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你行不行啊>第11章 原来如此

  在场的人大多认识靳原。

  靳原连续两年获得了A大的特等奖学金,全校范围内综合排名前十。奖学金公布后有人物介绍,在一众学霸脸中,他显得格格不入,很快在学校论坛上掀起了热度。

  最火的是一段对话。

  柠檬柚子茶:【我知道他,上学期和E大校队打省内联赛, 他一个暴扣直接扣碎了篮板,草,那臂力绝了,目测能单手抡起我。】

  白白:【楼上说的比赛我在场,确实绝。他人也挺好的,经常看他和学校里的野猫野狗玩。】

  海边的曼彻斯特:【唉,可能是触景生情吧,他很可怜的,从没见他填过父母信息,听说父母双亡。】

  ……

  学霸、高颜值、悲惨身世,当代流量密码叠加,影响力迅速扩大。一时间,无数人对他心生怜爱,用爱温暖他的论调甚嚣尘上。

  佛滔第三百六十代传人:【大家都别激动,我祖传算命,看他面相不详。】

  天空蓝:【怎么说?】

  佛滔第三百六十代传人:【他长相属于诱人出轨的野男人形象,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渣苏感,适合找刺激,一般人把握不住,劝姐妹们趁早死心。】

  有不死心的跟靳原表白,靳原无情拒绝,你南区我北区,对不起啊我很传统,不谈异地恋。

  南区和北区只隔了条街,校门直线距离两百米,神他妈异地恋。

  本区的示好,靳原依旧拒绝,说自己真的很传统,现在离得近并不意味着毕业不异地,打算工作稳定后再谈。

  没人信,他往那一站,就跟传统二字毫不相干,都当他眼界高看不上。

  寡王寡到现在,暴雨夜忽然出现在女生众多的文学院,还一副接人架势,众人嗅到了八卦气息,四处张望,找谁是江舒亦。

  江舒亦已经在屋檐下站了许久,外套搭在肘间,脸上有倦意。靠着墙,看靳原从暴雨中出现,撑伞大步而行,看他懒洋洋地对那女生说话,又转头懒洋洋叫他,“江舒亦,过来。”

  周围吵吵嚷嚷,他下了台阶,靳原把伞遮他头顶,两人并肩离开。

  众人视线聚焦在他们身上,男的啊。

  一半人失望一半人眼睛冒光。

  雨还在下,通往教师公寓的路上阒无一人。靳原工装靴湿透了,裤子膝盖往下被洇成了明显的深色。江舒亦在沉默中出声,“下次再有类似情况,你可以先回公寓,程老不会知道。”

  “别觉得欠我,就当过敏的事彻底两清,” 靳原将伞往他那边倾斜,“以后不接。”

  江舒亦察觉到他的动作,心想,不是已经两清了?怎么他们的认知不一样。

  靳原撑着理科男必备的格子伞,结实耐用,遮两个人绰绰有余。但雨太大,他们都高,伞下空间便显得逼仄拥挤,手臂不时擦过对方。

  雨水沿着伞骨如串珠般坠落,江舒亦往后看了眼,“提醒你一下,你可能被人盯上了。除了昨晚巷子里,现在也有人在后面跟着。”

  靳原惊讶于他的敏锐程度,他们跟了自己一天,胖子和大头丝毫未察觉。

  瞎诌道:“巷子里应该是意外吧,谁半夜两三点不睡觉盯着我。现在的话,大概是我班上也住教师公寓的同学,被我揍了想找回场子。”

  解释挺合理,江舒亦回过头。

  人情债最难扯清,关系好转在所难免。

  剔除了浮躁得一点即燃的敌对意味,他们变成能说上几句话的生分室友。

  回公寓后江舒亦将外套扔进脏衣篓,看着被淋湿的靳原说,“你先去洗澡。”

  “你去,我打个电话。”靳原转身去阳台。

  等江舒亦进了浴室,靳原打给了舅舅,让他别什么都听他妈的,把人撤了吧。

  舅舅宠他归宠他,这事不敢做,扯东扯西半天,最后说要你妈发话,不然她指定收拾我。

  靳原只能找他妈,“妈,又一个24小时过去了,那人的社会关系查得怎样?我受不了被监视。”

  尚瑜在加班,熬夜熬得眼睛酸涩,“你急什么,说了有结果会告诉你。”

  “那你换人,他们反侦查能力太差,十个同学九个问我什么情况,都以为我犯事了。”

  “好,我待会儿处理,”尚瑜说,“对了,下周末你回家一趟,你爸往上调职了,家里人聚个餐。”

  靳原不说话。

  尚瑜:“靳原?”

