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城没回他, 转身走进了小院。

  小院里杂草丛生,荒草凄凉,但小院里的屋子周围却一颗杂草也没有,就连台阶都是干干净净的, 显然是有人打扫过。

  严城先是带着闻柳跟那南剑掌门人萧力见了一面, 打了声招呼, 之后才走出那屋子, 走到院儿里的石凳边坐下。

  “坐。”

  闻柳循声坐下, 严城才淡然开口。

  “按理来说, 这些事情, 我不该同你讲,”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长剑放在是桌上, “但我方才一时失言,你既然问我了,那我也可以告诉你。”

  “之前你和冯羽比试的时候,明明你才是第一名, 但王爷却算你们比平了, 起初我心里也为你打抱不平过,所以后来我问过王爷。”

  闻柳听到这儿, 原本平静的面上也浮起一抹疑惑, 他虽不曾为此事怀恨在心,也不曾为此事耗费心神,但他确实不明白顾洛辰当时的做法。

  起初他觉得,像顾洛辰那样手握生杀大权, 能呼风唤雨的人物, 在那种小事上随性一些, 随自己喜欢随便定输赢也很正常。

  可后来严城跟他解释了顾洛辰诸多行为背后的苦衷时,闻柳也曾细细回想过他来王府之后发生的一点一滴。

  顾洛辰办事其实向来都是有理有据的,所以说,他那日的做法必然不是随口说的,而应该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闻柳回过神来,却见严城正微微眯着眼睛,眼神飘忽,似乎是在回想以前的场景。

  果然,没过多久严城就开口了。

  “王爷跟我说,他之前让你搬到他隔壁,是因为王爷知道你有些不合群,不愿接触人,他见你心性纯良,所以想给你个安静的环境。”

  “可他忘记了,人心擅妒,后来他听到了很多在背后议论你的流言蜚语。”

  “所以那场比武,王爷明知是你赢了,却还是算你和冯羽平局。”

  “王爷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不想你招人嫉妒,所以明面上让我多给冯羽奖赏,暗地里却找高人偷偷教你武功,所以在王爷心里,有多看重你,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

  闻柳这才明白,原来那一场比试,顾洛辰表面偏袒冯羽,心里真正向着的却是自己。

  他又误会了顾洛辰,他竟不知,顾洛辰在背地里竟然为他考虑了这么多。

  闻柳起身,对着严城微微颔首,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严首领告诉我这些。”

  严城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长剑,起了身,用手拂了拂身上的灰尘:“跟我走吧。”

  闻柳愣了一瞬,走?带他来这儿不是要让他学剑的么?

  严城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解释道:“我只是先带你过来认认路,不急着学剑,走吧。”

  闻柳点了点头,依言跟在严城身后,不知道严城又要带他去哪儿。

  可没走两步,闻柳的心思便又跑到了顾洛辰身上。

  顾洛辰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从小到大,每一个对自己好的人要么是表面装的,要么是有利可图,真正对自己好的,也就那么几个。

  尚书府管家、顾洛辰的奶娘,还有宴宴。

  管家收留之恩,观照之情,奶娘餐饭之恩,宴宴……宴宴对他的好似乎数也数不清。

  管家和奶娘对他好许是见他可怜,宴宴对他好是因为宴宴把他当朋友,可顾洛辰呢?

  顾洛辰那么聪明,明知道自己以前对他有看法,为什么背地里还要对他那么好?

  待余光瞥见前面的人脚步停了,闻柳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不是严城的房间么,严城带自己来他房间里做什么。

  严城见他仍旧是一脸严肃的表情,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闻柳的肩膀,笑道:“放松点儿,过来坐。”

  闻柳刚坐下,宴宴便端着一堆吃的回来了。

  闻柳见他手里拿那么多东西,怕他拿不动,想要起身去帮忙,结果严城快他一步,提前起身从宴宴手中接过了那些东西。

  严城把东西放好,转头看着闻柳:“一起吃点儿吧,一会儿吃完去王爷书房里等着。”

  他说完,又转头看了眼宴宴:“饿不饿,饿了再吃点儿?”

  宴宴连连点头,坐到了两人中间,他拿起筷子,先是给了严城一双,之后又给闻柳分了一双。

  然后又给两人一人夹了一块儿鸡腿,看上去一副不偏不倚的模样:“你俩快吃啊,厨房今天做的鸡腿可好吃啦,沈婆婆还特地让人给我热了一下呢。”

  严城轻笑了一声,把那鸡腿儿夹回去放到严宴碗里边儿嘱咐了句让他多吃点长个子,之后又看了闻柳一眼,笑道:“多吃点,别拘束。”

  严宴一听,也跟着凑热闹,凑到闻柳耳边道:“你别不好意思,我哥人可好啦。”

  闻柳闻声,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吃完晚饭,严宴本想拉着闻柳聊会天儿,无奈闻柳还有任务在身,耽搁不得,只能应承严宴改天再聊,自己则只身去了王府书房。

  这会儿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暗了。

  闻柳抬头看了一眼,这会儿天空灰蒙蒙的,太阳落了,月亮也还没出来,也不知这么晚了,顾洛辰让他去书房做什么。

  他刚走到半路,就撞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冯羽怀里抱着一把剑,脸上带着笑,没等闻柳避开便主动迎了上来,挡住了闻柳的去路。

  “闻柳。”

  闻柳被他一挡,迫不得已停下了脚步:“何事?”

