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春桃(种田文)>第34章 034

  ◎成亲了,好好过日子◎

  经过徐媒婆的撺掇, 徐瘸子想着要给初次登门的儿媳妇一点下马威,好叫她以后记得尊重公爹。

  吃过饭,一家人坐在堂屋里歇息。徐瘸子干咳两声, 准备摆公爹的架子。

  “姑娘, 刚才的饭油水太多, 吃饱了腻得慌, 该吃点果子解腻。咱们屋子后面有棵李子树,你要吃李子不?去摘点来呗。”

  这话乍一听是体量春桃吃饱了再吃些水果清爽肠胃。其实是指使春桃去后屋摘李子,摘来洗干净后,伺候一家老小吃。

  话音才落, 徐志就接话道:“那棵李子树太酸, 没什么好吃的。”

  徐瘸子咂巴着嘴,没吭气。又过一会儿,说道:“吃杯茶也不错,哎呀, 就是没热水了。”

  徐志一眼扫向他爹,那眼神赤裸裸明晃晃的说:“渴了自己烧水, 别作妖。”

  春桃自然明白徐瘸子话里的暗示。但次次都有徐志挡在前头作回应,她便假装啥也没听懂。

  “屋子里头闷得慌,我出去转转。”徐瘸子说完走出院子, 一边走, 他一边琢磨。徐志对春桃的维护显而易见, 他根本指使不动这个未来的儿媳。

  做公爹就没她这么窝囊的。

  徐瘸子绕着屋溜了两圈。忽然灵光一闪, 琢磨出来一个道理。

  什么面子里子都不重要, 摆公爹的谱又不能当饭吃, 有吃有喝, 日子过得逍遥快活才是正经。

  大驴这么宠那姑娘, 他又何必讨嫌。哎呀,这是被徐媒婆给带沟里去了。

  徐瘸子就这点好,非常想得开,摆架子不成功他立刻就放弃了,溜达两圈再回到屋里便换了一副面孔。

  和和气气笑眯眯,甚至透着一股慈祥。

  对于自己爹见风使舵的本事,徐志也见怪不怪。

  “咱家那棵柿子树上的柿子今年结得特别好,大熊、大狗,你们快去摘一些来。”

  徐瘸子这一次是诚心实意的,直接换两个儿子去摘。

  八月中,才是秋天的头,柿子并未成熟。不过趁着生的时候摘下来放在布袋中怄上一阵子,熟了变软了便可以吃,还可以做成柿饼。

  “一块儿去。”徐志道。

  在屋里呆久了闷的慌,不如和春桃一起出去转转。说罢拿上破麻布袋。带上春桃和两个弟弟一块出门往柿子树去了。

  出门是一条丈宽的小路,两边地势平缓,零零散散的住着人家。走不了几步,便到了徐家的几棵柿子树前,这还是徐瘸子的爷爷,也就是徐志的太爷爷种下的。

  “这些个柿子果然长得好。”春桃仰着头,只见树枝上结着密密麻麻的柿子,青中带黄,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霜。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树梢,透着丰收的喜庆。

  徐志问:“你喜欢吃柿子?”

  “怎么不喜欢?我还会做柿饼哩。”两人正说着话,徐家老二已经抱着其中一颗柿子树的树干,麻利地爬了上去,他一手抓着麻布袋,一手摘柿子,不大一会儿就摘了大半袋。接着溜下树然后绷着脸,抿着嘴,将柿子递给春桃。

  “给我的?谢谢你。”春桃略有几分意外,这个徐家老二打从见面起就没说过几句话,脸上也总是不带笑容。她没想到徐家老二会帮她摘柿子。

  “不……不客气。”徐家老二低头说完,又一溜烟的拔腿跑了。

  这孩子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淡嘛。

  “我再帮你摘一些。”徐志说完也爬上了树。他让徐家老三站在树下,撑着麻布袋,他在树上面摘,没一会功夫,带来的两个麻袋便装满了。

  两麻袋的柿子足足有上百斤,春桃想留下一半在徐家,可徐志不答应:“树就在那儿,我们想吃随时都可以摘,你们家人多,拿回去分一分也好。”如此一说,春桃便不再推辞。

  “行,我都带回去,等我做成柿饼再拿回来给你们尝尝看。”

  “春桃姐姐,你还会做柿饼呀?你可真厉害。”徐家老三是个嘴甜的,听见柿饼眼睛都放亮。拽着春桃的衣袖,眼睛一眨一眨亮晶晶的。接着转过脸对他哥说道:“我们再去摘一些给春桃姐姐拿回去吧!”

  春桃一下就猜透了这个小馋猫的心思,他想吃柿饼。

  在他们摘柿子的时候,徐瘸子一个人坐着抽了一会儿旱烟,忽然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

  他探出头往院外瞧了一眼:“哼。”

  徐瘸子低低哼了一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徐媒婆。那婆子站在门口,正伸长脖子往院子里望。看见徐瘸子的脸,徐媒婆脸上立刻长出花一样的笑,不过她年纪大了,越笑脸上褶子越重,很丑。

  “他们都不在家吗?干什么去了?“徐媒婆说着就往院里走:“好不容易来家一趟,怎么不多陪着长辈说说话呢?哎呀,现在的孩子呀,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哟,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挑拨离间。知道的才明白,我这是心疼老哥哥你呀,养大一个男娃不容易,咱们辛辛苦苦一辈子,孩子大了,我们也老了,本该到了享福的时候嘛。”

  徐瘸子没有吭声,起身又去找了一只麻袋来,另外找了一根木棍。

  徐媒婆见徐瘸子不答话,也未多想。在她心中,徐瘸子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二流子,没什么心计。如此,她才放心地在他眼前挑拨。哼。耽误她挣钱,让徐志没好日子过。