  靳原脸色淡淡,拨弄窗边栽种的盆栽叶子,“又升,这是准备入阁啊,我再过几次回家是不是得叫他靳阁老了?”

  果然是亲生的,脾气一个比一个犟。尚瑜叹气,“我都多久没见你了,能不能让你年近半百的妈见见她儿子。”

  浴室门咔哒一声打开,江舒亦擦着头发出来,靳原应了句“行吧”便挂了电话。

  手撑着窗沿,面无表情眺望远处。

  头发擦到半干,靳原还在那站着,江舒亦看了眼他,湿透的裤子贴着腿,提醒道:“可以洗澡了。”

  靳原回神,“好。”

  吹干头发,江舒亦往泡好的红茶里倒奶,端起喝了口,窝在沙发里浏览Hogan发过来的短讯。

  骂批判他新作《All my life》的评论家,抱怨住的别墅那么大他却整天呆在小房间写作,对每天准时来家里撸他狗的编辑狠狠记仇。

  夹杂着些乱七八糟的灵感碎片。

  还问他和很棒的室友过得怎样,说孩子你上次和我说情绪感知力好像在减弱,我挺担心的,换个环境应该会有所助益。

  江舒亦都快忘了这话,情绪感知力减弱,是在英国的时候了。从遇到靳原开始,生活就刺激得跌宕起伏,感知力堪称起死回生。

  灵感碎片估摸是存稿时发错了对象,他顺手整理好,发回给Hogan,又挨句应答他。

  翌日下午没课,江舒亦联系程老,说明天想去医院看望宋老师。

  过了半天才收到回复。程老:【舒亦,我明天要出差,你可以让靳原带你去,他熟悉地方,刚好也没课。】

  江舒亦:【好的程老。】

  转头问外公医院位置和病房号。

  程老:【顺便让靳原带半份特色荞麦面给宋老师,他知道哪家店。】

  特色荞麦面?

  等到外公的消息,江舒亦定位到医院,搜索附近的荞麦面,一无所获。



  靳原洗完澡,穿着条沙滩裤收拾客厅里的健身器材。

  江舒亦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看他到处走来走去,在他弯腰拿茶几上的水杯时,倒了杯红茶,推到他手边。

  靳原看看热气袅袅的杯子,又看看江舒亦,纳闷不已。

  江舒亦靠着沙发,温和道,“锡兰高地乌瓦红茶,加的纯奶,尝尝。”

  靳原见过他这幅样子,在程老面前,他那朋友面前,对着他,只有医院那一小会儿,这没病没灾的,充满诡异。

  犹豫地抿了口,浓香丝滑,触感柔和,夸道:“味道不错。”

  江舒亦看他喝下,立刻问:“二附院附近的特色荞麦面在哪?”

  靳原反应极快,“你要去看宋老师?”

  “是。”

  靳原就猜,“你不认识路,程老让我带你去吧?”

  江舒亦不应声,眼神说明了一切。

  靳原其实心情挺差的,被这小插曲一弄,好了不少,喝完晃杯子。

  很欠,江舒亦能屈能伸,又给他倒。

  “告诉了你你也找不到,明天我也去。”靳原伸手拿茶杯。

  江舒亦一把抢过,淡淡道:“喝多了失眠。”

  溅了些茶水在靳原手上,靳原抽纸擦干净,腹诽,小心眼。

  翌日去医院前,江舒亦在花店买了束花,百合、向日葵、尤加利叶……色调搭配得尤其好看。

  靳原去了买荞麦面,一家开了二十多年的小面馆,藏在居民区里,靠口碑说话。

  医院门口碰面,坐电梯上楼。

  程老早到了退休年龄,被学校返聘,教书教到现在。宋老师和他年纪相似,但身体不好,刚满五十就办了病退,多年在家养花养鸟,却没养好身体。

  前段时间因低钾血症住院,在做补钾治疗。

  江舒亦抱着花进门。病房干净素雅,床头柜上摆着橘子苹果,窗开着,能看见外面蓊郁的梧桐树,叶子被昨夜的暴雨冲洗过,绿汪汪一片。

  宋老师得知他要来,提前挽了个头发,靠着床背,像画里老去的仕女。

  朝江舒亦笑:“舒亦来了啊,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一晃眼长这么大了。”