  冯羽没回答,反而是低头看了一眼闻柳手中的剑,笑着问:“你有空没,我前几日出去做任务做得好,王爷刚赏了我一柄剑,我想跟你比划两招,练练手。”

  闻柳向来不喜欢跟人有交际,直接拒绝又怕伤人,便想了一套委婉的说辞:“我……”

  “冯羽。”

  闻柳的话被刚过来的两个暗卫打断。

  此时天色还没黑到看不清人,闻柳借着那些微暗淡的天光,看清了来人,那两人是之前一起训练时的同一批暗卫。

  那两人也看清了闻柳,却没跟闻柳打招呼。

  闻柳借此机会,对冯羽道:“正好我还有事,你们练吧。”

  因为不想跟那些人待在一起的缘故,闻柳走得很快,自然也就没听到他离开之后那些人在他背后的议论。

  “哼,拽什么拽啊,他以为住到王爷旁边就了不起了?王爷现在最喜欢的是冯兄他不知道?”

  “杨兄你真是天真,你以为住王爷隔壁仅仅就是单纯的住着?你没听说过么,王爷隔壁的那几间房间啊,都是用来养玩物的。”

  “原来如此,看他天天戴个面具,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还真以为王爷不会玩儿腻?有他倒霉的那一天。”

  冯羽在一旁听着,笑着附和,直到他听到了脚步声,才出言相劝道:“你们别这么说,那些应该只是传言,我看闻柳不像那样的人。”

  “冯兄你别替他说话了,他那样的人,就跟青楼里的小倌儿没什么区别,要我说……”

  “啊,靠,谁,”那人半跪在地上,膝弯的位置被人用脚死死踩着,疼的呲牙咧嘴的叫嚷着,“谁他娘的敢打老子。”

  他话音刚落,就听冯羽在旁边恭恭敬敬叫了一声:“严首领。”

  那人一听,吓得立马闭上了嘴,也不敢再说话了。

  严宴凑到严城身边,高声告状:“就是他俩,还有其他几个人天天在背后嚼舌根子骂闻柳,我都听到好几回了。”

  那两人不知严宴和严城的关系,立刻狡辩道:“你别胡说。”

  严城往身后看了一眼,轻声道:“孟玄。”

  “在。”

  “上次王爷说,背后议论王爷的,怎么处置?”

  “割舌头。”

  严城抬起脚,松开了那半跪在地上的人,居高临下俯视着那乱嚼舌根子的暗卫:“拉走吧。”

  “严首领,属下错了,属下再也不敢了,求首领饶命啊。”

  原本在一旁站着的另一个人也腿软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

  严城瞥了一眼冯羽,见他在旁边低头站着,一言不发,低声问他:“冯羽,他二人刚才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原本想装死的冯羽突然被严城点了名儿,也没法儿再继续装聋作哑,他连忙弓腰道:“属下没听清。”

  严城没再问他,转头对身后孟玄道:“拖下去打三十大板,罚两月份银。”

  他说完,低头看着那二人道:“这是第一次,若是再有下次在背后议论王爷被我听到,或者被其他人听到传到我耳朵里,我便割了你们的舌头。”

  那两人吓得哆哆嗦嗦连连点头,随后起身老老实实跟着孟玄领罚去了。

  “首领,我……”

  冯羽刚说了一半儿,严城便冷眼看了他一眼。

  冯羽从未见过严城那种冷冰冰的眼神,吓得立马把话憋了回去。

  -

  顾洛辰坐在书桌前,单手扶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

  雕花紫檀木书桌上的三足鎏金香炉里升腾起屡屡青烟,萦绕在空中久久不散。

  管家见他揉脑袋的动作,试探着问了句:“王爷您头疼么,要不老奴给您按按。”

  “不必,”顾洛辰依旧闭着眼睛,揉着头,“御医还有多久能到?”

  管家略一思索,躬着腰回答道:“从您刚回来便派人去请了,这会儿功夫,估摸着差不多快到了,要不老奴去门口迎一迎?”

  “好。”

  管家刚走片刻,外面便响起了闻柳的声音:“王爷。”

  “进来。”

  闻柳应声进了门,见顾洛辰扶着额低着头闭着眼睛,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