  如此想着徐媒婆进屋找了个凳子兀自准备坐下,冷不丁的徐瘸子却将那凳子抽走了,差点害她摔个大马趴:“呀,你这是做什么?”徐媒婆惊叫一声。

  “我出门有事儿去,就不你留你吃晚饭了。”徐瘸子说着,拿上东西往门外走去。

  徐媒婆一时语塞,搞不懂这老瘸子在想什么。

  “好心好意提醒你倒给我甩起脸子来了,要不是为你好,我才懒得跟你讲呢。”徐媒婆方才进门是想在火上浇油,想添上几把热柴让他们家吵上一架,她心里才舒坦,可没想到,徐瘸子一日之间像换一个人,这态度和早前完全不一样。

  说话间,徐瘸子已经走到了院子中间,回过头对徐媒婆说。

  “老婆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我一清二楚呢,想拱我们家的火,你还嫩了点,想得倒美,我呸!”

  心事被戳穿的徐媒婆脸上一阵发热,以为徐瘸子是个耳根子软的呆瓜,没想到他精明得像只猴。

  徐瘸子后山下的小树林,向几棵栗子树走去。板栗已经到了可以采摘的季节,带着刺壳的果实高高地挂在树上。徐瘸子绕着树左右逛了一圈,选了一颗果子结得最漂亮,相对矮的树。然后将竹竿插在裤腰带上,麻袋扔在树下,三两下就攀上了树干,乒乒乓乓不一会儿就打下许多板栗。

  能让懒得出奇的徐瘸子主动出门打板栗,太阳还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徐志扛着两麻袋柿子回家,不一会儿,徐瘸子就拖着大半袋子的板栗,吭吭哧哧的回了家。他抹一把额上的汗:“今年真是个好年景,这板栗长的也不错,春桃姑娘,带回去吧。”

  徐瘸子见风使舵的本事可不赖,眼见大儿子对未来大儿媳宠的厉害,他拿捏不了,转念一想就放弃了,拿捏不了就哄着,顺着,有吃有喝有舒坦日子过才是正经。至于什么公爹的尊严架子那都是虚的,不要也罢,他就是这号看得开的人。

  “徐大叔留着自家吃吧。”见春桃推辞,徐瘸子连连摆手,重点强调:“我特意为你打的,带回去带回去,甭客气。”

  “带上吧。”一旁的徐志说。

  别人真心诚意送的东西,再三推辞便显得过于生分,春桃头回来家,若空着手回去,双方面子上都不好看,于是她甜声说:“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徐大叔,这板栗磨成粉做成栗子糕可香甜了,等我抽空做些栗子糕,拿来给你们尝尝。”

  一旁的徐家老三听见栗子糕三字,仿佛闻到了糕饼鲜美的滋味,咕噜咕噜的咽着口水,他拉着春桃的手说:“春桃姐姐,你怎么什么都会做呀?可真厉害,那栗子糕甜不甜?香不香?软不软?”

  春桃噗呲一笑,徐家老三还真是只小馋猫,她伸出手指点了点这小鬼头的鼻尖:“等我做好了,拿来给你尝尝,你吃在嘴里就知道甜不甜,香不香,软不软了。”

  “好,春桃姐姐,你可千万不要骗我,我等着你、”

  这会儿子已经到了半下午,春桃差不多该回家了,不过她打量着徐佳老三的衣裳和脸,这孩子大概很久没有爽利的洗过一个澡了,脖颈后面,耳朵后面,手背,手心,还有胳膊上全是黑不拉几的,上回徐志烧了热水想给他们洗一洗,没奈何春桃家人来的早,只有徐瘸子舒舒服服洗了身子,两个弟弟依旧脏兮兮。

  “我去烧锅热水,给你洗个澡。”春桃说罢往灶房走去,徐佳老三瘪了瘪嘴,他可不爱洗澡,不过又不敢违背春桃姐姐的意思,他还惦记着她那儿的柿饼和栗子糕呢。

  这小子是该洗洗了,徐志扫了弟弟一眼,跟在春桃的身后一起往灶房走,去帮着她提水生火。

  小孩子大多不喜欢洗澡,徐家老三刚开始下水时也吱哇乱叫,不是嫌水烫就是嫌水凉,要么就说水流到耳朵里了,要么又眯了他的眼睛。

  但过了一会儿子,徐家老三喜欢上了那种感觉,泡在暖呼呼的水里,用布擦着身子,洗着头,就像冬天躺在暖呼呼的被窝里一样舒坦。

  老三已经九岁,是个大孩子,春桃说要帮她洗澡,其实也就是帮着张罗一番,水烧好之后,督促着徐家老三进澡盆,嘱咐他自己擦洗身子,徐志倒是乐意搭手,可他三弟不乐意,就徐志那那手劲非得给他搓破油皮不可。

  徐家老三洗干净身子,穿上干净衣裳站到春桃面前时,春桃都有些不敢认这孩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莫说春桃,就连徐志和徐瘸子都很诧异,原来他家老三长得这么白净体面呢。

  徐瘸子颇有些得意,在一旁说:“不愧是我儿子,长的真好看,不说这村里的男娃子,就连女娃子也没你这么清秀的嘛。”

  这夸人的话引得儿子逆反心理,徐家老三没什么脾气,却不乐意人家说他像女孩子,撅着嘴不高兴了,

  徐志拍拍弟弟的肩膀:“往后要多晒太阳,别整天搁屋里呆着,多晒晒,摔打摔打就好了。”

  徐家老三伸伸脖子吐吐舌头,老爹和大哥说的话就没一句他爱听的,还是春桃姐姐好,不仅许诺给她好吃的,还给他烧洗澡水,简直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不,春桃姐姐比仙女还要好。

