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怀璧传>第271章 真相

  “时机?”她轻喃一声, “不……从一开始就没有时间了。对方的每一次发难,都将我们置于更被动的境地,不出手或出手不当都可能使形势更为糟糕。”

  她垂下眼睫,有些低落。完全清醒过来的她, 感觉到由内而外涌出来的寒意, 脑中一震。她怎的就将从前的沉稳都丢了呢?

  沈迟深深地看着她:“对方抓住的, 根本就不是陛下所在意的, 而是你所在意的。清明那里无论审不审得出东西, 只要她曾经是江府里的人这层身份摆在那, 什么时候审又有什么区别?阿璧,你需要去解释, 但不是现在。”

  他将东西收起来, 抬眼看到她若有所思,心底暗探一声。又一边伸手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一边提醒:“可想过反其道而行之?”

  只言这一句, 便再没其余,耐心地等着她自己想清楚。他转头, 掀开帘子去看路程,瞧着已快至江府, 刚要出言便听她已开了口。

  “越扑朔迷离的事情越难说清,也是对方着重用力的地方。一件是清明, 一件是岑兖, 清明一事众人传而陛下不知情, 岑兖一事则是陛下知而众人不知情。但归根结底,传开流言的是大多数人,到时候最能搬上台面的,也必定是在朝中有一定分量的。”

  “这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沈迟一笑,悠悠道,“清明一事对于陛下是很重要,但是时间久远,众人也没有那个能力和精力去追究。至于木樨之事,传言的目的在于毁坏你的名声。我们退一万步来讲,即便你与木樨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因她到底是你手下的人,亦不会有人说什么,更无明确律例规定。木樨一事根本不足为惧,可众人最多谈论的便是此事,正好借着她出事,别有用心,我想大约是为了乱人心……”

  江怀璧目光微一闪,轻声接话:“是以此事在整件事未曾尘埃落定时,还是要着眼于最触手可及的近处。清明一事可提前准备着,不至于到时手足无措。当下是要将岑兖一事先解释清楚。”

  沈迟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气氛倒是轻松一些,看她容色已没有方才那样紧张。

  二人从后门进的府。至墨竹轩后看到木槿已然在等着江怀璧了,似乎是有话要说。

  “公子,奴婢查清楚了。当时为木樨送衣服的那个婢女在院中多停留了约莫半盏茶时间,便是在此时刻意偷窥房中的……”她咬了咬唇提裙跪下,“是奴婢当时大意了,公子……”

  江怀璧眸色一闪,轻声道:“你当时怕是连魂都丢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的。那婢女……怕是早已丢了性命罢。”

  背后那人谨慎,岂肯留下什么痕迹。

  木槿艰难点头。像这种事以前见的也不少,等他们能查到的时候已然晚了。

  江怀璧沉默片刻将她扶起来,只道了一句让她先去歇着,便再没了吩咐。现下暂时不需要将大量的精力放在木樨身上,索性先放一放。

  两人才算是正式开始进入正题。

  “我今日原本来找你,只是想问一问,方文知的事,你与陛下是如何商议的。”他索性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她。

  江怀璧怔了怔,回想起来她所查到的内容,不答反问:“岁岁是不是早就知道其中原委,故意让我去查的?”

  沈迟默了默,不急着应答,轻声道:“生气了?”

  “没有,”江怀璧却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奇岁岁要让我看到什么。”

  沈迟唇角微一上扬,心道她果然敏锐。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将调查的机会给了她。她能很快反应过来,令她惊叹却也在意料之内。

  但是……

  “你早知道陛下的身世?”他刻意放低了声音问,从前竟也没听她说过。

  这问题骤然令江怀璧面色微微一白,想起来那日景明帝近乎逼问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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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暗中查到方文知真正所做的事,并非那张名单。或许可以说,方文知那件事与那张名单毫无关系。

  的确有一张关乎魏家人阖族性命的纸,但是那张纸并非方文知带过去的,而是他自魏察思书房里提前找到的,以此作为威胁。

  那张纸上正是八个字:星移尘落,朱紫回环。

  当年周蒙给她留下了六句。刘无意给景明帝留下的是四句,现如今方文知从魏府中找出来的正好是缺少的两句,也是异常关键的两句。她不能确定景明帝是否将刘无意留下的那几句故意裁了两句,但是如今那两句正好在魏府,便值得深究了。

  魏察思对那个威胁那样害怕,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景明帝的身世。回想当年周家的下场,他便不得不为族人做好打算。

  心疾复发是所有人都认同的,但是即便当时未曾有心疾,面对方文知的威胁,魏察思也只能束手就擒。方文知受庆王指使,要他的命,自然会逼他就范,自尽大概是免不了的。

  至于魏察思究竟为何知晓那几句并且知晓景明帝身世,这江怀璧便不得而知了。

  但是涉及了那两句关乎景明帝身世的句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呈上去的。她正是因为知道景明帝身世,所以明白方文知是如何威胁魏察思的。

