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你行不行啊>第17章 看穿

  作为多年邻居,Hogan了解江舒亦爸妈的情况。

  原本在A大任教,双双接到英国C大抛来的橄榄枝,带着江舒亦出国。

  江尚文起初在C大遭到排挤,很快站稳了脚跟,顺风顺水往上升。何韵低调,教学了几年,因身体原因退居二线。

  他们离婚后,江舒亦他爸搬离居所,为了工作方便,住在对面街。

  Hogan无意间知晓他们感情破裂的内因,此后遇见江尚文,只当陌生人对待。

  对江舒亦他妈何韵,一如既往地和蔼。

  她在国内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一直笔耕不辍,有几本小说集在英国出版,并未掀起波澜,但Hogan得到赠书后读完,颇为欣赏。

  加之她脾气好,为人有口皆碑,Hogan待她如待亲人般。

  未成想会突发意外。

  嫌疑犯是江舒亦他爸的女朋友,英籍美裔,在C大做行政工作,时常跟何韵打交道。

  脾气火爆,看不惯何韵慢吞吞的性子。加之情感纠葛,两人关系紧张,有次因工作起了争执。

  争执间何韵撞到尖锐的桌角,登时失去了意识。江女友冷静下来,连忙拨打999救护电话,但为时已晚。

  法庭上陪审团评估责任,排除谋杀的罪名。

  案子已经做了判决,过失杀人,判处多年监禁。原以为至此告一段落,Hogan上午出门,看到江尚文和律师共同用餐。

  不是参加庭审那位。

  这时候接触新的律师,目的不言而喻。

  他本不愿告知江舒亦,但如果江尚文想上诉保女友,很多程序要走,得江舒亦本人出面。

  心里有个底,不至于到时候措手不及。

  Hogan想得全面,称也可能在咨询别的,我打听过,他准备购置市区的一处房产,双方律师正在接洽中。

  江舒亦安静地听完,说知道了,劝Hogan去睡。

  Hogan轻声道,孩子,如果有事,我会尽力处理,你好好读书。

  江舒亦沉默良久,应了句好。

  挂断后,他立刻找出他爸被拉黑了的号码,无人接听。给关系亲近的朋友发消息,只有Kevin醒着,出版社有活动,和一帮编辑在酒吧聚会。

  拨过去背景音嘈杂,Kevin躲到外面,终于能顺利沟通。

  江舒亦简单概述情况,Kevin共情能力强,火冒三丈骂江尚文,骂完说我有个朋友和那律师很熟,马上帮你问。

  Hongan和Kevin是伯侄,年龄差巨大,但早年长期相处过。Kevin了解他,让江舒亦别担心,说Uncle Hogan想象力丰富,八成是忧虑过度。江尚文一直想讨好你,意外发生后,也没护着那女人,只在法庭外露过一次面,不至于做这么离谱的事。

  理是这个理,但只怕万一。

  江舒亦回了教室。

  夹着笔,浑身冷气,心不在焉地听。

  临近下课,收到Kevin反馈。

  【问到了,新接的是伦敦一区购物街的住房交易,我就说Uncle Hogan想象力丰富。】

  【放心,我随时帮你盯着。】

  江舒亦稍稍松懈下来,回:【谢了Kevin。】

  这才集中精神,听李简讲课。

  李简高高瘦瘦,举手投足间带着文人气质,在讲中外文学交流史。

  还有几分钟,让他们提前下课,吩咐道,“朱浅,吃完饭帮我去行政楼拿份资料,李元炘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朱浅笑着应好,心里骂,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天天跑腿,这破烂研究生不读也罢!

  众人收拾东西,渐次离开。

  江舒亦最后走,经过主位时瞥见李简落下的U盘,送去办公室。办公室门半掩着,露出条缝,李元炘似乎在挨骂,脸上有点不耐烦。

  江舒亦轻叩门,给U盘后准备走,李简叫住他聊天,问学习情况和论文进展。

  学业上的事讲完,话头一转,“舒亦,你爸是C大的江尚文?”