  “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徐家老三眨着眼睛,心生不舍。

  “很快,很快我就会来的。”春桃摸着徐家老三的头柔声说。

  徐志的目光在春桃脸上停留片刻,暗暗的想,下次春桃来就是徐家的人了,是他的媳妇,两人将生儿育女,共度一生。

  徐志去找了一根扁担,两个箩筐,将今天摘的柿子和板栗放在箩筐中,两个箩筐被塞得满满当当,他挑着担子送春桃回家。

  太阳落山,天色渐暗,初秋的夜晚有了一丝丝的凉意,天空中隐约有星星闪烁。

  徐瘸子翘着二郎腿歪坐在凳子上,今日心情不错,由阴转晴,被徐媒婆搓火搓出来的那点火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是一阵阵的欢喜。

  今日春桃来家徐瘸子好好的打量了这姑娘的言行举止,发现她是个爽快人,不做作,不虚伪,还挺符合他的脾气,更重要的是,瞧着不像个小肚鸡肠的人,以后是好相与的。

  而且他还给三娃子烧水洗澡哩。

  徐瘸子虽不是个称职的爹,但他有一点和全天下的爹一样,那就是护犊子,自己的孩儿怎么打怎么骂怎么对待都没事,但外头人说上几句,他就抓肝挠肺,春桃不嫌弃三娃子身上脏,足以见得是个大肚量的女娃。

  好,大驴这是踩了狗屎运了,找了一个好媳妇。

  “爹,咱今晚上吃啥呀?”徐家老三从院子外头走进正屋里,手中提着一张矮凳。从徐志和春桃走后,他就搬着这张凳子从黄昏一直坐到了夜晚,徐瘸子不知说了多少句,叫他别坐着了,你哥今晚不回来了。

  徐家老三扭头答:“我就要等我哥和春桃姐姐,他们说过给我带好吃的。”

  “你个傻小子,那得等上好几个月,快进来吧。”

  徐瘸子说着把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冲他挤挤眉毛:“今天你老子我心情好,给你几个铜板,去打几斤酒割上半斤卤肉,买上一包花生米,咱爷俩好好喝上吃上一顿,啊,不对,你不能喝酒。”

  “我能喝。”徐家老三挺着胸脯说。

  徐瘸子拍了拍这小子的额头:“喝,你喝个屁,快去吧,这样,你再买半斤小麻花,全给你吃,去吧去吧。”

  徐家村有一个村妇经常会做些吃食囤在屋里,附近有人需要的就会上她那买去,徐家老三拿上爹给的钱就往那村妇娜儿奔,不一会儿就提着酒和吃的回来了,

  徐家老三跑得飞快,就想着赶紧进屋,把东西放上←和爹一块儿好好享受,没曾想跑的太快,没看着路,在大门口和一个大黑影子狭路相逢重重的撞到了一起。

  “哎呦。”徐家老三喊了一声,身子往后栽去,幸好那黑影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怀中捞。

  惊魂未定的徐家老三一打量,旋即高声大喊:“大哥,你咋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听见动静的徐瘸子从屋子里走出来,开始还以为儿子遇见了啥意外情况,走到半院子里才瞧见是徐志拎着老三的胳膊走进来。

  “大驴。”徐瘸子也想问他咋回来了,不过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这就是他的家,他不回家上哪去。他若如此问倒显得他在罗家住是正常的似的,不正常,徐瘸子有自己的坚持。

  不过,他又有些慌了,因为徐志时常告诉他要节俭,中午才吃了一顿好的,晚上又买酒又买肉,恐怕徐志会训人,

  可徐志没有,还拿过三弟手里的酒肉,拿到堂屋的桌子上摆好。

  父子两个许久没坐下来好好喝酒吃肉。

  几杯酒下肚,徐瘸子有几分醉意上头,徐志倒还好,瞧着他爹说到:“过些日子我就搬回家住。”

  徐瘸子打了个酒嗝,含糊不清地说:“好哇。”这个好字里面还藏着很多小心思,他前面嚷嚷着想让徐志回家,其实徐志真的回家吧,他心里面还有一点点的不乐意,他这不是生了个儿子,而是生了个祖宗呀,徐志在家管的可不少。

  徐瘸子又喝了一杯酒,已经准备好听儿子的长篇大论以及训导,不过徐志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十月我和春桃就成亲了,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说完徐志转身回屋睡觉去了,留下徐瘸子琢磨着他那句好好过日子的话,也是奇怪,今日这简简单单的一句竟比平时的百句千句还要好使。

  徐家老三捧着麻花在一旁啃,他的门牙前几日掉了,只能用大牙艰难的咬麻花,吃麻花,即便这么困难,这小子还是吃得欢,见大哥走了,他昂着头问他爹:“哥走了,我陪你喝几杯吧。”

  徐瘸子用筷子敲了敲老三的额头:“你小子倒是机灵,想陪老子喝酒啊,这样吧,你去倒一碗水来,我喝酒,你喝水,让你过过干瘾,怎么样?”

  徐家老三咧咧嘴说好,麻利的找水找碗去了。

  这时候院里闪过一个小小的黑影子,别人家或许会以为来贼了,但徐瘸子却淡定的很,一来他家没什么可偷的,家徒四壁,除了前阵子徐志新添置的那些家具啥也没有,二来他太熟悉这道影子:“大熊。”徐瘸子吆喝了一声,这是徐家老二不知从哪回来了,这小子一天到晚神出鬼没,像只小野兽似的,一喊他就躲,也不爱见人。

  果然,听见他爹喊他徐家老二也没进正屋,只在院子里低低应了一声,就要遛进房里睡觉,徐瘸子伸着脖子往院里看:“你小子,别一天到晚往外跑,干点正经事,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

