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错误,封卓,你没有错。
国庆假期的这几天, 封卓每天早上被闹钟叫醒,爬起来去网吧单间看书刷题,有时候会遇上段易在,有时遇不上。
碰到段易也在网吧时, 他总要拉着段易给他讲他攒下来的不会的题型。
一晃国庆节就过了一大半。
接下来的五号和六号, 段易都没有出现。
封卓在微信上问他什么时候来网吧, 段易回复说这个假期不会再去了。
封卓直觉段易遇到了事情,便问:“为什么?”
段易说:“有点事。”
随后,他又发来:“你要不着急,就等开学后去了学校我再给你讲。”
封卓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 回了一个字:“急。”
然后他就看到段易的名字一会儿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一会儿又恢复成原样。
最后, 段易问:“要不你来我家?我走不开。”
封卓:“好。”
封卓:“定位甩一个。”
段易把定位发过来,封卓看了看具体位置, 然后就下楼, 从储藏间里推出单车,骑车去了段易家。
到段易家门口时, 封卓透过雕花铁门望着眼前气派的房子,不由得讶异。
他只知道段易有点挑剔, 没想到段易居然是个有钱少爷。
封卓还没按门铃, 大门忽然缓缓自动打开。
随即,段易推开屋门立在台阶上, 说他:“愣着干嘛, 进来。”
封卓蹬上脚踏板, 骑着单车进了院子。
段易盯着他骑来的单车, 似有若无地轻挑了下眉梢, 好像是没想到封卓有单车。
“什么时候买的?”封卓踩上台阶时, 段易问道,然后又说:“没见你骑过。”
“你说单车?”封卓扭脸看了眼那辆被他放在院子里的自行车,目光有一瞬变得悠远,然后回过头来,语气如常地回段易:“去年买的。”
是奶奶送他的生日礼物。
“离学校这么近,用不着骑车。”他补充了句,是在回答段易说的那句「没见你骑过」。
进了屋,段易从鞋柜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递给封卓。
封卓换上拖鞋,跟着段易进了客厅。
就在段易要带封卓上楼时,厨房门口冒出一个人来,对方笑着问:“是小易的朋友吧?”
不等段易开口介绍,封卓就点点头回对方:“阿姨好,我是段易的同桌封卓。”
中年女人笑道:“你好,我是家里的阿姨,你随着小易叫我李姨就行。”
封卓乖乖道:“好的李姨。”
段易对李姨说:“我们去房间讲题。”
“去吧去吧,”李姨说完,又笑语盈盈地问:“要吃水果吗?我给你们弄个拼盘?”
段易应:“好。”
封卓道谢:“谢谢李姨。”
到了二楼,封卓直接被段易带去了他的房间。
一踏进他的卧室,封卓就打量着感叹:“你把房间收拾也忒干净整洁了!”
“你是不是有洁癖?”
后一句纯属封卓瞎几把说着玩,没想到段易却正经认真地回:“是有。”
刚坐到他床尾的封卓登时一屁股弹起来。
他「卧槽」了声,然后说:“那你还带我进你房间,咱俩要不去楼下客厅讲题……”
段易像是没什么耐心,嘟囔了句:“麻烦。”
他已经在书桌前坐下来,随后又拉了把椅子,抬眼看向封卓。
封卓只好走过来,在段易旁边坐下。
他拉开书包拉链,掏出课外习题册和笔等东西。
封卓掀开习题册中被他折了角的其中一页,上面用红笔勾出了他不会的题目。
段易看完题目后,从笔筒里拿了根铅笔,在图上做辅助线,然后开始给封卓讲题。
过了会儿,段易在封卓写解题步骤时下楼去倒水喝。
李姨就是在这时敲响的房门。
封卓撂下笔,走过去开门。
李姨端着水果切块拼盘站在门口。
她笑着把果盘递给封卓,说:“来,水果拼盘。”
封卓接过果盘,礼貌道谢:“谢谢李姨。”
“不用这么客气,”李姨嘴角扬着,对封卓说:“你可是小易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他肯定特别看重你。”
封卓受宠若惊地怔住。
他没想到他会是第一个来段易家里的同学。
而且还直接进了他的房间。
房门已经被李姨顺手关上了,可封卓还杵在原地没动。
段易喝完水回来一推开门,就看到封卓捧着果盘站在门口,像在迎接他。
但这也太惊悚了。
段易不可避免地被封卓吓了一跳。
他皱了皱眉,语调冷淡:“你杵这儿干嘛?”