  英国C大和国内A大联系紧密,有不少合作项目。李简在中英文学领域深耕多年,去C大讲学了好几次,听过江尚文的名头。

  作为移民华人,能成为名校理事会成员之一的情况极为罕见。上回和院长吃饭,院长提了嘴,说他儿子在你手下交换。

  李简消息闭塞,全然不知他们紧张的父子关系,想着套套近乎。

  江舒亦微皱起眉,控制住情绪,“是。”

  “我女儿也在C大,”李简脸上洋溢着笑,满是为她骄傲的语气,“硕博连读,学的会计金融学,硕士毕业典礼还代表过留学生致辞……”

  江舒亦有点印象,他刚好陪朋友参加了典礼,记得是个戴眼镜的女生,西装裙白衬衫,外面披着学士袍,浑身闪耀着光环般的自信。

  顺着李简夸了几句。

  李元炘靠墙上玩手机,从李简聊起女儿起,就在心里吐槽。

  天天吹嘘,行了行了,全世界都知道你女儿最牛逼。

  听到江舒亦夸,要吐了,毕业典礼致个辞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手机没关静音,跳出游戏启动的音效。

  李简终于想起他,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地骂,“就知道打游戏,看看他们再看看你。”

  李元炘烦得要死,和江舒亦对视,不满更甚。

  江舒亦恍若未见,跟李简道别后出发去食堂。

  刚找到餐桌坐下,他爸回拨电话过来,江舒亦看着屏幕,面无表情摁断。

  下过雨,食堂潮湿闷热,人群挤挤攘攘,汗臭混杂着菜香,令人反胃。

  吃到一半,餐桌剩下三个位置被占据。

  大头放下餐盘,笑着道,“江舒亦,好巧。”

  胖子穿了件Gucci的新款T恤,暗暗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力求体面帅气。靳原坐江舒亦旁边,看餐盘一眼,“这么点能吃饱?”

  江舒亦调整心情,挨个跟他们打招呼,对靳原有种不为人知的随意,“我吃差不多了,只剩这么点。”

  一起吃过夜宵喝过酒,就是自己人,胖子大头自来熟得令人咋舌。

  江舒亦情绪掩藏的能力强,用那晚在公寓的态度对待他们,和善地接话。

  胖子话痨,天南地北地聊,最后集中到朱浅身上,“你哪儿都好,就是眼光真不行,选了个事儿精导师,我浅做梦都想换。”

  江舒亦琐碎的跑腿事做得少,主要帮李简翻译文稿,强度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再事儿精,也就半个学期,更何况他是交换生,李简要压榨也权力有限。

  ……

  靳原敲他俩餐盘,“闭一下嘴,人家要吃饭。”

  他跟江舒亦住了这段时间,不说多了解,一些微表情还是能看懂的,心情不好。

  胖子托着小胖脸,咕哝道:“麻了,驸马爷真能管啊,管天管地管兄弟。”

  靳原:“你叽叽歪歪嘀咕什么?”

  “啊,”胖子怂得一批,“我在念叨实验设计呢,过几天要交报告。”

  大头倒是听清了,在心里笑胖子,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绰号,还驸马爷。靳原要知道你生日愿望许的是希望他和江舒亦意乱情迷干柴烈火,暗通款曲早生贵子,头给你打掉。

  越想越好笑,大头扑哧一声,见靳原看过来又艰难忍住,活像鹅叫。

  靳原对他俩没指望,三年室友,连他今天状态不对都没察觉,更何况刚认识的江舒亦。

  打的菜太辣,靳原挑着佐料吃,在想上午被中断的跑酷。

  上午有节毛概公共课,学校跑酷社团的社长坐他后面,问能不能拍个第一视角的跑酷视频,用作社团的推广宣传。

  靳原对极限运动感兴趣,跑酷社是他大学里参加的唯一社团,不管刮风下雨,逮着空就练,但大二上学期因为意外而退出。

  他和社长关系挺好,拍视频花不了多长时间,装备有现成的,课后便相约去了体育馆。

  A大建筑属于叠层设计,高低起伏有参差度,是个不错的跑酷场地。一切准备就绪,助跑起跳跃上栏杆,当他从体育馆广场上的高架速降到小平层,翻滚着地时,被人死死护住。

  他舅舅手下的保镖。

  靳原都快忘了他们的存在,解释只是拍个招新视频。但保镖一根筋,说接到的命令是保护他的安全,死活不让继续。

  拍摄被迫中断。

  靳原很烦,算算时间,那人的社会关系该挖到祖宗十八代了。

  问他妈,他妈说还在查,不想放过任何嫌疑。

  也能理解,毕竟医生说她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临挂电话,他妈叫他明天回家,说两大家子的人都会来,庆祝他爸升迁,答应过的事不许反悔。

