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慎南行和陆笙阔回了趟家，进门就看见了宋素和慎北越眼周的黑眼圈。
慎凌壑不在家，他把买的多宝鱼放厨房，宋素一边洗手一边眼神关切。
葱姜蒜都拿出来，慎南行拿刀：“宋姨，没事的。”
宋素自从来到这个家，从没有评价过慎南行的任何行为和决定，他知道慎凌壑心底里有多看重这个大儿子，也不是要做恶毒后妈的人，偶尔还会在慎凌壑说重话的时候帮一嘴。
但这次的事情太大了，比夏天的时候还吓人，她不懂，只觉牵扯商业的事都不小。
事情在朝着另外的东西飞快滑动。
她有许多话想要说出口，但最后又无从说起，只剩一句“这件事是不是很不好办”。
慎南行行云流水地切姜：“好办，已经差不多办好了。”
宋素愣了一下。
慎南行把锅盛上水，把水果拿出来洗：“今晚一过，一切都会清净很多。”
短暂的，厨房里只有水流动和冲刷水果表面的声音，宋素把鱼放好，抿了抿唇：“南南，我一直有些话，没说出来。”
他俩肩并肩，对她来说，慎南行太高了，只能仰头：“这么多年，谢谢你不怨恨我和慎北越，也不介意家里多这两口人，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无论发生什么，阿姨能帮忙的，也可以告诉我。”
慎南行微微躬了身，从进门到现在，微笑没有消下去：“也是你对我爸好……更多的是对我妈好吧，没和死人计较。”
宋素有点慌：“南南我不是……”
“宋姨没事的，”慎南行说，“从你来到这个家，就没有限制过我爸去看我妈，甚至还自己订过花，我都知道。”
那时候宋素还没怀上慎北越，听闻他母亲祭日的时候有点无措，悄悄订了白菊，看见红玫瑰花的时候不比陆笙阔惊讶得得少。
慎南行不可能一直跟在慎凌壑身边，他甚至不想接手公司，人吃五谷杂粮，健康有时，病痛亦有时，忙碌奔波，少不了闲下来孤寂。
慎老同志需要有人能陪着他，人也不能总是活在过去，逝者已去，活人需要生活。
他看到了宋素在安安宁宁地一起生活。
拧了一下眉头：“我至今没体会到他们说的，来自后妈的针对，甚至在很多时候，您给了我母亲一样的关心。”
就算是慎北越出生之后，宋素都在努力平衡自己的孩子和慎南行的关系。
宋素低头看着锅，玻璃盖子被水汽笼罩，她眨了眨眼睛，不觉间眼眶被热气熏烫了。
她说：“南南，你的优秀一定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的。”
*
陆笙阔被慎北越拉着，他对这几天的事可担心了，两个嘴皮倒腾得快，听到说没事了才慢下来。
继而叹气：“虽然我知道哥不可能抄袭别人，但看网上那些人恨不得把我哥人找出来吃了，我怕他多想。”
慎北越知道自己哥心思大，对一些言语都不会在意，但这次不一样，这对未来的影响太大了。
他不知道是谁在捣鬼，牙齿都恨紧了：“那个人太坏了。”
陆笙阔刚要说话，慎南行就拿着果盘出来，“啧”了一声：“把这股劲用在你的作文上该多好。”
这次作文收获全班倒数第一分次的慎北越哽了一下。
没有慎凌壑在，饭桌上的氛围会欢快点，财经新闻的饭桌找娱乐话题总觉得不太好，现在好了，聊了些邻里小事件，也说了点宋素现在看的电视剧。
慎南行突然问：“弟啊，我还没关心过你升学以来的成绩。”
慎北越夹鱼的手抖了一下，抻唤：“哥，你怎么越来越像爸了？”
慎南行挑了一下眉：“待会把成绩单给我看看。”
慎北越：“嘤……”
逗弟弟挺好玩的，慎南行拿着卷子和成绩单逗了半天，最后慎北越实在是受不回房间了，他都还在拿着卷子看。
只不过从嘴碎变成了安安静静的，直到陆笙阔帮宋素剪了后院的盆栽枝，看卷子的人已经睡着了。
去楼上房间拿了条针织毯子，刚碰着人，慎南行就“嗯？”的一下惊醒过来，看见是陆笙阔才松了口气：“我以为地震了。”
陆笙阔就这包他的姿势，直接把人抱起来。
慎南行紧张地搂着他脖子，四下看人。