  过了中秋节,天很快变凉,早上起来时路的两边,草丛里,树梢上都打了薄薄的霜,一阵秋风一阵寒,树上的叶子都被吹黄了,秋风一过,刷啦啦的往下掉。

  徐志和春桃的小摊算是爬上了正轨,生意红火,赚的盆满钵满,每日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夜晚数钱的时候,一枚枚铜钱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数好后用红绳穿起存在小罐子里,凑够了整数,再换成整块整块的银子。

  九月的一个早晨,天气很好,清爽的日头挂在天上,阳光暖呼呼的,晒得人浑身舒坦,今日徐志和春桃歇了一天,准备去买骡子,他们已经赚够了钱。

  为了买这骡子,他们二人已经筹备了将近一个月,到了镇上,二人先去了衙门,今日文捕快当差,三人商定好今日文捕快陪他们一起去选骡子,镇上那些个牲畜贩子是人精,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他们忽悠,不是出了高价,就是买回病秧子。

  不大一会儿,春桃就瞧上了一头壮实高大,刚成年的大青骡。

  “春桃姑娘眼光不错。”文捕快说着看向徐志:“你瞧着如何?”

  只要是春桃看上的徐志自然喜欢,他点点头说:“行,就这头。”

  不多一会儿他们谈妥了价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又立了文书,各执一份收好。

  徐志拍了拍大青骡的腿,只觉肌肉很结实,又有弹性,不用想就知道这家伙力气足,有耐性。

  “今晚上你就不用走路回家了。”徐志笑着道,

  春桃心里真高兴,这算是凭借自己的努力置办下的第一笔家财。

  三人牵着骡子,从牲畜市场往外走,沿途也有卖家或熟人同他们打招呼,询问这青骡的价钱,寒暄几句以后纷纷夸他们选的好,价钱也合适,这是捡着漏了。徐志和春桃知道,若没有文捕快,他们万万不可能用那么低的价钱买到这么好的骡子,于情于理,都该请人吃一顿饭。

  文捕快是个客气惯了的人,摇着手说不用。徐志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前胸:“好些年没见,你我就这般客套吗?请你吃顿饭咋了?以后你请回来就是。”

  话说到这份上,文捕快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日上中空正好是饭点,徐志将骡子拴在一家饭馆的门口,三人准备下馆子吃饭。

  春桃走在前,去问老板娘要水擦脸,徐志看着春桃的背影,越看心里越喜欢,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文捕快:“你不考虑成个家?”

  文捕快挠了挠头,模样少有的窘迫和滑稽,成亲这件事可不是他想或不想能决定的。文捕快长得面凶,和徐志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徐志好歹有一个不中用的爹,以及两个弟弟,而文捕快家里已经没有至亲骨血,有的只是一些同宗同族或远亲,家里人丁稀薄,并没有人帮他张罗婚事,而文捕快,自己又是一个木讷不善言辞的,见到女子便退避三舍,他想成亲那真是难于上青天。

  见文捕快语塞,徐志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有同情也有些得意,淡淡地叹了声:“还是澄清好啊!挺好的,抓紧吧。”

  老实人逼急了也会反驳,文捕快低声:“说的你好像已经成家了似的,不就是订了个婚吗?”

  “不急,十月就办喜事,到时候少不了你那一杯酒喝。”徐志笑笑,他不是一个嘴巴刁钻爱挖苦别人的,今天略有几分反常,是因为他在心里盘算着一件事。

  文捕快与他是同袍,这次到镇上做生意,他又帮他良多,无论如何徐志都不能看着好兄弟的终身大事没有着落,正好春桃身边有好些同族姊妹都还没有说亲,他俩或许可以做一次媒婆媒汉,撮合一份好姻缘。

  不过这件事还得先跟春桃商议一番,再与文捕快说,免得让他空欢喜一场。

  “你小子,现在嘴越来越厉害了,不饶人,今天中午可别怪我吃太狠。”文捕快说。

  “吃!给我敞开了肚皮吃,吃多少我都买单。”徐志乐呵呵地回。

  ……

  “哟,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吃过了晌午饭,春桃做到骡背上,徐志牵着骡子慢慢的往罗家村走。刚到村口就遇上了熟人,那人寒暄了一句,目光落在春桃坐下那头大青骡上,接着讶异道:“这是你们买的?得值不少银子吧?”

  春桃抿着嘴点点头,另有一个牵着黄牛的村民走来,对着大青骡左看右瞧,啧啧夸赞:“这匹骡子好呀,年轻力气大。”接着凑近了瞧牙口毛发,没有一样不妥帖的。

  只一会的功夫,罗春桃和未婚夫婿一块儿做买卖挣钱买了一头大青骡子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他俩的结合在外人看来,说句不好听的,有点臭鱼配烂虾的意思,比方说春桃,一个定过亲被退婚名声还不好的女子,稍微好些的人家都会有所顾忌,不想娶这样一个儿媳妇进门。哪怕事实上春桃是清白的,他们也不会要,因为有的时候事实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在人们口中的事实。

  而徐志不必多说,就他家的那个条件,就已经吓退了大部分女子。

  一开始听说这俩人要到镇上做买卖,大多数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庄稼人靠地吃饭,是辛辛苦苦,一点一点苦出来粮食才能填饱肚子,做买卖在他们瞧来既费脑筋,又要偷奸耍滑,一般人是干不了的。徐志和春桃想靠做买卖吃饭多少有点异想天开的意思,可没想到他们的事情这么顺利,一个多月就赚回这么大一头漂亮骡子。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看这头青螺,骡子迈着蹄子在原地踏步,从鼻子里喷出热气,这还是第一回 这么多人围着它瞧,哪怕是只畜牲,也有些不适应。

  人们带着羡慕嫉妒以及审视的目光围绕在徐志和春桃周围,叽叽喳喳的议论不休。有问这头青骡价钱的,也有人向春桃打探做生意的秘诀,更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家伙,不怀好意的问这骡子是不是租来的?酸溜溜的说:“说实话就是可别打肿脸充胖子。”