  在他开口之前,他妈又说,记得去老街买红糖糍粑,娴娴生前最喜欢吃,带一份回来吧。

  江城特产红糖糍粑,煎得表皮酥脆,掰开,里层软糯黏牙,洒上红糖和熟豆粉,讲究的再加点糖桂花,口感一绝。

  糍粑糖分高又上火,小时候他妈每次只买一份,让他们分着吃。

  那时他爸妈因工作需要常年分居两地,双胞胎一人带一个,逢年过节难得聚聚,靳原总会让着靳娴。

  可惜现在买再多糍粑,也没人可让了。

  打的菜不合口味,食堂人多闷热,靳原随便吃了点,便放下筷子。

  胖子和大头边吃饭,边兴奋地和江舒亦侃大山。

  靳原嫌弃他俩没眼力见,又觉得江舒亦忍耐力真的强,明明心情不好,接受了这么久狂轰乱炸的废话,还能面不改色。

  心想,可能是害胖子掉坑里,储存的愧疚值没用完。

  手搭着椅背,懒散地问,“都吃完了吗?走吧。”

  放餐盘的平台前挤满了人,他们在外面等。胖子问靳原要实验设计的报告,大头鬼精鬼精的,拱火说光学作业的事。

  靳原晃手机,“我录音了啊,学校查学术不端第一个收拾你们。”

  胖子大头嘿嘿笑,瞅准空隙挤进人群,扔他和江舒亦在外围。

  江舒亦单手拿餐盘,垂眸,用湿巾擦拇指边缘沾到的油渍。靳原偏头看他,一贯地笑着,“怎么,心情不好啊?”

  江舒亦没回答。

  靳原凑近,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低声道,“在难过什么,嗯?”

  江舒亦将湿巾握进手心,不由自主捻手指。

  烦,想抽烟。

  他抬眼,望着靳原深邃的瞳孔,片刻后反问,“你呢,在难过什么?”

  靳原脸上的笑意停滞了一瞬。

  他错开江舒亦的眼神,望向窗口,也没回答。

  放下餐盘后,几人并肩走出食堂。

  胖子念叨送朱浅的纪念日礼物,大头给他出主意,抛下他俩说走就走去商场。

  “我们走了,”胖子朝靳原挑眉,表情贱贱的,“原啊早点发实验设计报告,晚上给你带爆炒花螺。”

  靳原就笑,“叫爸爸。”

  胖子毫无心理压力,顺口得很,“爸爸,剩下几门也发来参考参考呗。”

  语气做作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大头要笑死了,缓了缓问江舒亦想吃什么,到时候一起带回来。

  “他口味清淡,后街有家花胶鸡味道贼好,”胖子眉飞色舞,拍江舒亦肩膀,“不许拒绝,我一定得让你尝尝。”

  “晚上和程老有约,”接触过几次,明显能感觉到他俩的真诚热情,江舒亦语气也真诚,“谢了,下次我试试。”

  转眼只剩他和靳原。面对面,视线不时有交集。

  江舒亦卸下云淡风轻的神色,沉默着。靳原背靠廊柱,敛了笑意。

  都怀着被看穿的惊诧和不适应,气氛说不出的凝滞。

  正值饭点,食堂外行人散了又拢,拢了又散。

  日光从厚重的云层倾洒下来,投射到玻璃外墙,波光粼粼般泛着涟漪,圈圈荡开。

  一个去实验室,一个去文学院,他们经过玻璃涟漪,经过瀑布般的紫藤花架,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

  晚上得送机,靳原打破沉寂,“傍晚要是下雨,我来接你。”

  随即转身,只留下背影。

  江舒亦看他,看到硬朗的寸头和后颈干净利落的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