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亮得出奇，如折叠的玻璃纸一般落入高楼大厦之间，照亮了每一个行色匆匆的上班族。
贺陈身处其中，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是来江徐的公司堵人的。
项目比他想象中推进得要快，已经开启了一周多。
他作为甲方之一的公司老板，到监督施工的乙方公司找到负责人陪他进场考察一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过分也可以用母校情怀来解释。
贺陈在与江徐分手前花了颇多精力打通其中的关节，在事情如自己所料般发展后才真实地松了一口气。
快三十岁了，他们在职场中相遇相识、加深了解应该比较合适。
以前，江徐每次到达公司时都会给他发消息，因而贺陈知道对方大概什么时候上班打卡。
他在差不多的时间到了公司楼下等待，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江徐却始终没有出现。
贺陈望的是地铁站的方向，同时也留意了江徐的车，耐心地等待着，一直没有等到。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情”的念头终于跳进了他的脑海。
他一般情况下不会允许自己产生这种不好的预感。
太反常了，江徐从来不迟到的。
贺陈紧皱着眉头，给江徐的同事发了条消息：“江徐来上班了吗？”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复：“来了。”
其后又断断续续发来了几条，支支吾吾，几不成言。
似是在对他与江徐分手表示遗憾，并表示不需要他嘱托自己也会关注江徐的身体状况，最后才说出关键消息，江徐搭了新同事的车上班。
贺陈盯着最后一条看了好半晌，回复对方：“我们确实暂时分开了。他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事，我不会放弃他，也不会因此就不关心他，以后还是需要麻烦你。”
江徐的同事可能是想知道是不是不需要再与他保持联系，问不出口？没关系，他给出明确的回答就好。
把这个暗中联系再度敲定，贺陈又看向了那条令他很在意的消息。
搭了新同事的车？
新同事。
看来他有必要确定一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徐经常吸引到一些奇怪的人……也有可能是他神经过敏了。
确定一下总没有坏处。
贺陈做好决定，收起了手机，他没有在楼下等到江徐，只能按照原计划行事，交由江徐的公司通知对方。
他只要强势地确定下时间就好——从他的本心来讲，自然是不想如此冷冰冰的，可惜只有这样江徐才很难拒绝。
到了约好的时间，贺陈独自等在“他们的”宿舍楼下，远远便望见了江徐和身后的一名年轻人。
年轻人正开朗地笑着与江徐搭话，江徐不是会给人脸色看的性格，此时却严肃地绷紧了一张娃娃脸，前辈模样十足。
是位可爱的前辈，令人安心的前辈。
只是看到这样的江徐，望着对方朝自己走来，贺陈就安心多了。
他没有把握江徐一定会来。
最近他就是这样，狼狈得像个赌徒，家里也冷冰冰的没有人气，梦魇无时无刻不困扰着他，恶毒地提醒着他，做错决定、自以为是会令自己坠下深渊。
即便他在与江徐分手前已经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还是被那些负面情绪折磨得不轻。
现在江徐向他走来了，只为了他……为了与他的工作联系而来，就这样走过来，轻而易举地驱散了他周身沉重寒冷的浓雾，将阳光再度带到了他的世界。
声明一下，“阳光”指的不是江徐身边这位过分活跃的年轻人。
贺陈只来得及与江徐打了个招呼，年轻人就跳了出来，殷勤地主动为他介绍项目进度。
项目没有多大的进度，只是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可以来看一看而已，这点贺陈清楚极了。
他不需要江徐之外的人做什么介绍。
“小苏。”江徐叫停了年轻人的表现，“先不要介绍了，贺先生可以自己看。”
“让贺先生自己看怎么合适呢。”小苏态度恭敬，同时又话里有话，“贺先生特地指定让江哥你来，应该就是为了了解一些技术上的细节……”
“小苏。”江徐沉下声音阻止他继续说，“我觉得你停车的位置不行，有可能会被贴罚单，你最好去看看。”
小苏将信将疑：“不能吧？”
江徐一本正经地建议：“去看看吧，去看看保险一点。”
“行……那……我马上回来。”
小苏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样的表现和情态，任谁看了都能够发现当中有点问题。
江徐开口打破了与贺陈之间的沉默：“抱歉，新来的，有点跳。”
“新同事？”贺陈勾唇笑问，“你搭车的那个吗？”
江徐怔了怔，给出肯定的回答：“对。”
“嗯。”贺陈表情不变，换了个话题，“接下来，请江先生给我介绍一下技术上的细节吧？”
“你别……”江徐欲言又止，原本严肃的表情被这份迟疑破坏，有些撑不下去了，“好的，我接下来为您介绍，贺先生。”
“贺陈。”贺陈笑着提醒，“你可以喊我的名字。”
江徐举步的动作一滞，尴尬地停住，随后又为自己的尴尬更加尴尬，接下去怎么说、怎么做都不太对了。
“你请自便。”贺陈淡定地说，“我可以等。”
“贺先生。”江徐用这个称呼压了压，终究没能把情绪压下去，“您请自重。”
“我不要。”贺陈直接耍赖，说完把自己逗笑了，脑子里想着不应该不应该，还是没忍住低头笑出了声。
他看到江徐时总是想笑的，从最开始到现在，都是一样。
江徐眉毛微拧，无奈极了：“现在还是在工作，这样……这样不太合适。”
“我又没和你一起工作过，我怎么知道。”贺陈决定耍赖到底，“说来考察的，结果站在宿舍楼下面聊天，就合适了吗？”
“那走——不是。”江徐到底没能走出去，语速颇快地说，“你别生气，我只是搭了个车。”
贺陈果断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只有这样，他才能不为江徐下意识的解释再度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