  买骡子的文书就在春桃的荷包里放着,但她没有取出来给那人瞧,没那个必要。

  “咋可能是租来的?租能租一天,还能租半个月,半年,一年吗?迟早得露馅。”罗家大伯母说道。

  这位伯母为人非常的厚道,但在外人面前维护起自己的侄女来,很有几分威严。她轻瞄那人一眼:“你自己心里有那些龌龊心思,可别往别人身上套。”

  正说着话,文桂芬从家里赶来,一大早上听女儿和准女婿说要上镇上买骡子,她还有些难以置信,一头骡子对农家人来说绝对是一项重要的资产,可不是轻易说置办就能置办的。还以为他俩要多看几趟,没想到如此麻利,早上空手出门,下午就已经牵了骡子回来。

  “都别瞧了,都别瞧了,春桃徐志你俩把骡子牵回家去,喂点东西给它吃,再让它歇一歇。”文桂芬赶上前去说道。

  有人调侃着说:“文大婶,你就再让我们多看几眼吧,多看看又不会少了几块肉,您怕什么?”

  文桂芬眉毛一抬:“你们瞧多了,骡子害怕一受惊就不吃食了,不吃食可不就瘦了吗?”

  说完大伙哄然一笑,罗家母女和徐志牵着骡子进了罗家小院。

  不远处白四和王翠云瞧见了这一幕,这边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清二楚,只是没有走近瞧热闹,不是不想瞧,是没有脸瞧。

  原以为女儿凤霞嫁到了刘家,那就是攀了高枝,以后的日子顺风顺水,谁知道事与愿违。

  头一件事情便是女儿一进门就被公爹立了规矩,一般都是婆婆给新媳妇立规矩,刘家则是公爹立规矩,这还真是头一遭,新鲜的很。刘家有下人婆子帮忙操持家务,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可刘老头非要白凤霞亲自照顾她男人刘去病的衣食住行。

  说到这个刘去病,白四和王翠云两口子也是一肚子闷气,知道刘去病体弱,不然也不会取这么个名字,谁知道他已经病得下不来床。那日来白家迎亲的根本就不是刘去病本人,而是他远房的一个亲戚,听凤霞说,刘去病整日躺在床上,只有拄着拐杖才能在院子里稍微走两步。

  这也便算了,看在刘家给的彩礼钱丰厚上,白四和王翠云可以不计较这些个,左右被人连哄带骗一把生米做成熟饭,没有了反悔的余地,可刘家把一个好好的闺女娶回家,就应该好好对待嘛,但刘家偏不,对白凤霞苛刻的很,进门第一天,白凤霞敬茶的时候就被刘二汉给呵斥一顿,从他爹白四做的那些糊涂事到迎亲那日拦门要红包,甚至还说到了白凤霞胳膊、脸、腰身变瘦的事。

  说的白凤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从小就长得圆润,一直想要瘦一些,再清瘦一些,好得夫君喜欢,可没想到刘家人偏偏喜欢胖的,她这肉算是白减了。本想好好的养着将肉养回去,或许是心情不好,她每日吃饭时都多吃一碗饭,可这肉还是没长回去,依旧清瘦,刘二汉想着自己选人的时候明明是个胖闺女,嫁到自家来瘦成了竹竿,左瞧右瞧,心里也是不乐意,对白凤霞就更糟了。

  春桃和徐志到镇上买骡子这一天,白四和王翠英也去了一趟镇上,说是去看闺女,也有那么一点打秋风的意思。谁知道刘二汉直接没露面,说是在外与人谈生意,这两口子没见着亲家,只见到了女儿,女儿倒是得了不少金银首饰和新衣裳,身边还跟着一个老婆子,听说是在刘家做惯了的老人。

  凤霞一见到爹娘,眼圈便红了,直到那个老婆子走开了才和爹娘哭诉,说自己婚后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天天伺候着一个下不来床的人,不见天日,刚刚那个老婆子是受公爹指使来监督她一言一行的,自己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根本瞒不住公爹,稍有不慎就会挨骂挨罚。

  爹娘心疼女儿,听见女儿这般哭诉,也跟着红了眼眶。

  “娘,你可得帮我想想法子呀。”白凤霞哭哭啼啼的说。

  说到这个王翠云倒是有了主意,她盯着女儿平坦的肚子说:“你刚嫁到刘家来,人家家业大,对外人难免有提防之心,只要你怀上孩子,为刘家生下小子,还愁没好日子过吗?”

  生下孙子,就是生下了刘家的命根子,有孩子在手,白凤霞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嗯,娘,你说的对。”白凤霞点头道。

  “过些日子娘再来看你,给你带一些助受孕的药。”王翠云说罢,看向了白凤霞手腕上的金镯子,面露难色:“咱家那房子有些漏雨,也该修一修了,就是手头上比较紧,凤霞呀,你这边可有余钱?”