“宋姨出去美容了，”陆笙阔说，“去床上睡吧。”
这几天慎南行没睡好，作息很乱，刚才的睡眠状态超级好，还没缓过劲，圈这人看楼梯：“刚刚那一下有点香，像上学的时候打瞌睡打进去的那一瞬间。”
陆笙阔把他放床上：“那继续睡吧。”
衣服被拽住，陆笙阔看他眼皮微垂，忍不住顺着额头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却被拽住了手腕。
有人力道不大，却把人整个拽得滚进被窝里，胸口实打实地压上一个人，这个感觉已经很熟悉了，通常陆笙阔会顺势侧身把慎南行整个人都捞近怀里。
但今天没有，今天他任由胸口上的人听自己的心跳。
“小阔，”慎南行的声音透着昏昏欲睡的味道，“一起睡到世界末日吧？”
陆笙阔的手放在他的腰上，抚了抚他的后背：“好。”
胸腔的震动和心跳形成舒适的触感，慎南行伸手抱了他。
他睡得很快，打瞌睡的人终究陷入了深睡眠，陆笙阔看他睡沉了，神经也松了下去，他也看了陆笙阔好几天，陪着一起没怎么睡实在，这一下午也有点沉。
最后他们还是没能睡到世界末日。
边弈打电话过来，说远峰删掉了声明，并且公开道歉了，一直等不到慎南行这边的反应，不知道谁出的招，联系到了北鸥来。
还是找的卫澌。
要是寻常娱乐公司的老板，指定要遭问话的。
边弈都做好了要被骂的准备了，被叫进办公室都有股赴死的感觉，卫澌却让他别放松最近的舆论消息。
陆笙阔看着已经醒了的慎南行，摸了一下他的眼睛：“就没了？”
“没了，”边弈在那边吸气，“我都吓死了，白薇说远峰的高层都来了，卫老板愣是没打算帮着联系，结果你猜怎么着？”
陆笙阔才不猜，边弈自己也忍不住，很激动：“远峰的董事出面了。”
慎南行闻言愣了一下，他有点吃惊。
在他看来，这件事挺严重的，但远峰的董事，这种事应该算一个不关痛痒的小失误吧？
不，也不是无关痛痒，毕竟慎南行要求的是，道歉、等报澄清，以及赔付。
钱都是小事，前面的很影响公司形象。
还是想争取私了。
边弈有点试探地问：“笙哥，你知道南南是想和解还是告吗？我看那边来势汹汹的，听卫老板说，远峰还是有点难搞的。”
从前一天慎南行和那位经理的谈话看，只有上法庭这一条路可以走，没有让步的余地。
慎南行懒懒的：“难搞也要搞一搞。”
“让他们别费心思了，”他的音量高了点，“有什么等传票吧。”
边弈知道打官司有多费神费力，但也知道慎南行这一步让不得，呼了口气：“行吧，北鸥肯定会拒绝他们的请求的，那让他们直接找你吗南南？”
“找吧，”慎南行翻身，后脑勺枕着陆笙阔的肚子，眯了一会还有点惬意，嘴角是勾着的，“再烦你们就让他直接找我聊。”
*
慎凌壑晚饭点回来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一家人都知道他最近忙，叫慎南行进书房了才松了口气。
宋素：“很好，是原汁原味的老慎。”
慎北越也拍了拍胸口：“很好，爸没生气。”
只有陆笙阔看着这对母子，没忍住笑了一下。
笑了他又凝住神情，慎南行的生活其实本可以很平静，偶尔小打小闹，有些小矛盾，也有烦心事，或许会有大一点的坎坷，但不会这么巨浪翻滚。
边弈在群里发着后续的安排，他看了一会，思绪一直在书房里的人身上。
慎南行一进门就看了看老慎同志的脸色，并且十分狗腿的上去捏肩膀，被横了一眼笑了。
慎凌壑：“你还有心思笑。”
慎南行知道他这几天跑动了，捏着脖子讨乖：“哎呀爹地，辛苦。”
“你也知道辛苦啊，”慎凌壑冷笑，“我可不敢承你这句辛苦，你比我辛苦。”
慎南行：“没有没有，还得父亲大人保护我。”
“滚犊子，”慎凌壑往边上撤了一下肩膀，不让他碰，从抽屉里拿了一个牛皮纸袋，“把这些签了拿去给你律师，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那里面是慎老同志找熟人连夜开的证明。
“谢谢爸爸，”慎南行凑近老同志，被撇开了，但心头还是一热，“远峰的董事找你了吗？”
