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小公主>第60章 算计

  ◎好,比就比,谁怕谁!◎

  而谢沉霜是这天下午才知道, 叶蓁被太后禁足一事。

  彼时谢沉霜刚与宣帝议完事,从殿中出来时,正好遇见了姜毓。姜毓像是跑着过来的, 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看见谢沉霜时, 他眉宇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喜色:“太傅好。”

  如今谢沉霜已不为姜毓授课了, 但姜毓每次见到他时, 仍坚持叫他太傅。

  谢沉霜含笑应了,又问了几句姜毓的课业。姜毓一一答了, 谢沉霜赞许点点头。末了又道, “这会儿陛下刚好有空,殿下进去吧。”

  “好。”但在临走前,姜毓谨慎朝四周看了看,继而压低声音,同谢沉霜道,“小姑姑被皇祖母禁足了, 她托我转告太傅, 让太傅你不准单独行动,一切等她禁足解了再说。”

  谢沉霜眼底滑过一抹诧然。

  太后虽然极重规矩, 但叶蓁毕竟是她亲生的女儿。叶蓁私自去蜀城,按照太后的脾气确实会生气, 但不至于气到罚叶蓁禁足的地步。

  谢沉霜问:“好端端的,太后为何会罚公主禁足?”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只隐约听说,似乎是小姑姑说了什么话, 惹皇祖母动怒了。”

  听姜毓这般说, 谢沉霜便大致猜到原因了, 他冲着姜毓轻轻颔首。

  “那小姑姑那边?”姜毓问。他从叶蓁那里离开前,叶蓁再三叮嘱他,一定要让他亲耳听谢沉霜答应才行。

  “劳烦殿下转告公主,就说臣知道了。”想了想,为免叶蓁不放心,谢沉霜便又加了句,“而且臣最近公务繁忙,也不得空,请公主放心。”

  姜毓得了准话之后,这才同谢沉霜告辞,往宣帝的殿中去了。

  谢沉霜在原地站了须臾,揉着眉心往外走。

  刚才谢沉霜说,他最近公务繁忙,也不得空这话,并未说谎话。

  谢沉霜去蜀城这月余,朝中发生了许多事。

  今年的新科进士已被赐官了,但不过月余,原先宣帝看中的几个,有人已倒戈至徐相阵营,有人一腔热血想除掉徐相这个奸佞,到头来,却反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除此之外,宣帝与徐相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即便有皇后徐映月从中调停,如今形势仍不容乐观。而文王那边也不安分。

  文王行二,按长幼论,宣帝还要叫他一声二哥。当年先帝忌惮徐相的权势,怕宣帝继位会致外戚专权,所以曾考虑过废了宣帝,改立文王为太子的。

  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最终继位的还是宣帝。

  而宣帝甫一继位,文王便自请去了封地。

  这几年,文王老实本分,逢年过节请安的折子也从未断过。再加上派去监视文王的人传讯回来,说文王并无异动,宣帝便没怀疑文王有过不臣之心。直到琼林宴,姜毓回宫时遇袭。

  虽然刺杀姜毓的死士被抓后,悉数自尽了,但通过蛛丝马迹的线索,宣帝还是锁定幕后凶手是文王。

  所以宣帝采纳了谢沉霜的意见,下旨召文王中秋回上京团圆。但就在谢沉霜回京前夕,宣帝却收到了文王称病告罪的折子。

  显然文王是知道,宣帝怀疑他了,所以才称病不肯来上京。

  自文王去封地之后,他为人随和,又乐善好施,在当地百姓中颇有声望。如今他称病不来上京,宣帝也不能强行派兵将他绑来。

  但文王这人表面质朴憨厚,实则狡诈无比,不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宣帝不放心。所以同谢沉霜商议过后,宣帝又发了一道圣旨召文王回京。

  从宫里出来后,谢沉霜原本要去趟户部找周允的,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府。

  戚蓉和谢博仁早已听到谢沉霜归来的消息了,两人正坐在谢家的花厅里等谢沉霜,谢博仁照旧拉长着一张脸,虽然极力克制,但眼角眉梢里,还是流露出些许不安。

  而这份不安,是源于谢沉霜去了蜀城。

  邹妙棠的名声太大了,即便是在上京,谢博仁也听过她的事迹。当年邹妙棠离开谢家时,谢沉霜已经七岁了,早已是记事的年纪了。虽然当时,他逼着他们断了个干净,但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母子,谢博仁生怕谢沉霜此去见到邹妙棠,母子之间又生出什么情谊来。

  谢博仁有些坐不住了,但一转头,见戚蓉仍面色平静坐着时,谢博仁忍不住道:“大嫂,你不着急?”