  江舒亦将花放进花瓶,“我早该来看望您的。”

  坐床边的椅子上,询问她的病况。

  宋老师亲昵地握着他的手,说都好都好。

  靳原提溜着荞麦面,轻车熟路放床头柜,“宋老师,程老说你要少食多餐,只能吃半碗。”

  她有高血压糖尿病等基础疾病,饮食方面得格外注意,荞麦面加了浇头,口味重,便打包了半份。

  “他人都不在这,还管管管,”面要趁热吃,宋老师松开江舒亦,边吃边发牢骚,“烦死人了。”

  半碗面下肚,宋老师恢复了优雅模样,接过江舒亦递来的湿巾,慢慢悠悠擦嘴擦手。

  垃圾扔病房味道大,靳原便拎去外面。江舒亦收拾床上餐桌时,瞥见枕边的《All my life》,视线停留片刻。

  宋老师注意到了,笑着道:“这是Hogan新出的一本意识流小说。”

  江舒亦点头,“我看过,写得很好。”

  “对,笔力特别强,”宋老师真情实感地夸,“这本是中英双语版本的,翻译得也很好,还带签名。”

  又遗憾道:“我本来想去伦敦的签售会,但住院不方便,只能错过……”

  单人病房待久了,儿子在国外,平时就程老和护工照顾,宋老师倾诉欲旺盛,一点小细节能讲出花。

  江舒亦安静地倾听,手里在给她剥橘子,偶尔给回应,心情波澜不惊。

  直到听见她说:“靳原跟老程来医院,把书送给了我。我才知道他在C大参加国际物理论坛的时候,跑去了签售会……”

  江舒亦停住动作,看向被子上黑红封面的书。

  宋老师:“他对文学不感兴趣,我从没跟他讨论过这方面的内容。可能是有几次见我在看Hogan的书,记住了……他看似凡事不放心上,还挺细心。”

  空气中漫溢着橘子特有的清甜酸涩气味,江舒亦顿时恍然,按她的话补全和靳原在书店的相遇。

  论坛闭幕式下午结束,八点半的飞机,靳原应该在闭幕式结束前溜出去了,到书店发现队伍太长,就搞了套制服装志愿者。

  在车上听他们聊天,以为他是为了讨好文学院哪个漂亮小妹妹。

  原来送宋老师的,江舒亦心想,混了点,人倒还行。

  宋老师滔滔不绝:“前几天和一个朋友聊天,她说她也去了Hogan的伦敦签售会,等了三个半小时才进店。靳原忙得脚不沾地还去排队,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江舒亦想说,这您放心,他前后也就花了十来分钟。

  比逛一圈书店都快。

  靳原扔完垃圾回来,听了个囫囵,接宋老师的话,“没等很久,我去得早,马上排到了我。”

  江舒亦回头看他。

  书店是他们的矛盾起源,对视时靳原想,哪壶不开提哪壶,坐椅子上玩手机。

  江舒亦掰橘子给宋老师,“您下次如果想去签售会,可以提前告知我,我来安排。Hogan以前住我隔壁,我们认识。”

  宋老师笑着应好,说有机会一定去。

  靳原抬头看了眼江舒亦,原来认识Hogan啊。

  宋老师是隔壁E大文学院的教授,和江舒亦很有共同话题,问他研究方向,下意识摸他的功底。

  论文学起源,扩展到中俄文学英法文学拉美文学,讲文学思潮,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魔幻现实主义,聊文豪大家,福特乔伊斯普鲁斯特……

  交流得有来有往。

  宋老师身体素质差,午饭后没休息,逐渐精神不济,江舒亦便起身告辞。

  转头看见靳原扒着椅背,睡得正香。

  宋老师笑,“不感兴趣,听困了。”

  江舒亦叫醒他,靳原耷拉着眼皮,摸寸头,“聊完了,你们那些贼长的主义和人名。”

  声音压得低,像自言自语。

  江舒亦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贼长?联想到机场靳原的评价。

  就觉得,哪是不感兴趣,分明是文学细胞死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