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师兄不正经>第65章 我师兄是个男子呀

  神使?

  祝临风心头一跳,也不在祥云上端不食人烟的架子了,走下祥云,捡起被殷停打散的陶俑的碎块细细查看。

  用料是普通的陶土,他踅摸着碎块的纹路,凑到鼻尖嗅了嗅,一股浓烈的香烛气盈满鼻腔。

  他皱了皱眉,方才修复陶俑身体的白光果然是信仰之力。

  在香火神道传承早已断绝的现世,竟会出现如此正统的信仰土偶,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无肠公子。

  祝临风猛地回头看向哭求着的狗剩,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话。

  这也太碍眼了,泥灰被眼泪鼻涕一搅和,一处黄一处黑的粘在脸上,加上飘荡的酸臭味,也不知几天没洗漱了。

  祝临风侧过头,面无表情地对姜太平说:“腾云,先带他回显应观。”

  坐上祥云,狗剩见祝临风始终一言不发,误以为是自己得寸进尺的请求惹了仙子的恼。

  但他却别无他法,除了他们,他实在不知道去求谁,又能求谁。

  狗神按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拳头,望着离他八丈远,坐在云头的祝临风,艰难地张开了嘴,

  “仙……”

  姜太平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拉得他后仰,飞快地说:“狗剩,你可别去招祝师兄。”

  闻言,狗神目露万念俱灰之色,泪眼汪汪地看着姜太平说:“女侠,我也知道自己脸皮厚,你们既救了我,我就该当牛做马的报答恩公,不该再提过份请求。”

  “请女侠放我下去吧,我自去救兄长。”

  “你可想错了,”姜太平连连摆手,说:“不是不帮你,我两个师兄,都最为仁义,一定会帮你救出兄长的,保准打得那无肠公子满地找牙。”

  姜太平狐假虎威地挥着拳头。

  狗剩响亮地吸了吸鼻涕,姜太平眼尖地瞥祝临风的背影一瞬间僵住了。

  她抽出手帕按住狗剩的鼻子,小声说:“快别吸了,再吸咱俩都没有好果子吃。”

  “祝师兄性喜洁,你还是洗干净些再和他说话吧。”这话伤人,姜太平说得也勉强。

  果不其然,听闻仙子不搭理自己是嫌弃他,狗剩初萌的芳心碎了一地,一路从脖子红到耳后根,埋着胸不说话了。

  姜太平不落忍,拍着他的肩膀宽慰道:“没事,我和我师兄都当过乞丐,祝师兄初时也不拿正眼看我们,现在不也兄友弟恭,师门同心吗?”

  “真的吗?”狗剩抹着眼泪,一颗少男心又开始怦怦乱跳。

  “当然呀,”姜太平回答得响亮,“只要你洗了外头的灰壳,若是个清秀可人的,祝师兄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闻言,狗剩非但没觉得宽慰,反而愈发觉得前途黯淡,要被仙子嫌弃到死了,谁叫他天生豆眼粗眉,连长相都不清秀可人呢。

  “唉唉唉,怎还哭……”

  世上竟还有比她还爱哭的人!

  不过看着狗剩时不时飘向祝临风背影的眼神,与那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模样,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这狗剩,分明是被祝师兄的女相给骗了呀。

  她觉得同情,不想让狗剩接着稀里糊涂的伤心,于是用手挡着脸,悄声说,

  “你爱慕祝师兄?可他是个男子呀。”

  狗剩:“?”

  听了一路他们在背后编排自己的祝临风终是忍不住了,他回过头,不咸不淡地乜了眼姜太平,

  “我瞧你和这小乞丐很有话说,不如就同他一道留在显应观做老本行罢。”

  姜太平安静如鸡了。

  祥云飘到显应观。

  一到显应观,狗剩就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要命的事似的,也顾不上自己悲春伤秋的少男心绪了,一骨碌跳到了地上,右脚向内扭了下连带的个趔趄也不带停,脚下像踩着风火轮,匆匆忙忙地穿过野草从,直奔大殿。

  祝临风和姜太平却不急。

  “祝师兄,师兄就交给我背进去吧!”

  祥云落稳,姜太平乖巧地来到云头,自告奋勇道。

  “你?”

  祝临风笑了声,“本就是个三寸丁,若再背个人,只怕要给压土里去了。”

  他原就嘴毒,此时有些气性,言语间更显刻薄。

  常有人讲,做师兄的,兄长的,理应让着师弟师妹,让着小的才是,祝临风却不以为意,在他的认知里,合该人人都敬着,让着他才对。

  他把殷停打横抱着,姜太平瘪着嘴跟在他身后。

  他嘴上说姜太平是三寸丁,实则不过五十步笑百步,他的女相在女子中身量尚算高挑,可和近年来逐渐张开,已有成人轮廓的殷停比起来就明显不够看了。

  殷停叫他抱着,脖颈狠狠后仰,脚尖几乎及地,瞧着分外滑稽。

  姜太平捂着嘴笑,小跑着上前,抱起殷停的双腿,仰着小脸说:“祝师兄,我知道错啦。”

