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风幡>第43章 春尽-3

  郁弭很想马上跑到曾砚昭的面前去解释,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要解释什么。而这一边,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马上答应叶懿川的要求。

  想不到,叶懿川竟然使用这种手段逼他离开常觉寺。如果他的离开能让常觉寺再无需考虑修缮的款项,后续甚至能建殿修塔,他仅仅是从这里辞职,好像并没有什么紧要。

  郁弭发觉自己竟是那么快就想通了叶懿川说的“道理”,如同一只狗的惯性,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先回去了。”虽然没有等到郁弭即刻的回答,叶懿川也没有继续相逼,“下个月,我会给寺里打一次电话,希望那个时候,你已经找到新的工作了,在别的地方。”

  他说完,微微一笑。

  郁弭脱口而出道:“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他挑了一下眉,笑道:“不全是。我挺想你的,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直到叶懿川回答,郁弭才发现自己的问题问得有多可笑。原来,他居然还在乎这个,还想知道叶懿川对他有没有怀念。

  明明知道二人之间从头到尾全无可能,但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问这个?叶懿川的回答没有出乎郁弭的意料,可他没有因此而感动。

  叶懿川说得轻巧的体贴像是一把钝刀,往郁弭的心口上划了一下,没出血,笨拙的疼。他连这种疼也是预料之中的,像个受虐狂一样。

  曾砚昭没有想到,那个叫做叶懿川的男人造访常觉寺,居然没有与住持见面,而是和郁弭说完话后就走了。

  他此行的目的果然是找郁弭。

  曾砚昭听说他来之前,给寺院捐了一大笔钱。在那样的举动以后,拜访寺院,只将自己视作普通人,没有非要寺院对他顶礼相待,这样的人,从前曾砚昭见了,心里多是敬佩和喜爱的。可看着郁弭在他面前面红耳赤、手舞足蹈,全然不能保持冷静的模样,曾砚昭又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反感。

  叶懿川应该就是郁弭在罗汉殿里说起过的那个人。曾砚昭远远地望着他,比起郁弭的激动,他由始至终保持着涵养和体面,一颦一笑,都分外迷人。

  这就是郁弭一直记挂在心里的人,即使当初没有能够在一起,再见面时还是没有办法抑制住激动的情绪,而就算不再见面,他还是会在梦中怀念这个人。

  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见面或认识……曾砚昭忽然觉得叶懿川就这么离开了,很可惜。

  叶懿川走之后没多久,郁弭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在寺院之中,任何的匆忙都足以引人注意。他好像顾不上那些异样的目光。曾砚昭在原地等着他,待他到了面前,微微笑了一笑。

  与叶懿川发生口角的不快还留在郁弭的心底,看到曾砚昭微笑的这一刻,他只觉得心中似乎有凄婉的愁绪。如果曾砚昭不问,他真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半晌,郁弭问:“你约车了吗?”

  曾砚昭回答道:“没有。”

  “那……我现在叫一辆车吧。不过可能得等一阵子了,希望附近有车。”郁弭念念有词地说着,拿出手机。

  “你还要出去吗?”曾砚昭没有想到他和那个人道别以后,还惦记着去市区。

  闻言,郁弭觉得手机陡然一沉。他过了几秒钟才抬头,嘴角勾起牵强的笑,问:“为什么不去?好不容易请了假的。”

  “可是,你才和他见面。”曾砚昭困惑之余,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你觉得我们还要去约会吗?”

  他一脸的不解,郁弭看着,原本就千疮百孔的灵魂像是被挂在了风里似的。郁弭难过地问:“不可以了,是吗?”

  想到郁弭昨天晚上在微信里说的话,曾砚昭很难答应他的坚持。他甚至觉得非常不能理解,问:“去约会,做你在微信里说的事吗?”他摇摇头,“为什么?”

  郁弭怔住,问:“什么‘为什么’?”

  突然间,曾砚昭被不甘和费解折磨得有些头疼,而郁弭的表现,让他觉得自己才是不可理喻的那一个。曾砚昭不愿意在寺院里和他为这些事起争执,偏偏一时又不能放下心中的执念。同时,他知道,郁弭也非要有个结果才可以。

  或许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说起才可以。曾砚昭久久地注视着他,问:“他就是你在罗汉殿说过的人吧?”

  如果可以,郁弭真情愿永远不要和曾砚昭讨论叶懿川。

  但那个时候他说的话,似乎在曾砚昭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既然刚才曾砚昭已经看见他的失态,郁弭找不到否认的借口。他点了点头。

  “他连方丈室都没去,大殿也没进。他是来看你过得好不好的吗?”曾砚昭又问。

  听罢,郁弭屏住了呼吸。

  曾砚昭见状皱起眉,苦涩地笑了笑,说:“看来是的。”

  郁弭连忙解释:“不是。他想让我离开这里。”

  “为什么?”曾砚昭问完,错愕道,“他是来带你走的?”