  白凤霞当然懂得他爹娘的意思,她娘一进门就盯上了她手腕上的金镯子,这金镯子确实值钱,莫说是修缮房子就是修一座新房子也够了,可是白凤霞身上带的首饰全都有账目记录在册,归身边那个婆子管,换句话说,她有资格带,却没有资格处置。

  出嫁之前,白凤霞和爹娘以及哥哥嫂嫂夸下过海口,说她日子好过了绝对不会忘记家里,必定会从婆家拿钱帮助娘家,可眼下她自身难保,实在没法子,只好哭着把情况同他爹娘讲了。

  打秋风没打着一个铜子,还损失了一袋子从自家拿去的花生,且受了一肚子的冷气,白四两口子看见徐志春桃及大咧咧说话的文桂芬,越看越是不顺眼。

  “唉,走吧,回家,眼不见为净。”白四拉着王桂芬的衣袖匆匆往家走去。

  有了骡子,做买卖往返于镇上和村里方便多了,货也可以带的更多,不过干了半个月,春桃和徐志便又歇下了,因为再过上半个月便是他俩的喜事,这件事情可大意不得,值得歇一歇、

  镇上那个摊位现已经是整条街生意最好的位置,连带着他们摊位附近卖柿子卖糕饼的生意也好了起来,因为徐志他们的摊子增加了整条街的人流量。因这摊子是属于半固定性质,你若常常在此处摆摊,有一日来的晚了,有人占了位置,可叫那人挪开,但你若十天半个月不去,这位置便会被别人占去,一般来说都是前任摊主离开之前转给下一任,徐志和春桃商量了之后决定把这摊位脱手。

  因为办喜宴前后他们有一个多月不做买卖,且那时候到了腊月,寒冬腊月的风吹在身上和刀割似的疼,在外露天摆摊可是件辛苦事情,两个人做了两个来月,已经赚下了一笔本钱,加上徐志的一百多两,完全可以另找其他生意做。

  思前想后,二人决定脱手,并让文捕快帮忙留意着,也写了告示贴在摊位前。

  可没有料到,就在准备转手的前几日,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

  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纠纷,买卖刚开张的时候徐志和春桃就做好了有人来找茬的准备,没曾想一路顺风顺水,什么磕磕绊绊都没有碰见,连刁钻的客人都没遇见几位。

  这一天下午晌,来了一位大块头中等个子的客人,他要了一碗面加卤下水,还要了一碗面汤,坐在摊位前大快朵颐。

  他们生意红火,摊位前总是排起长队,往往桌椅的位置不够坐,有些讲究的便会站在一旁等位置,不在意的就捧着碗在一旁蹲着吃,坐着吃,站着吃,个个吃的香喷喷,汗流浃背,心满意足。

  春桃收钱煮面,徐志招揽客人,收拾碗筷,两个人都挺忙,突然听见摊位上响起一阵吵闹声。原来是那位中等个子的壮汉吃的太慢,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挪位置,引得排队的实客不满,催促几声后几句不便吵闹起来。

  没等徐志春桃过去安抚,突然情况一变,那壮汉怪叫一声,从他碗里捏出一个黑黢黢的东西来,他夸张的喊了几声:“别吵了,你们快看这是什么。”

  本来摊位前就人多,这条街上的客流也大,再加上这壮汉的吆喝,不大一会儿就围拢了一圈人,徐志和春桃走近了才看清楚这壮汉手里捏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只蟑螂,蟑螂油汪汪的,有着两根长长的触须,恶心的能叫人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说吐就吐,那壮汉捂着肚子干呕不止,脸色一片铁青:“妈的,晦气,吃面吃出一只蟑螂来,老子刚把这碗面吃下,吃的干干净净,店家,你们这面也太脏了,恶心人!”

  吃面吃出蟑螂,再没有比这更倒霉的事情,对于做吃食的店家来说也是最损名誉的事情。

  周围的食客议论纷纷,壮汉也不依不饶的不断叫骂,叫徐志和春桃他们赔钱,并带他去医馆瞧大夫,不然就要告官,总之不能善了,

  徐志捏了捏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们所用的食材干干净净,不说蟑螂,就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有,况且那么大一只蟑螂在碗中,他又怎么可能吃到最后干干净净了连面汤都没剩几口才发现。

  但是有时候有些事情不是有嘴就能说的清的,没有说服力人家不信。

  徐志捏紧的拳过了一会又松开,跨步往前,春桃知道他要上前理论,忽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对他低声说:“让我来试试。”

  “这位大哥,把你手上的蟑螂给我瞧瞧。”说着春桃伸出手,上面垫着一块帕子。

  捏着蟑螂须的壮汉往后退了半步,满脸警惕地盯着春桃:“凭什么给你?”

  春桃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你放心,我又不会吃了,我只是看看而已,这也不准吗?”

  “看,给他看,看老板娘有什么说法。”围观的百姓搭腔道。

  那汉子哼哼两声,不情不愿地将蟑螂扔到春桃手里的帕子上:“看吧!”

  春桃双手捧着帕子细细地看了几眼,又走回到徐志身旁,对他耳语几句,徐志也看了几眼,过了一会儿,春桃看着壮汉又环视着周围的百姓,说道:“这不是我家的蟑螂,是面煮熟以后才扔进去的,并不是我家的。”

  话音还没落,那壮汉就惊叫一声,跳着脚说道:“凭什么不是你家的?难不成这蟑螂身上还写了名字?是哪家哪户的蟑螂有标记吗?”

  “这位大哥说笑了,我不是口说无凭,我有证据。”春桃用目光指着帕子上的蟑螂:“诸位请看,这蟑螂的肚子破了,里面有白浆流出来,说明蟑螂是生的,而我家的面如此滚烫,蟑螂只要掉进去,不说煮的肢体分离,那也有八九分熟,绝不可能还有白浆流出,这蟑螂明明是吃完面以后才掉进碗里的。”

  说着,春桃看向那男子的脸:“你说是不是?”

