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家伙被带出来时，脸上淡定自若，丝毫不像一个两岁多小孩去医院的反应，手里还攥着一颗糖果。
池闻景紧张地把人抱起来：“宝贝害怕吗？痛不痛？”
时淮景摇摇头：“里面有很多机器，但是不痛，不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时淮景感觉自己将来会习惯它们。
池闻景以为小家伙是要面子不好意思说，可发现那张小脸当真没多余的情绪，特别是抱出去后脸上与他爹地如出一辙的淡定，这才相信小家伙是真不害怕。
在三人准备离开医院时，遇到了许久未见的方老院长。
从当年出院后，池闻景就没再见过方正，听说这两年一直待在国外很少回来。
“小家伙都这么大啦？”看着趴在时淮衍怀里的时淮景，方正惊讶地说道。
“是啊。”池闻景摸了摸时淮景的脑袋：“叫方爷爷。”
时淮景盯着方正看了几秒，在对方想要过来摸他脑袋时，他突然扭过头抱住爹地，避开那只手。
池闻景讪讪地笑着解释小家伙怕生，惹来方正不可思议的笑。
等回到车上，池闻景就着这个问题准备再教育教育小家伙：“以后让你叫人不可以这样知道吗？那是不礼貌的。”
小家伙坐在时淮衍身边，低着脑袋沉默半天，才闷闷道：“不喜欢。”
池闻景愣了下，问：“不喜欢？宝贝是说不喜欢那位爷爷吗？”
小家伙点了点头。
“为什么？”池闻景只知道小家伙不亲人，但很少从他嘴里说出不喜欢谁，不觉放软语气：“那是方叔叔的爸爸，宝贝为什么不喜欢？”
时淮景怕说实话冒犯老人家，抬头看向自己的爹地，发现后者的眼神很温柔，像在鼓励他大胆说出内心想法。
时淮景想了半天，只找到一个比较贴切的词：“害怕。”
大概没料到小家伙会说出这个词，不仅池闻景感到诧异，连时淮衍的眉头也微不可觉地蹙了下。
可在问了具体后，小家伙只是摇头说自己不知道原因。
池闻景想了半天也想明白，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小家伙第一次见方老院长，放在其他小孩身上，他会认为是天生对医生的害怕。
可从今天面不改色从医院走出来的表现来看，小家伙其实并不怕医生。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小孩天生一些预感是准确的。
是他太敏感了么？
池闻景心不在焉，下了车后还险些走错门，幸好时淮衍及时搂住他的腰把他拉了回来。
时淮衍：“宝贝在想什么？”
想到还有小家伙在场，池闻景摇摇头，从每次见面谈话内容不难听出，时家和方家有很深的交情，有些猜测在没有任何证据下，不适合说出来。
池闻景刚想开口，突然衣袖被一只小手拉了下。
小家伙不知何时从他爹地身上下来，正站在他的脚边，见他低头，把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
是颗糖果。
“方叔叔给你的？”池闻景问。
“嗯。”时淮景点头，又很坚持地要给池闻景：“爸爸，给你。”
池闻景看着时刻惦记自己的小家伙，心暖暖的，却没急着接过：“宝贝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时淮景没有犹豫开口：“小孩子才喜欢。”
他已经不是小孩了。
“爸爸也不是小孩了啊。”
“爸爸是。”时淮景一本正经地说：“爹地总喊爸爸小朋友。”
池闻景浑身一怔，自从小家伙懂事后，时教授很少当面这么喊他，唯有夫夫两人晚上闭了灯，干坏事时才会……
池闻景刚想安慰自己是他记错了，下一秒就听到小家伙十分肯定地说：“晚上的时候我都听到了。”
“……”池闻景看了眼自家老公，又狠狠倒抽口气：“宝贝还听到什么了？”
“听到昨天晚上爹地又把爸爸欺负哭了，爸爸今天心情看起来不太好，所以这个糖果给你。”
池闻景：“……”
要说这暖心地像个小棉袄吧，他还漏风，要说这是个小恶魔吧，又天真地让人什么气都没有。
见爸爸脸上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以为这是想起昨天晚上的‘伤心事’，时淮景直接把糖塞给他爹地：“爹地哄哄爸爸。”
“以后不可以再欺负爸爸哭。”
时淮衍看着掌心的糖果，唇角勾起了浅笑，十分‘谦虚’地接受教训：“好，爹地知道了。”
然后当天晚上，时教授把小家伙扔到隔壁房间去了。
时淮景做梦都没想到，一句话喜提往后独立房间的‘福利’。
