休要再胡言乱语,否则谢宁曜也活不成了!”
谢玉的额头已碰撞的血糊糊的,她深知如今她再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徒劳,皇帝认定谢家会架空新皇,甚至会想方设法害死新皇,让她的双生子继位,因此谢家必须死。
皇帝忽然又换了一副面孔,哽咽着说:
“朕对不起你,阿玉,可朕别无他法,原本应该斩草除根,可朕还是心软,还是为谢家留了后,朕真将阿曜当作了亲生儿子疼爱,舍不得让他死。”
谢玉哭喊道:“你明知阿曜是最重感情的,家里人都死了,阿曜还能独活吗,他会比死还痛苦千千万!”
皇帝想念至此也不禁悲痛大哭,他边哭边说:
“曜儿能挺过来的,他还要为谢家报仇呢,只是他不学无术,定然是没法报仇了,但你可以用报仇劝他好好活着,朕能为你们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皇帝认准了谢宁曜想报仇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更何况他是真舍不得杀谢宁曜,并且他很清楚谢宁曜爱恨分明,只会将他恨入骨髓,不会恨新皇,这就够了。
谢玉又哭又笑的说:“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全家,若我当年不执意入宫,若那年游春不曾巧遇了你,不曾对你一见钟情,谢家何至于沦落至此!”
皇帝哭道:“阿玉,我如今只是下令将谢家人囚.禁于府邸内,等我咽气,才会给他们赐毒.药.自尽,对外只宣称他们被皇后毒杀,阿曜承袭国公位,府里女眷皆能平安顺遂。”
谢玉只是疯了一样的又哭又笑。
皇帝也觉悲痛不已,哭道:“阿玉,你是朕此生唯一的挚爱,二郎只认你为结发妻。”
谢玉只觉可笑至极,她站了起来,笑着说:“二郎,我的二郎早在那年游春时就死了,你是皇帝,从来就不是我的二郎!”
她说完这句,猛的冲到尚方宝剑前,举起就要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