  刚才还叫嚣的非常夸张的男子一下子失去了威势,他看看春桃又看看春桃身后满脸铁青的徐志,随后一拍脑门:“是是是,是这么回事?那是我误会了。”

  说完他就跑,这男子看着敦实,没想到跑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就顺着人缝溜走了,现场的人实在太多,徐志不好追,这事儿暂时算了了。

  待到文捕快巡逻走到这条街时,徐志和春桃将此事跟他讲了,细细地描述了那男子的形貌,若再能碰面,徐志一定要跟此人好好的理论理论,讨回公道。

  今日是他们最后一天营业,到后来还剩下一些炸的油团子,这东西只要有剩春桃就会带回家分给家人吃,这两个多月来家人也吃腻了,想到隔壁卖柿子的大婶这两个月来对自己挺好,忙的时候还会搭起把手,不忙的时候就同自己聊天,虽然嘴巴碎,但人不算坏,春桃便将那几个油团子用荷叶包好塞给她,让她拿回去给孙子解馋。

  “大婶子,这东西火气旺,一次别给孩子吃多了,吃一两个解解馋便是,春桃笑着说。

  那大婶连连点头,左右看了看没什么闲杂人等才拉住春藤的衣袖说:“春桃姑娘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哩。”

  春桃顺势蹲在大婶的身边:“婶子你说,我听着呢。”

  “今天找你茬的那个人,我认得,和我家

  住的很近,是出了名的混混刺头。”那大婶说道。

  春桃蹙起眉:“我瞅着他就不像好人,不过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平白无故的他为什么要来刁难我们?”

  “怎么没有仇?你们当然有仇了。”大婶压低音量:“那男的有个表妹,他表妹也是做饮食生意的,听说原先就看上了你们这个摊位,被你们抢了先,这男的前两个月在外地,最近才回来,我想他们一定是怀恨在心,总之你们一定要小心。”

  常言道,小鬼难缠,这种泼皮无赖就像牛皮糖一样,粘上了就难甩开。

  春桃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她不怕,他们行得正坐得直,有理气壮三分,管他泼皮无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我知道了,多谢提醒。”春桃笑着说,这卖柿子的大婶是个老实人,也是担了风险才将这事的来龙去脉告诉自己,若不是她,她大概没别的机会弄清楚这件事的原因,为了感激大婶的热心,春桃又将卖剩下的一些卤味打包塞到她的手里。

  有恩必谢,就是应当应分的。

  “你可千万别同别人讲那是我说的。”那大婶说。

  “你放心,我懂得这个道理。”春桃说道。

  回家路上春桃把这事跟徐志说了,徐志正愁找不着那混小子,既知他的底细,改日便可查到他的住处,不过眼下他可没心思管这个贼小子。

  风吹起春桃鬓边的碎发,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一点点薄汗顺着鬓角滚落,堆砌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美感,是鲜活的,热烈的,充满了生活的幸福的滋味。

  徐志扭头瞧着春桃,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笑意:“莫说那些个泼皮无赖了,先说说咱们的事吧。”

  春桃眼神柔柔地望过去:“好,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今天回家在你家歇一晚,我就回徐家村,等到成亲之前咱俩都见不到了。”徐志说。

  春桃把头低下去一点:“我知道。”这是他们早先就说好的,提前半个月歇业,各自回家准备成亲所需要的东西,这半个月中不再见面。

  “待我们成亲,就日日夜夜可以呆在一块儿了。”徐志说。

  春桃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好端端的,你说这些个做什么?”

  徐志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有再说出话来,他想说的是,成亲以后春桃就是他徐志的人。算了,这话还是等到洞房花烛之夜再说吧。

  原以为十五天会非常难熬,将度日如年,可没有想到因为诸事繁琐,每天要忙的事情太多,日子竟像飞似的往前奔去,眨眼之间就到了成亲的这日。

  十月初,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等太阳升起的时候,春桃已经梳洗打扮妥当,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端坐在闺房中。他天不亮就起了,沐浴,梳头,描妆,换衣裳,等一切准备妥当太阳刚刚升起,一片朝霞所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身上,春桃笼罩在一片霞光之中。

  前来送亲的朋友姊妹坐满了房前屋后,春桃的闺房里也有十来个姊妹围着她叽叽喳喳,这些小姐妹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有五六个都还没有说亲,上次徐志把文捕快的事情同春桃说了,春桃应了。俗话说,宁拆一间庙,不毁一桩婚,若能给文捕快说上一门亲,那是天大的好事,况且他有差事,模样好,品行也好,自家小姐妹嫁给他,春桃很放心,不过说媒这事儿得有策略的来,

  “你们过来,我有话同你们讲。”春桃招招手,对身后的姊妹们说。

  小姐妹们都围拢过来:“你快讲,你快讲,待会儿花轿就要到了。”

  春桃眨了眨眼睛,说待会来迎亲的有个汉子长得又高又壮,和徐志差不多,面相有些凶,但是那个人出手很大方,面相凶性子好,叫姊妹们待会多为难为难他。

  “行,新娘子都发话了,我们怎么敢不从,你放心吧,看我们怎么整治他。”这些小女孩都是十五六,十七八的年纪,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立刻就应声了。

  春桃抿嘴笑笑,心想做新娘子可真累啊,不仅要操心婚事,还得操心姊妹们的婚事。

  不仅春桃忙,文桂芬,罗友良也忙得团团转,招待亲友走走停停,一个早上就没有歇下,罗大郎和罗二郎,还有罗小弟,以及罗家的媳妇也不得清闲,满院子的招呼客人亲朋。

  外婆家的几个小姊妹也来了,在前院和邻居家的小孩抢糖吃,叽叽喳喳的吵闹个不停,只不过文家老外婆年纪大了,虽然疼爱外孙女,却不能亲自来吃喜酒,指派了舅舅和舅母带着孩子们过来。

  过了一会儿,文桂芬避开人悄悄的塞给春桃一个包袱,春桃打开来,瞧里面是几匹布料,摸上去特别舒坦,是顶好的料子。

  “这是你外婆给你攒下的嫁妆,攒了好些年了,你留着做衣裳也好,做床单被套也好。”文桂芬说,这是刚才文家舅舅拿来的。

  春桃将布料捧在怀里,心里暖呼呼的,外婆从小就疼她,她仰头对母亲说:“娘,你跟舅舅讲,过些日子我去看外婆,让他好好养病。”

