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小公主>第59章 被罚

  ◎没有哀家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放她出来。◎

  在去谭家见过邹妙棠的第三天, 谢沉霜一行人便离开蜀地,重返上京了。

  当初从上京离开时,叶蓁满心雀跃。如今回去时, 想到上京等着他们的风暴,叶蓁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但一抬眸, 看见坐在对面的谢沉霜时, 那些担忧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只要有霜霜在, 她什么都不怕的。

  他们当初离开时酷暑炎炎,如今再回来时, 上京里隐隐已有桂花的香气了。

  进城之后, 户部的官员上前同谢沉霜请示:“谢大人,您若没有别的吩咐,下官就先回户部写折子了。”

  谢沉霜撩开帘子,含笑应了,又道:“此行辛苦刘主事了。”

  “谢大人言重了,此次赈灾谢大人您出力最多, 下官不敢居功。”

  两人打过几句官腔之后, 户部的刘主事便带着人走了,而谢沉霜则带着叶蓁进宫去见宣帝。

  马车辚辚而行, 谢沉霜见叶蓁无意识绞紧手指,便伸手将叶蓁揽入怀中, 握住她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安抚道:“有我在,别怕。”

  “我不怕。”叶蓁摇摇头,她只是心底莫名有些不安而已。

  但眼下还不知道宫里的情况, 叶蓁不想自己吓自己, 便没将这份不安告诉谢沉霜, 只是靠在谢沉霜身上,问他:“我们今日回宫后,便向皇兄和盘托出么?”

  谢沉霜是这么打算的,但他一贯谨慎,想了想,便道:“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好。”叶蓁握住谢沉霜的手。

  马车一路驶至宫门口,他们两人又步行进宫去见宣帝。

  叶蓁当初走的决绝,再回宫时,道歉便道的十分诚恳:“皇兄,对不起。”

  意料之外的是,宣帝并未说什么,只满脸疲惫冲叶蓁摆摆手:“皇兄不说你什么了,此事母后也知道了,你去见母后吧。”

  太后将女子礼仪奉为圭臬,她此番私自出宫,太后定然会盛怒,但在去见太后之前,叶蓁想先同宣帝说她与谢沉霜之间的事,但宣帝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去吧,沉霜留下。”宣帝说着,从桌案上抽出一个奏折递给谢沉霜,“你先看看这个。”

  这便是要谈正事的意思。

  叶蓁偷偷看了谢沉霜一眼,谢沉霜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叶蓁这才转身离开。

  撷芳殿依旧是老样子,当初叶蓁临走前,怕太后迁怒撷芳殿众人,曾特意留书给宣帝,让宣帝出面保下他们,宣帝做到了。

  “公主,您回来了呀!”一见叶蓁回来,撷芳殿众人齐齐涌上来,争先恐后问候她。

  叶蓁同他们打过招呼之后,进殿打算换身衣裙去见太后。兰栎跟了太后多年,自是知晓太后的脾气,她便压低声音同叶蓁道:“公主,您此番去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定然会生气。但你们是血浓于水的母女,只要您认错时态度诚恳些,再同太后撒撒娇,这事兴许就过去了。”

  末了,兰栎还替叶蓁选了一套衣裙:“公主,您穿这身去吧。”

  这套衣裙十分淡雅,叶蓁并不喜欢,但却是太后喜欢的样式。

  叶蓁沉默须臾,摇头拒绝了兰栎的提议,指了另外一套:“姑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想穿那一套。”

  兰栎闻言,愣了下。

  叶蓁性子很温顺,平日十分好说话的,可今日她却格外坚持。

  而叶蓁指的那套衣裙,是她进宫时带来的那套。

  兰栎隐约觉得:叶蓁出宫这一趟,再回来时,整个人好像变了。但叶蓁既这么说了,兰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将那套衣裙呈了上来。

  之后叶蓁自己绾了发,又将去岁她及笄时,谢沉霜送她的那支白玉簪插进发髻后,她对着镜子看了看,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而后冲兰栎道:“好了,走吧。”

  太后见叶蓁毫发无伤归来后,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冷着脸训斥她:“你如今长本事了是不是?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直接私自出宫,还一走就走了月余?”

  叶蓁听兰栎说了,太后在得知她去了蜀城的消息之后,气的病了一场。是以如今太后训斥她时,叶蓁只是垂着头,轻声道歉:“对不起,母后,让您担心了。”

  平日叶蓁来寻太后时,若姜曦歌也在,姜曦歌便会告辞离开,但今日姜曦歌却一反常态留了下来。

  如今听到叶蓁这么说,姜曦歌便顺势道:“母后,她既平安回来,也向您认了错,母后您就消消气吧。”

  听到叶蓁私自去蜀城的消息时,太后的担心大过了气愤,如今见叶蓁平安归来后,太后这才安心,她问叶蓁:“你可知错了?”