封卓眨了眨眼,看向他,如实道:“李姨刚来送果盘。”
段易说:“我又不瞎。”
封卓继续告诉他:“李姨说我是你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
段易不动声色地蜷了下手指。
“不是我带回家,是你找上门。”段易义正严辞地纠正,“而且不是你自己说,你很急吗?”
封卓转身跟着他往书桌前走,笑嘻嘻道:“反正我挺高兴的!”
“能做第一个进你家门的同学,就连班长都没来过诶!”
段易:“……”
他坐下后,拿起封卓写的解题步骤看起来。
封卓则毫不客气地吃起了果盘。
他一边吃一边问:“话说,你为什么不能出去啊?”
段易语气淡淡道:“我妈生病了,在家休息。”
封卓愣了愣,“啊?”
段易继续说:“我得看着她。”
封卓茫然地问:“为什么要看着她?”
“不然她会去加班忙工作。”
封卓感慨:“阿姨是个女强人啊。”
段易抿唇没说话。
这场补课持续到傍晚。
封卓收拾了东西要走,段易没说什么,跟着他从二楼下来。
已经睡醒午觉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段淑兰听到动静,扭脸望过来。
她看着封卓,笑吟吟道:“封卓?”
封卓连忙应:“哎,是我。”
然后说:“阿姨好,段易说您生病了,身体好些了吗?”
段淑兰温柔地笑说:“已经没事啦,就是小易不放心,非要我在家休息。”
封卓也笑,“多休息休息总是好的。”
“那……阿姨我就先回了,您照顾好身体。”
段淑兰起身,问:“这就走啊?”
然后又邀请:“小易难得带朋友回家,一起吃个晚饭再回也行啊。”
封卓不愿意多打扰,刚要礼貌拒绝,段易冷然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在这儿吃吧。”
封卓扭脸看了段易一眼。
段易偏开目光根本没看他。
段淑兰也连忙拍板定下来:“就在这儿吃,阿姨让李姨给你做着饭呢。”
既然这样,封卓就没有再推辞,他弯了弯眼,答应:“好,那我就等着尝李姨的厨艺了。”
段淑兰开心地笑说:“在这儿住下都行,家里有客房。”
一开始封卓没想在段易家里住。
但到最后……他真的没走。
段易和封卓在饭桌上都喝了酒。
别人不知道封卓的酒量,段易却清楚。
几杯灌下去,封卓就醉醺醺的了。
段淑兰没想到这小伙子酒量约等于零,笑着对李姨说:“李姐,去把客房收拾出来,今晚让卓卓睡。”
李姨也很高兴,立刻应允下,随后就去做事了。
不过,吃完晚饭后,封卓没有立刻回客房睡觉。
而是跟着段易去了段易的卧室。
明明没酒量,却吵着继续喝。
段易拿了几罐啤酒回房间,跟封卓又喝了会儿。
书桌上的电脑开着,正在放Spitz乐队的MV。
封卓坐在书桌前,双脚踩在椅子边缘,屈腿抱膝,缩成一团窝在椅子里。
喝醉的他脸颊晕开红,眼睛仿佛失了焦距,迷迷蒙蒙的。
段易走过来拿他手里的啤酒。
在两个人拉扯啤酒罐时,封卓仰脸望着立在他面前的人,大着舌头吐字不清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长这么好看了。”
“你像你妈妈,她长得很美。”
段易:“……”
封卓又说:“你妈妈真好,怎么这么温柔啊。”
语气里藏不住羡慕。
他说完,继续咕哝:“好想跟你抢妈妈,让她当我妈妈好好疼爱我。”
段易垂眼盯着他,一言不发。
封卓率先松开啤酒罐,任段易拿走,放到旁边。
段易问他:“你睡不睡?”