  祝临风哼了声,却没拒绝,默认了她帮忙的行为,心软了,嘴上仍是不饶人。

  “这就是你日后讨饭的住所,好生熟悉着吧。”

  姜太平沮丧着脸。

  两人抬着殷停横着进了门,转入内室,正好瞧见狗剩往破麻衣堆里挖人的场景。

  那是个年岁更小的女童,约莫只有三四岁。

  瘦骨嶙峋的,巴掌大的小脸,胳膊一样细的麻杆腿,比姜太平当初还要瘦弱几分,若不是轻微起伏的胸膛,几乎让人以为她已经死了。

  姜太平一见便软了心肠,走上前去,女孩面色酡红,呼出的湿润发烫,她半跪着,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女童的额头。

  高热。

  姜太平此时眼里流露出的温和、坚定,与以往的撒娇卖痴,胆小怕事绝不类同,她像是在一个呼吸间长大了。

  慌乱的狗剩被她的镇定安抚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般,把怀里的女童轻轻地递给了她。

  姜太平揽着女童,将经脉中的法力转化成寒凉灵气,用灵气包裹了女童全身,笼罩在一层冰蓝浅光中的女童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转。

  狗剩松了口气。

  姜太平并起手指,以法力为笔墨,天地为符纸,在空中飞快写划。

  极复杂的去病消灾符几乎在眨眼间就成了,她手一点,灵符注入女童额心,空气中飘荡着沁人心脾的清新香气。

  将殷停像破麻袋一样随意丢在地上的祝临风默默看着。

  他知道,一直以来姜太平都对自己存在误解。

  在门中,他总是能见她因攻伐之术不能入门而暗自垂泪,甚至觉得自己是根朽木,既对不住师父的授道之恩,又对不住师兄的照顾之情。

  她总是在哭。

  但他觉得,要想学会某样东西,某种本事,第一要务是:要、想要、无与伦比地渴望掌握的心情。

  那种心情就像酒徒遇见美酒,饿鬼遇见珍馐。

  姜太平却没有,她不是学不会,而是从心底在抗拒这一事物。

  拒绝攻伐,拒绝人与人的斗争,她否定了自己生出锋芒的可能。

  毋宁说,她的才能迥异于常人,用伤害他人的能力换取了更为强大的守护之能。

  当然,这都是祝临风个人基于对姜太平性格的了解做出的解读。

  师父可能另有见解。

  至于殷停……

  他估计是沾沾自喜于师妹如此的不靠谱让他有表现的地方吧。

  祝临风不屑地瞥了睡得毫无知觉的殷停一眼。

  视线再度投向姜太平,只见她怀里的女童在祛病消灾符的作用下,很快睁开了眼睛。

  祝临风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连门中最难的相命卜算,天乩神数都能精通的姜太平,怎么可能是庸才。

  他走上前,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姜太平回过头,眼睛亮晶晶地指着正在吃手的女童介绍道,

  “祝师兄,这是狗剩的妹妹,叫狗芽的。”

  听见有人喊自己,女童咯咯地笑了起来。

  祝临风:“……”

  好名字……

  趁着这个当儿,姜太平给了狗剩一张清泉符,让他去把自己拾掇干净。

  狗剩捧着符,像捧着自己祖宗,忙不迭的去了。

  他动作快,没要半刻钟便回来了。

  这孩子实诚,让他洗漱,竟像是要把自己皮都搓掉,下了死手,再出现时,褴褛的衣衫下裸露出的皮肤红得像猴屁股。

  没了泥壳子,他脸皮更薄了,虽然知道祝临风是个带把的,一见他仍控制不住地脸红。

  亏得他现在全身都红,也看不出什么。

  祝临风勉强扫了他一眼,虽生得不堪入目,倒也勉强有个人样了。

  他终于开了尊口,说:“把无肠公子和你兄长的事仔细说一遍。”

  他声音泛冷,“若有半字虚言,我们如何把你从陶俑手中救出来的,便如何把你再送回去。”

  狗剩吓得脚软,噗通跪下了,只觉得眼前的“女子”虽貌美,心肠却比蛇蝎还狠毒。

  他回忆了一番,仔细地说了起来。

  祝临风逐渐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那无肠公子原是这方圆百里的神主,神庙位于四十里外的草源镇。

  据说他是天生天养的神祇,草源镇周边的信民都是因他的庇佑才得以在妖物横行的世界中存活。

  他不止掌信民生死,更掌这一地的雨露丰收,若是惹怒了他,便会降下责罚,致使庄稼农物一夜死绝,百姓颗粒无收。

  因此方圆百里的人都畏他如蛇虎,没有不依从的。

  一载四季酬神庙会,献上最珍贵的珠宝玉器,几乎是收成一半的美酒佳肴,以及最美貌的妙龄少女。

  若是不从,或是试图逃走,全家都会被抓走,以作食饵。

  狗剩两兄弟正是因为小妹高热不退,又两天没有东西吃,这才以身犯险,偷了神庙中的贡品。

  此举动却被神庙中的陶俑发现,兄长为了保护弟弟,被抓了去,弟弟则一路逃到附近,遇见了姜太平,这才有了之后的事。

  祝临风听得哧鼻。

  什么天生天养的神祇,分明是只螃蟹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