  “好,我待会儿就同他讲,这还有个东西呢。”文桂芬说着又拿出了一个布帕子包着的东西,春桃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对花边的银手镯,还有两只银耳环:“这也是你外婆给你的嫁妆。”

  春桃用手推了推:“这还是还给外婆吧。”

  文桂芬摸了摸女儿的脸:“你留下吧,你就要嫁出去了,身边留点东西总是好,你外婆那儿有你舅舅舅母照顾,他们孝顺得很,你就放心吧。”

  不知怎的,春桃眼眶有些发热,重重的嗯了一声,她也会好好孝顺外婆的。

  欢欢喜喜出嫁,不掉一滴泪是春桃想好的,可当花轿进了院子,小姊妹们一阵为难放新郎进来之后。

  即将出闺房的前一刻,春桃和母亲对视一眼,泪水便像泄了闸的洪水一样哗啦啦的流了下来,她不知自己在哭什么,就是想哭,大概是因为以后回娘家她就是客人了吧。只要走出这间屋上了徐家的花轿,她就不仅仅是罗佳女,更是徐家新媳妇。

  罗友良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粗声粗气地说:“好了好了,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上花轿吧,耽误了时辰可怎么是好。”

  “女儿知道了,爹娘,女儿走了。”春桃哽咽着盖上红盖头,握紧红绸绳,由哥哥抱着上了院外的花轿。

  徐志从小到大没有像今天这样笑这么久,这么欢,迎亲的队伍一路敲敲打打,锣鼓喧腾,鞭炮齐鸣,从罗家村欢欢喜喜的到了徐家村,好热闹的小孩追了一路,得了不少的喜糖,也捡了满口袋没有炸的炮仗。

  徐志有文捕快帮忙,喜宴上倒是没喝多少酒,喝多少也不怕,反正他有千杯不倒的酒量,他不喝是因为不想春桃在喜房中等他太久。

  但是文捕快喝了不少,最后醉醺醺和几个丫头划拳喝酒,听说还输了一些钱。

  ……

  不知过了多久。

  春桃盯着蜡烛看,看着喜烛一截一截的变短,蜡油顺着烛台流了一地,忽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春桃赶紧将手边的盖头重新罩在头上,端端正正的坐着。

  吱呀一声门开了,透过红盖头与地面的缝隙,春桃见到有人在慢慢的走进,她知道这是徐志,同时她也闻见了一阵香喷喷的烤鸡味。

  可真香呀。春桃吞了吞口水,知道今天事情多没时间吃东西,她在荷包里塞了很多零嘴,刚刚也吃了不少,可到底是;零嘴填不饱,一闻到这烧鸡味道,肚子就咕咕的叫了起来,口水不停的分泌,吞了一下又一下。

  徐志将烧鸡放在桌上,走到新娘面前温柔地将盖头掀开:“盖着这个是不是很闷?你饿了吧?是不是等了很久?腰痛不痛?”

  春桃噗呲一声笑开来:“平日你没发现你有这么多问题啊?你放心吧,我没有一直盖着,等你进来了我才悄悄的盖上呢。”

  “就知道你聪明。”徐志也笑了,新嫁娘是要盖着盖头在新房中等夫君掀盖头的,自己若提前掀起,那便是不吉利,可他和春桃都不是遵循这些繁琐礼节的人,因此也不在乎这个。

  “这只鸡我拿到灶房去热过,可香了,快过来吃吧。”徐志说着就掰下了一只肥嘟嘟油汪汪的大鸡腿递给春桃,春桃接过啃了一大口,满嘴的油香,鸡肉外焦里嫩,外面的油皮略带焦黄,里面的肉却非常的嫩,还带着汁水,并且非常的酥烂,已经完全脱骨,轻轻一咬便能将肉从骨头上咬下来。

  “真好吃。”春桃啃着鸡腿看着徐志,大家都是头一次成亲,她原以为会非常的紧张,没想到新婚之夜两人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围在桌旁吃鸡腿,吃着吃着,春桃便笑了。

  “你笑什么?”徐志问。

  春桃抿着嘴一直笑,就是不说话,良久才说:“我和你还真是天生一对,你爱吃我也爱吃,你喜欢钱我也喜欢挣钱。”

  徐志伸手帮春桃擦了擦嘴边的油,目光落在她粉嘟嘟的唇上面,停了良九,点头说:“可不是,上辈子我一定在月老那里求了一根红线,拴在你我的手上。”

  徐志突然说起情话来,春桃有些不适应,轻轻地瞪了他一眼:“少说这些肉麻的话。”

  春桃虽这样讲,但不影响她的脸飞快地红起来,就像涨潮的水一样,刷的一下就从头到脚红了个遍,不仅脸红了,脖子红了,连手指都有些发红,比以往任何一次还要红。

  以前偶尔徐志也会说说情话,或者小小的调戏春桃一番,但春桃知晓那都是闹着玩的,可今日不一样,他们成亲了,这是在新房之中。

  徐志给春桃倒了一杯茶,推过去,柔声说:“喝点水,别噎着了,慢慢吃,我又不同你抢。”

  “哼,你也抢不过我,你不要小瞧我,我力气很大的。”春桃鼓着腮帮子说道。

  “你力气大不大,待会试试就知道了。”徐志目光灼灼的看着春桃的脸,浑身红红的春桃真的像极了一颗多汁的水蜜桃,那滋味一定很好,想到这个,徐志咳咳的低声咳嗽几下。

  春桃浑身更红更热了,只好又瞪徐志一眼:“你去给我打一盆水来,我要洗手洗脸,待会还要洗脚。”

  “是,为夫这就去取水伺候娘子洗漱。”徐志不知是酒饮多了,还是本性暴露,今日说话特别肉麻。

  徐志转身出去取热水,春桃捏着鸡腿深吸了一口气,好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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