*
时淮衍从接手公司后，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只剩一大一小留在家里的池闻景，平时没事的时候除了去时家老宅之外，还会带小家伙上疗养院陪陪池老太太。
这几年池老太太恢复地很好，已经从医院转到疗养院，只是关于池家支离破碎，儿子锒铛入狱的事从不问起，更没提起十三年前发生的事。
也拒绝池闻景提出的搬过去一起住，选择在疗养院安度晚年。
“你爸爸？你爸爸小时候可没你这么乖。”
等池闻景询问完护士池老太太近况回来时，就看到坐在花园里的两道身影。
每次见到小家伙，池老太太都格外开心，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又像在看小时候的他，沧桑的脸上尽是一片柔情。
“我爸爸小时候很调皮吗？”时淮景天真地问。
“那可不，总借着奶奶上年纪的借口，天天爬上后背要帮我拔白头发，那个时候被你外婆看见，揪下来直接拎回房间打一顿，最后去救他出来的时候还哇哇哭呢。”
“那外祖奶奶，我外婆呢？她去哪了？”时淮景好奇道。
站在墙后面的池闻景浑身一怔，逸哥说过奶奶虽然已经恢复，但记不起过去一些事不是药物所致，而是选择性遗忘痛苦的曾经，最好不要让老人家再去想起。
池闻景刚想出去阻止这个话题，却看到池老太太抬头仰望天空，没有避讳：“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她以后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池老太太低下头，叹息道：“祖奶奶教子无方，做了对不起她和你爸爸的事，那时候她很生气，所以不愿回来了。”
“那为什么爸爸还在？他为什么不跟外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此孝子，三生有幸。
本站在墙后面有些触动的池闻景瞬间什么难过都没有了，不远处的池老太太更是开怀大笑起来。
沉重的气氛随着这句童言无忌的话消失不见。
等离开时，池闻景想到刚刚池老太太主动忆起的曾经，又一次问：“奶奶，真的不考虑过来陪肉肉吗？”
虽说做了所有人眼里‘大义灭亲’的事把池雄送进监狱他并不后悔，可面对老人家，始终无法做到想象中那般坦然，这也算是弥补的一种方式。
可得到的还是一样的回答：“以后再说吧，奶奶现在在这边挺好的。”
池闻景叹了口气却没再勉强，离开前，老人家突然叫住了他：
“小景，你嘴里一直说的逸哥，方医生，可是方家的大少爷？”
池闻景不懂池老太太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却还是回道：“是他。”
“那他的父亲，是不是叫方正？”
“是。”看到老人家骤然发白的脸色，池闻景担心地问道：“奶奶，怎么了？”
“没，没什么。”池老太太脚步有些踌躇，转身朝池闻景摆摆手，就像只是不经意问起一般。
回到车上后，小家伙突然对池闻景摊开手，“爸爸，这是外祖奶奶给我的。”
躺在小家伙掌心是三颗白兔奶糖，从小时候的一颗，到如今成家后变成了三颗。
这中间经历的不止是成长，更是留在所有人心中的遗憾。
池闻景把属于自己的那颗紧紧攥在掌心，看着身后越拉越远的疗养院出了神。
只有奶奶愿意说出当年发生的一切，才是彻底放下心结走出这个地方的时候。
现在他只能继续等。
*
为了让时淮景更快融入小朋友这个团体，池闻景和自家老公商量过后，决定提前送去幼儿园。
听说那里有很多同龄人，小家伙别提有多不乐意，隔天无论池闻景怎么叫都叫不起床。
“不想上学？那我叫你爹地亲自来教你咯？”池闻景看着还在继续睡觉的小家伙，故作吓唬道。
平时池闻景没少描述孩子他爹在学校多可怕，每次时淮景不想做什么，只要提到这个比什么都管用。
听到这话，时淮景果然睁开眼睛。
然而那片清澈的眸底没了平时的活力，长长睫毛下更是泛着一片不正常的红晕。
“爸爸。”时淮景声音软绵绵的：“我好热，好难受。”
池闻景知道自尊比天高的小家伙不会用装病来逃学，心突然咯噔一下，忙俯下身贴住小家伙的额头，一股显然比正常人还高的体温瞬间传来。
怎么会这样？
自从上次逸哥提醒后，他每天都会趁着小家伙睡觉后量体温，昨天晚上明明还好好的，今天怎么会说发烧就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