  这便是要给叶蓁台阶下了。

  只要叶蓁肯服软,此事便就掀过去了,但叶蓁却不肯:“母后,我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姜曦歌怔了怔,旋即蹙眉。

  而那厢原本已不打算计较的太后,闻言火气瞬间又上来了:“你堂堂金枝玉叶的公主,不好好在宫里待着,私自跑去蜀城那么危险的地方,你现在还跟哀家说,你不知道错在何处?”

  “我去蜀城是为帮忙救人。”

  “天下大夫那么多,哪里就需要你一个姑娘家去救人了?”太后怒不可遏,“蓁蓁,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姜国公嫡出的公主,是当今天子的胞妹,你的一举一动,不仅代表你自己,更代表整个皇室女眷的名声和教养!”

  最后那句话,说的就有些重了。

  说完之后,太后自己也后悔了。但她身居高位多年,一直被人捧着敬着,眼下虽知自己言语有失,但却拉不下脸同叶蓁道歉,索性便故作生气偏过头,想听叶蓁会如何答。

  而姜曦歌向来不擅长调节气氛,此刻也只能冷冷站着。

  内殿有一瞬的冷寂,过了须臾之后,叶蓁终于开口了。

  她抬起眼脸,看着太后,声音轻缓坚定:“母后,在没回宫之前,我只会治病救人,亦靠此谋生。若母后您觉得,我此举有违皇家体面,那我也可以不做这个公主。”

  叶蓁这话一出,姜曦歌和太后瞬间变了脸色。

  尤其是太后,她猛地站起来,头上珠翠乱颤,厉声质问:“你疯魔了不成!”

  公主便是公主,哪里有她想不想做这一说。

  眼看再说下去局面会越来越糟,太后的心腹女官忙出来打圆场:“公主,您可知,您去蜀城这段时间,太后娘娘一直记挂着您的安危,夜里从未好眠过,您如今说这话,不是在拿刀剜娘娘的心么?”

  “是我不孝,让母后担忧了。”关于让太后担忧一事,叶蓁服了软,可她却坚持不肯说,自己去蜀地去错了这话。

  太后见叶蓁仍旧执迷不悔,气的厉声吩咐:“来人,将公主送回撷芳殿禁足思过,没有哀家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放她出来。”

  “母后……”叶蓁还想再说话,却被姜曦歌一把攥住胳膊带走了。

  待出了太后宫中之后,姜曦歌才松开叶蓁。她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宫人,是得了太后吩咐,来送叶蓁回撷芳殿禁足的。姜曦歌冷冷道:“你们都离远些。”

  那些宫人听令,便远远跟着。

  姜曦歌一转头,目光自叶蓁头上的白玉簪子滑过,继而冷笑一声:“谢沉霜倒是舍得,竟然将他及冠的簪子赠给了你?”

  叶蓁愣住了,眸底滑过一抹惊诧。霜霜竟然将他及冠时的簪子,送给她做了及笄礼?

  姜曦歌又问:“为了谢沉霜,你要舍弃公主的身份?”

  “我是为了他,但也不全是为了他。”

  姜曦歌不置可否。

  虽然姜曦歌态度冷淡,但叶蓁能感受到,姜曦歌对她没有坏心思,且在不经意间,还曾为她解好几次围,叶蓁便知道,姜曦歌这人是个嘴硬心软的。

  叶蓁看着姜曦歌,突然道:“皇姐,我应该从来没同你说,我在宫外的生活吧?”

  姜曦歌:“……”

  她们之间,像是说这种话题的关系么?

  但叶蓁已经自顾自同姜曦歌说了起来。

  关于叶蓁流落民间那十五载,姜曦歌曾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一言蔽之,就是那十五年,叶蓁过的很是清苦。所以叶蓁回宫之后,姜曦歌一直刻意避免于叶蓁有交集。

  虽然鸠占鹊巢非她本意,但她却实实在在占了叶蓁的位置,才会害的她这个真正的公主,流落民间十五载,吃了那么多的苦。但今日,从叶蓁这个当事人口中,姜曦歌听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版本。

  叶蓁说,她流落民间那十五载,遇见了一个很好的阿爹。

  叶蓁说,她阿爹脾气不好,但对她很好。他会笨拙给她扎头发,会在出门行医时,背着她走很远的山路,他从没逼她学过什么,唯一逼她学的是医术。

  “从前我不明白,后来阿爹离世后,我凭着他教我的医术,让人称我一声小叶大夫时,我才明白阿爹的良苦用心。他教我医术,是怕有朝一日他不在了,我一个姑娘家可以靠医术养活自己。”