“不然我中午为什么没回来吃饭？”慎凌壑一脸“说什么废话”的表情，“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厉害？还能让人家董事来找我说你的事。”
慎南行：“是我拒不和解，才联系你来教育我的，都这么大的人了，他们怎么还告家长呢。”
无非就是跑慎凌壑那边去软硬兼施，从旧交情说到目前的行业利弊，再说一说年轻人做事太冲动，对标慎南行如今年纪小，以后的未来路途。
业界关系网大，慎老板别刚开始就想不开之类的。
慎南行哈哈一笑：“然后呢？你怎么说的？”
“我怎么说？”慎老同志倒也轻松，就是言语带刺，“说我哪管得住你啊，业界谁不知道你这几年把我气得半死。”
慎南行彻底憋不住笑了：“老慎你在推卸麻烦。”
慎凌壑：“推卸又怎么样？慎南行你多大了，还要拿这种事情来麻烦我？你亏不亏心？”
“这官司要是输了，你以后也就别进家门了。”
说着慎老同志的眼神狠了狠，指着空气点了点。
*
有关远峰删除声明又出来道歉的事，引起了许多讨论，北鸥都采取的往下压，一直到慎南行收到法院通知。
他公布了一个开庭时间，关闭转发。
营销号看这架势也不太敢传，毕竟陆笙阔那边也发了个言论侮辱的律师函。
所有人都在慎南行和陆笙阔的主页上横跳，视线都在这场官司上，赛委会那个三天的期限，在慎南行单独投了一份证明后没再追究，对奖项疑惑的也被人用“等官司有结果再闹行不行”给打了回去。
外面猜测声热闹，忙这些的人却没有那么着急——远峰除外。
三五两天就要联系一下慎南行。
靳祈受伤，公司又有点乱，他得去坐着。
说没影响是不可能的，到底是没有最终定论，很多话和猜测一茬一茬的。
退衣服的有好几个，来预定的也会询问最近的风波。
有顾虑有票据，衣服没问题都给退，要是听了解释看了证明还不愿意预定了，也没事，慎南行还是会好话好说的把人送走。
进单量比之前少了不少，施洛洛第一个委屈：“这一套一看就是我们没问题啊，干嘛一个个又要退，从空气到最后一个线头都是手工的诶。”
慎南行在下班前开了个会，让他们单子少的话，可以就近出去玩玩，或者跟着出去看看设计周。
大家都丧着脸，慎南行打气：“也别这么灰头土脸的，这一行很容易出这种事，现在是我，后面可能会有洛洛，有曲麟，娜娜或者之榆，包括新伙伴也会遇见，就当我是打了个样。”
说完他沉思了一下：“不过这件事给我提了个醒，咱们这样的确不行，要建一个处理这些事情的法务部。”
施洛洛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们真的憋了很久了，一开始慎南行让他们别掺合，把自己手里的活做好。
但他们都是人，七情六欲样样占，这么几年慎南行对他们什么样也不是没良心的，那些话他们很想反驳很想骂，却只能都留在聊天记录里。
没想到这样清晰明了了，都还有人在拱火造谣。
“好了，”慎南行舒了口气，“开心点，都去放松放松。”
“等事情结束了，咱们团建，去九寨沟？”
临了他给每个人点了奶茶才收拾东西回家。
陆笙阔最近接了点宣传广告拍，也有些个人专访，去北京都有一天没一天的，他打算去超市买点骨头，想着晚点陆大明星到家，做个玉米山药骨头汤。
下班的点人不少，他一边思考着冰箱里还要补点啥，一边等着师傅把棒子骨和排骨剔出来。
师傅们手法太过熟练，顺着筋膜骨骼太过行云流水，他看得有点进去了，被身边的人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慎老板，好雅兴啊。”
一段五花肉被扔进面前的框里，慎南行被这声砸得脑浆一疼。
艾维密思特把稍长的头发扎起来，凌乱慵懒，穿米白色的衬衣马甲和裤子，看起来十分人畜无害。
但眼瞳深锁慎南行，镜片之下蕴含着一股滔天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