  “着急什么?”戚蓉反问。

  “沉霜此行是去了蜀城,他定然会见到那个人。”邹妙棠在谢家后宅生活了八年,一直是不可说的存在,即便到了如今,谢博仁提起她,都会用那个人三个字代替。

  戚蓉神色平静放下茶盏,面色淡然:“他们是母子,即便相见,也并无不妥。”

  “什么母子!大嫂你才是他的母亲!”谢博仁立刻怒声反驳。

  谢博仁这人向来注重仪态,可一旦遇到跟邹妙棠有关的事,他的情绪便极容易失控。

  戚蓉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再说话时,外面响起仆从欢喜的声音:“大公子回来了。”

  戚蓉与谢博仁二人便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邹妙棠,谢沉霜进来,冲他们行了一礼,谢博仁一板一眼问了些赈灾的事,谢沉霜一一答了。

  而戚蓉则拉过谢沉霜,美眸里流露出几分心疼:“这趟出去回来瘦了,晚上母亲让人炖些汤水好好补补。”

  谢沉霜笑着应了,想了想,他还是同戚蓉说了:“母亲,我此行去蜀城,见过我娘了。”

  谢博仁脸色骤变,当即便要发作,戚蓉却淡淡扫了谢博仁一眼,继而轻轻颔首,柔声同谢沉霜道:“她在蜀城,你既去了那里,自是该去见她一面的。她如今身子可还好?”

  “我去时,她染了风寒,病了一段时日,不过我从蜀城离开时,她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说到这里时,戚蓉想起了一桩旧事,同谢沉霜道,“我记得,当年她刚进府时,身子很好的。后来生了你之后,身子便没从前那么好了。”

  或许在旁人眼中,戚蓉与邹妙棠之间,该是敌对关系,但其实并不是。

  在这世上,女子之间并非全都是勾心斗角,亦有惺惺相惜的珍贵友谊。

  她们三人之间的事,并非是世人口中两女争夺一夫的戏码。邹妙棠进谢家是为履行承诺,以及孩子能有个父亲,而戚蓉与谢徵的婚事,不过是两个家族之间利益的置换,所以她们之间对彼此并无敌意。甚至在几次交谈后,两个人反倒还成了好朋友。

  当初邹妙棠在谢家时,戚蓉与她相处的极好。戚蓉名下好几处铺子的账,都是邹妙棠帮忙看的。而戚蓉知道邹妙棠是江南人,她的货船去江南时,戚蓉会特意嘱咐伙计,让他们多带些江南特产回来。

  甚至于当年邹妙棠离开谢家时,戚蓉是唯一一个同谢沉霜说,让谢沉霜不要恨邹妙棠的人。

  谢博仁最是听不得这些,他想插嘴说话,奈何戚蓉与谢沉霜母子二人说的极为融洽,他舍不下脸面融入进去,只得捧着茶盏,冷着脸坐着。

  过了没一会儿,戚蓉松开谢沉霜,让他回去歇息了。待谢沉霜走远之后,赶在谢博仁开口之前,戚蓉先一步道:“二弟,沉霜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稚子了。”

  换言之,不是谢博仁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谢沉霜早已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谢博仁自是知道戚蓉话中的意思,他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谢沉霜出了花厅之后,并未直接回他的院子,而是径自去了谢灵岚的院子。

  谢灵岚平素白日里鲜少在府,但谢沉霜知道,但凡他出远门归来这一日,谢灵岚绝对不会出门。果不其然,他过去时,谢灵岚正在院子里逗猫玩儿。

  一看见那只猫,谢沉霜神色骤然一变,冷喝一声:“狐狸!过来!”

  蹲在院中的一人一猫齐齐扭头看过来。

  那猫似是嗅到了谢沉霜的气味,正要朝谢沉霜这边过来时,谢灵岚突然晃了晃手上的小鱼干,原本要朝谢沉霜过来的黑猫,瞬间又将头扎进谢灵岚怀中,去吃他掌心的小鱼干了。

  谢灵岚抱着谢沉霜的猫,笑的一脸挑衅:“怎么办兄长?你这一去月余,这猫好像跟我比较亲了,要不,你把它送给我吧?”

  “你休想!”谢沉霜说完,嗓音低沉,又叫了声,“狐狸!”

  原本蹲在谢灵岚怀中吃小鱼干的狐狸,耳朵一竖,立马叼着小鱼干,从谢灵岚手背上踩了一脚,跳到地上,朝谢沉霜跑过来。

  谢灵岚捂住手背上的血珠,眼里的笑一瞬间冷了下来。

  谢沉霜弯腰将猫抱在怀里,平静与谢灵岚对视:“别打这只猫的主意,你不是一直想要谢家家主之位么?我们比一场,你赢了,谢家家主我拱手相让。”

  “比什么?怎么比?”谢灵岚顿时来了兴致。

  从小到大,他都活在谢沉霜的阴影之下。旁人提起谢沉霜,永远都是天之骄子,不管他做的多好,他永远都是谢沉霜的陪衬。后来,谢灵岚厌恶别人将他当谢沉霜的陪衬,便硬生生将自己活成了与谢沉霜截然相反的模样。

  这样,即便旁人提起他时,都是一脸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谢灵岚也不在意。可这些年,他没有一日不想干掉谢沉霜证明自己的。如今谢沉霜说要跟他比,他赢了,谢沉霜就将谢家家主的位子拱手相让。

  家主的位子谢灵岚不在乎,他只想将谢沉霜踩在脚底下,向所有人证明,他谢灵岚比谢沉霜强。

  谢沉霜说了要比的事,谢灵岚神色顿时变得怪异起来,他将谢沉霜从头扫到脚,双手环胸,语气略带警惕问:“我怎么觉得,你在坑我?”