电脑上的MV已经播放到了其他日语歌。
封卓没有回答他,只随手拿起一罐没开封啤酒,跟着视频里的歌手一起唱起来:“まちがいさがしの间违いの方に,生まれてきたような気でいたけど。”【标注】
段易叹了口气,任他发酒疯。
反正房间的隔音还算好,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封卓扯着嗓子跟着MV一起唱,段易就在旁边盯着他。
后来他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打开视频开始录封卓撒酒疯。
等这首歌结束,封卓终于消停,段易刚要结束录制,封卓就捧着他当作「话筒」的啤酒罐说:“我喜欢……”
段易的心脏蓦地悬起来,被挂在半空摇摇晃晃。
随即他就听到他继续道:“这首歌。”
段易都没问他原因,他自己就给了理由:“错误……我生下来就是个错误。”
封卓仰脸问:“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对吧?”
“不被父母爱的小孩,为什么要被生下来呢?”
段易没说话,只点了结束录制,然后把手机放到桌上。
封卓忽然问他:“段易,你有理想吗?”
原来还知道站在他眼前的人是他。
段易「嗯」了声,说:“有。”
顿了几秒后,他又道:“想做飞机设计师。”
去研究父亲未能完成的科研项目。
封卓嘿嘿笑,“我没有诶。”
“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段易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会知道的。”
封卓没再说话,只学以致用地单手拉开易拉罐的环,继续喝啤酒。
段易沉了沉气,“你还喝?不去睡觉吗?”
封卓醉了吧唧地笑着说:“我还能喝!”
段易:“……”服了。
最后封卓喝到昏昏欲睡,几乎要歪倒在椅子里。
段易抓着他的胳膊,好不容易把人给拽起来,结果他却不配合。
段易怕这样强行把封卓拖回客房会惊动母亲休息,只好把人扔进自己的床上。
然而,封卓在躺到段易床里的那一刻,却无意识地反手拉了下,让本来要松手的段易瞬间失去平衡,直直俯身凑近他。
段易勉强单手撑住,才不至于结结实实趴到封卓怀里。
他垂眼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乌黑的眸子里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左胸腔内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封卓丝毫不知他俩此时距离有多近,姿势又有多暧昧。
他闭着眼,像在说梦话般喃喃:“扎小揪揪,扎小揪揪好看,段易你扎个揪揪……”
段易:“……”
他甩开封卓扯着他的手,抿紧唇冷脸起身,然后盯着床上不省人事的醉鬼低骂:“揪个屁!你想得美!”
因为封卓把段易的床霸占了,段易只能拿上手机去了客房。
深更半夜,他躺在床上,点开他今晚录的那个视频翻来覆去地看。
起初段易只盯着画面中的人了,并没有注意其他。
循环播放了几次后,他终于将视线落到了电脑屏幕上的歌词上。
每句日语歌词下面都对应着一句中文歌词。
而这首歌最一开始的两句歌词,是——
“虽然觉得自己生来像是,找不同游戏中的错误。”【标注】
错误。
这句歌词直接就让段易想到了封卓说他生下来就是个错误。
但是歌词里还说:“对错与否,已不重要。”
“让我看到你从不示人的另一面。”
“只是强烈地认定,我非你不可。”【标注】
段易坐起来,盯着这个视频好一会儿,然后下床离开了客房。
他推开卧室门,摸黑走进去,然后在床边缓缓蹲下来。
大概是晚上容易冲动。
也可能因为,今晚喝了太多酒,此时酒劲儿过于上头。
寂静的黑暗里,段易缓慢低声道:“你不是错误,封卓,你没有错。”
“总会有人因为你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而感到高兴。”
比如我。
作者有话说:
卓卓不用羡慕,易哥的妈妈以后也会是你妈。
标注:《寻找错误》菅田将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