  “不是!”郁弭着急地喊道。

  曾砚昭没有想到他会回答得那么激动,顿时愣了一愣。

  郁弭双手叉腰,沉了沉气,耷拉着脑袋说:“我们出去。出去以后,我告诉你。”

  “不,我不会和你出去了。”曾砚昭抱歉地摇了摇头。

  “砚昭,以前的事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郁弭扶了一会儿额头,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努力心平气和地说,“他以前,是一家珠宝公司的总裁,是那家公司董事长的女婿。我给他当了两年的司机。我们俩都是花马州人,他在飞黄腾达以前,在花马州有过一段不可告人的故事,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的姐夫是一名传记记者,想给他写传记,所以调查了他。”

  听到这里,曾砚昭不解地皱眉,完全听不出这和郁弭有什么关系。但他没有马上打断郁弭,而是试图在这些语无伦次的话语当中听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郁弭说,从前他的姐夫在调查了叶懿川的过去以后,利用那些事情对叶懿川进行敲诈勒索,假如叶懿川不给钱,他就把那些事情写进传记里,出版成书,公之于众。他敲诈的数额巨大,叶懿川只用了一笔现金先稳住他,实际上,却有意要把他灭口。

  曾砚昭从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会在现实当中发生,听得愣住。郁弭说的时候表现得很沮丧,他累得在斜廊的扶栏坐下。曾砚昭不知道要如何怀疑他。

  “他准备动手的时候,我姐夫车祸死了。”郁弭抹了一把脸,“后来警方调查出是谋杀,要侦查抓捕嫌疑人。他的男朋友,就是刚才和他一起来的那个,是一名律师,叫梁成轩。因为梁成轩是最后一个在我姐夫死之前联系他的人,很快成为了警方怀疑的对象。可能因为这样,梁律师为了帮自己洗脱嫌疑,开始调查那个案子。”

  梁成轩很快就有了怀疑的对象——一个叫做陶浚邦的无业人员。

  陶浚邦是梁成轩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梁成轩、叶懿川年少时在花马州,彼此之间有过纠葛。陶浚邦曾经为叶懿川杀过人,后来刑满释放。梁成轩把他带到了析津,原本想让他重新回到正常人的生活轨道上。可是,陶浚邦在得知郁弭的姐夫手握叶懿川的过去,并且对他敲诈勒索以后,杀了他。

  梁成轩没有办法向警方提供实质性证据,只好设计为了让陶浚邦投案自首。他想出的方法是,让警方怀疑到叶懿川的头上。

  “姐夫刚死的时候,警方向我了解过情况。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因为给叶懿川当司机的时候,他允许我随意使用他的车,所以我用他的车载过我姐夫几回。”郁弭抿了抿发干的嘴巴,“叶懿川让我躲起来,然后让我妈妈报警,说我失踪。当时他正在离婚,有任何的黑料,都会被他的妻子放大,包括他的司机失踪。那个时候,网上可以查到他和失踪案有关的消息,很快,又有了他和我姐夫的死有关系,警方正在对他进行调查的传闻。再之后,那个凶手就投案自首了。我听说,他自首的时候,说的是要保护他弟弟的过去,我姐夫是敲诈他的弟弟。他满口谎言,叶懿川也全身而退。没有人知道他在花马州曾经发生过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曾经被我姐夫勒索过。”

  郁弭做了一个深呼吸,说:“但他过去发生的事,还有他和他男朋友的所作所为,一直都是他的心病。刚才他告诉我,前些日子,网上有一篇营销号的文章火了,说我们这儿的志工个个都有故事。里面虽然没有提到我,但他觉得其他人被注意了,迟早我的以前也会被挖出来,那他的事情也会被知道了。所以,他想让我从这里辞职,去别的地方。”

  这一整段离奇的故事,听得曾砚昭云里雾里。曾砚昭很难相信,郁弭这么年轻,却有过那么复杂而且可怕的经历。敲诈、谋杀、绑架……这实在太可怕了。曾砚昭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半晌,说道:“当时,他让你躲起来,伪装失踪,你就照做了。你不觉得这不管从道义还是从法律的角度来说,都不对吗?”

  郁弭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低头不断摩挲着手机,答不上来。

  曾砚昭感到身上发凉,过了一会儿,问:“你只是给他当司机……就可以这么爱他吗?”

  郁弭猛地抬头看他。

  曾砚昭眉头紧锁,缓缓摇头,在郁弭看来,像是面对冥顽不灵时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