  “看来二弟的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啊!”谢沉霜淡淡笑了笑,抱着猫转身往外走。

  谢灵岚最恨别人看不起他,尤其这个人还是谢沉霜,他当即拍板决定:“好,比就比,谁怕谁!”

  “好。”谢沉霜头也不回应了声,抱着猫走远了。

  谢灵岚站在院子,满脸都是必胜的决心。

  这一次,他一定要踩着谢沉霜,向所有人证明,他谢灵岚不比谢沉霜差!

  ———

  叶蓁从姜毓口中得了谢沉霜的准话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沉霜这人向来说话算话,他既答应了,那必然会言而有信。现在谢沉霜唯一牵挂的人,只剩下谢沉霜了,只要谢沉霜这里没事,她就放心了。

  之后叶蓁便窝在撷芳殿里,每日看看医书,抄抄太后派人送过来的佛经,时不时还有姜毓过来,同她说外面的事情,叶蓁的日子过的倒也悠闲自在。

  这日姜毓又来问她:“小姑姑,你真不考虑向皇祖母认个错啊?你这老被关在撷芳殿里禁足思过也不是个事啊?”

  “我认错了,也出不了宫。”叶蓁看着手中的医书,头也不抬。

  这话没毛病,但姜毓很不理解:“小姑姑,宫里就是你的家啊,你为什么一直想出宫?”

  “因为我不适应这个家。”

  姜毓:“……”

  “放心吧,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到时候母后肯定就会放我出去的。”叶蓁知道姜毓在担心她,便合上医书,揉了揉姜毓的脑袋。

  叶蓁揉的太顺手了,以至于姜毓已经被揉的没脾气了,不过听叶蓁说的话在理,姜毓便也没再说这事了。只同叶蓁道:“我昨日去父皇那里,听父皇和太傅说,好像大月国的使者,再过段时间就来了。”

  “大月国使者?他们来做什么?”关于朝堂上的事,叶蓁一向知之甚少。

  姜毓是皇子,他虽然年纪小,但为他授课的大学士,讲课时也会穿插讲些政事,姜毓道:“北方胡人常常滋扰我们边境百姓,而大月国与胡人接壤,我听父皇和太傅说,似是有意与大月国结为盟国共同抗击胡人,想必此番大月国派使者前来,就是为了此事吧。”

  叶蓁点点头,但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转眼便到了中秋。诚如叶蓁所料,中秋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太后也不好再关着她。恰好徐映月为叶蓁求情,叶蓁便借驴下坡解了叶蓁的禁足。

  在去见太后之前,兰栎不住劝叶蓁:“公主,太后娘娘向来重面子,您今日过去,切记要同娘娘多说几句好听的话。”

  虽说亲生母女没有隔夜仇,但是太后向来重面子,而叶蓁在某些事上又格外固执,兰栎不愿看她们母女之间生了嫌隙。

  叶蓁知道,兰栎是为她好,便笑着应了。末了,又同兰栎道:“姑姑,你一向手巧,今天你帮我挽发吧。要适合戴这个簪子的。”

  兰栎见到叶蓁手中的簪子顿时笑了,她一面为叶蓁挽发一面道:“自从上次回宫之后,公主似乎就格外喜欢这支簪子,每日都要拿出来把玩一回,今日怎么舍得戴啦?”

  “因为今儿过节呀。”叶蓁狡黠一笑,梨涡里盛满了蜜。

  今日是中秋,宣帝按例在宫里设了宫宴,宗妇并命妇全都先来拜见太后,叶蓁进去时,已经有不少女眷在了。叶蓁甜甜叫了声:“母后”,便亲热挽住太后的胳膊,小声道:“好母后,您就不要生气啦!”

  让她不要生气,却依旧不认错。

  太后有心想再说教几句,但对上叶蓁那双清透央求的黑眸,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最终她只妥协的叹了口气,轻拍了下叶蓁后背一下,嗔怒道:“你这丫头!”

  叶蓁知道太后这是气消了的意思,当即抱着太后的胳膊晃了晃,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众女眷拜见过太后,又在太后宫里说了会儿话,见时辰差不多了,朝簇拥着太后往设宴的地方去。

  走到半路上,恰好遇见了宣帝与谢沉霜,两方各自行过礼后,便一同过去。

  算起来,叶蓁已经有十天没见到谢沉霜。她很想过去同谢沉霜说话,但眼下人多眼杂的,他们之间的事现在还不能被人知道,叶蓁只得借着扑流萤的动作,飞快朝谢沉霜那边看了一眼,然后生怕被人发现,又迅速收回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从遇见叶蓁时,谢沉霜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叶蓁飞快看了自己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谢沉霜半是好笑,半是心疼。

  在宫外的叶蓁,从来不会这么拘谨。

  谢沉霜以为,他与叶蓁之间已经极为克制了,却不想,还是被人看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