  但是这件事根本无法圆过去,她的目光会出卖她,即便她平时再沉稳。也正是因为沉稳,给人一种能洞察一切的感觉。

  她思虑问题可以方向不对,但是景明帝绝对不会相信她一无所知。

  是以当查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她便已在思量着如何对景明帝交代了。

  名单上没有半分作假,甚至于比刑部当时查得还要细密,所以多添了几人上去。脑中提前思虑好所有的情况。

  从一开始对景明帝说的第一句话开始,整件事便没有丝毫实情。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已经过无数次斟酌,要与上一句衔接得天衣无缝,符合整件事的经过,且要时刻警惕景明帝话中给她设的套以及各种突发情况。

  她撒谎撒得心安理得且理直气壮。

  因为方文知不可能出来辩解,魏察思有把柄捏在他手里,但是这个把柄现在在江怀璧手里。

  他自己也知道保命,若是再留在京中,下一步要查他的人便是景明帝。景明帝若是出手,他必然破绽百出,到时候得不偿失。

  自然,江怀璧也是乐于见到这个结果的。

  原本水火不容的两人,无形中达成了默契的协议。谁也不敢碰那条生死线,便都各退一步。

  最终呈现给景明帝的便是一张“合情合理”的名单,景明帝到底顾及着方恭,若是那名单公布,亦会牵连不少人,也未曾公开说什么,方文知便离了京。

  但是背后人显然不满意这个结果,后来便以此时为引子,闹出来方文知离京是因为她进谗言的缘故。

  整件事要说她计划得也十分完美,基本顺利。其中最大的变故便是景明帝揪着沈迟这个源头不放,对他起疑心是因为他动机为何,但是这个连江怀璧也无法解释。

  她应该能预料到的。但是她在希望保持理智的同时还贪心,想要对他的伤害小一点,绞尽脑汁去想如何才能减轻景明帝对他的疑心。

  后果便是连她自己都被卷进去。景明帝不说她也知道,她略显刻意的回避已经不正常了。

  亦不知景明帝到最后都查到了沈迟什么。

  从头到尾的真相,是永远不能说出去的秘密,沈迟知道,她也知道,还不清楚究竟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当她知道许多人都知晓景明帝身世的那一刻起,便明白,庆王日后必定是会利用这个机会的。而到那个时候,每一个知晓这件事的人,要么跟着景明帝被猜忌最终结果可想而知,要么投降庆王却也不能保证今后性命。

  景明帝或许还不知道他身世败露的消息,然而庆王已经在筹划如何让该知道的人知道,从而加以利用了。

  但是偏偏是这件事,没有人敢提醒景明帝。

  她的思绪慢慢转回,也闭了口,看到沈迟有些惊诧的目光,他说:“没想到我的阿璧这么稳。”

  江怀璧默了默,神色分明有些平淡了,片刻后才问他:“岁岁要我看到的,不止这些吧。”

  他不知道她已经知晓一切,但是她还是愿意相信,他总归是信她的,不会以这件事去利用她。

  沈迟承认得倒快:“是。是不止这些,我想要你看清楚,这背后,究竟有多少庆王的影子。”

  江怀璧微一怔:“若分析起来,魏府,方文知……”

  “你想想魏察思为什么会有那张纸,”沈迟顿了顿,目光深邃,“我当时查到以后并未再动过什么。这些全都是你查出来的,想必那张纸你已经毁了,你再仔细回想一下,那张纸是否为新纸?若不是,那么大约有多少年?阿璧,魏察思背后的秘密远比你想象得多,否则你以为以陛下的性子,会草草了事?”

  不等江怀璧开口,他已经自顾自出言解释:“那纸至少三年。按你原来的说法,周蒙亦是差不多那个时候给你递的信。也就是说当时刘无意便已经清楚周家的意图了,那东西被他藏了三年才被陛下发现,且又是临终前从衣服里被找出来。在那以前却没有丝毫败露,他是相对陛下说些什么,还是想对身边最亲近的人说些什么,我们还都不能确定。”

  “陛下若拿到的是六句,要毁坏必然是全部,不可能仅留残片,那太明显了。我看到了魏察思这张纸才恍然意识到,陛下或许根本就没有后面那两句,所以才一直不肯再追究从那以后许多连我们都觉得奇怪的事情。若知道了那两句,依着陛下的性子,必然会深究到底一个都不放过。”

  江怀璧略一思忖,心底些许了然:“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那两句陛下从头至尾一直未曾拿到的话,便是魏察思早已与刘无意暗中有所联系?”

  “不尽然,”沈迟轻抿一口茶,补充道,“若是连刘无意自己都不知道那两句丢失,可就未必如你所言了。我只知道那东西是从刘无意所穿中衣内侧拿出来的,原先是缝着的,只有拆开了才拿得到。但是这也仅是我的猜测。”

  “我真正想让你看到的是,庆王的手早在数年前甚至于数十年前便已伸进了朝堂。所以我们不能仅仅停留在近几年,而是放宽眼界,有些事积攒数年已成定型,或许已经成为我们如今朝堂中的惯例,每个人心中的习惯。从未有人去追究它们,却并不代表无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