  这些话,叶蓁从前对谢沉霜说过一次,姜曦歌是第二个听到这些话的人。

  但当时叶蓁同谢沉霜说这些,是为了安慰谢沉霜,而今日她同姜曦歌说这些,而是想告诉姜曦歌,她想放弃公主的身份,一半是为谢沉霜,一半是为了她自己。

  “在宫外那些年,虽然日子清贫,但我却很开心。回宫之后,倒是锦衣玉食了,但每日睁眼看到的,却只有深深的宫门,和头顶被框住的四角天空,无数次我站在撷芳殿的庭院时,看见的不是头上的琉璃瓦,而是那道困住我的枷锁。”

  这里是姜国权利最鼎峰的所在,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但叶蓁却说,这是困住她的枷锁。

  而让姜曦歌没想到的是,叶蓁更惊世骇俗的言论还在后面。

  “在没回宫之前,我做了十五年的普通百姓叶蓁,靠给人看诊谋生。而回宫后,我成了公主,母后却要我学规矩,学仪态,学着舍弃掉从前的叶蓁。”叶蓁说到这里时,转头看向姜曦歌,“可是没有从前的叶蓁,怎么可能会有现在的公主呢?”

  姜曦歌说不出答案来。

  好在叶蓁也没想让她给一个答案,叶蓁继续道:“从前我也曾想过,听母后的话,好好学礼仪规矩,做一个公主。但后来,我发现我做不到,我没办法舍弃医术。尤其在这次去蜀城一行后,我更加坚定了这一点。”

  蜀城此番地动暴雨,若非邹妙棠运粮出银子,但光靠官府救济,城中百姓很难熬过那一劫。

  从邹妙棠身上,谢沉霜看见了女子截然不同的人生。而且叶老爹的心愿就是行医救人,减轻病患的疼痛。她既承袭了叶老爹的医术,那自然也要承袭他的遗志。

  叶蓁说完之后,姜曦歌久久没言语。

  姜曦歌自被带回宫里之后就是公主,她被太后宠了十五年后,却突然被告知,自己只是个李代桃僵的赝品。但太后念着昔日的母女情分,依旧将她养在身边,予她公主之尊。

  所以姜曦歌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上京,至于叶蓁说的女子也可以有一方天地时,姜曦歌完全不理解。但叶蓁在说这些时,眼睛里泛着光,显而易见,那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们两人一同并肩朝前走着,谁都没有再说话,快走到撷芳殿时,姜曦歌突然停下来,冷冷道:“你冠冕堂皇说了这么多理由,不过是想,来日你与谢沉霜的事翻到明面上来时,让我在母后和皇兄面前替你说话罢了吧?”

  叶蓁脚下踉跄了一下,她正要说话时,姜曦歌细眉轻蹙,又道:“不对!你不是想让我帮你说话,而是想让我帮着将责任全揽到你身上,以免母后和皇兄迁怒谢沉霜?”

  见姜曦歌把话挑明说了,叶蓁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她朝姜曦歌靠了靠,挽住姜曦歌的胳膊,撒娇央求道:“皇姐,你就帮帮我嘛,好不好?”

  虽然先帝膝下有不少公主,但姜曦歌性子冷淡,所以没有人敢这么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叶蓁是第一个,姜曦歌还颇为不适应。

  姜曦歌把胳膊抽出来,冷着脸道:“关心谢沉霜之前,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谢沉霜是皇兄的最倚仗的重臣,母后再迁怒他,也不会拿谢沉霜怎么样。倒是你……”

  “我是母后的女儿,母后除了罚我思过之外,她也不可能真的对我做什么呀。”叶蓁眨了眨眼睛,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姜曦歌直接唰的一下抽出胳膊,直接冷着脸走了。

  叶蓁一转头,就对上了兰栎担忧的目光。

  今日去太后殿里,叶蓁并未带兰栎同去。兰栎见叶蓁回来,忙亲自迎了过来:“公主,怎么样?”

  叶蓁说了太后罚她禁足思过一事,末了还安慰兰栎道:“反正在宫里,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撷芳殿的,母后禁不禁足区别也不大。姑姑你别担心。”

  叶蓁这般看得开,搞得兰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叶蓁同兰栎道:“姑姑,我这一去月余,很想你做的猫耳朵汤了。”

  “那奴婢谢就去给公主做。”兰栎行过礼后,便匆匆出去了。

  等到内殿只剩下叶蓁一个人时,叶蓁才敛了脸上的笑意,闷闷趴在桌子上,指尖拨弄着瓶子里的花。

  原本叶蓁是打算,回宫后,直接向宣帝和太后坦白她和谢沉霜的。

  可宣帝那边有正事要忙,而太后又因她私自去蜀城一事而正在气头上,眼下也非说此事的好时机。

  叶蓁在心底叹了口气,只能先等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