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闻景只来得及看到上面清一色的Y国语，报告就从手中掉落飘到地上。
刚准备弯腰捡起，一只手已经快他一步。
“信息素检验报告？”刘教授看着上面的字眼，脸上有几分惊讶，在递给池闻景时，又好奇地问了一句：“是你和时教授的信息素检验报告吗？”
在Dep里，只有信息素异常或有被实验需要的人，才会去做信息素检验。
池闻景下意识想否认，下一秒就听到刘教授轻笑了声：
“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时教授啊，做什么都这么谨慎，这种简单的检查其实在Dep就能完成，怎么还大费周章选择时氏在Y国的实验室呢。”
池闻景动作倏然一怔，这是时氏在Y国实验室寄回来的报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池闻景有种预感，这里面就是衍哥哥对他隐瞒的真相——他一直未能发育成完整Omega的真正原因。
心中那一刻的动摇，在随着面前中年男人魔幻般一句“池同学，不打开看看吗”彻底土崩瓦解。
池闻景对Y国语的掌握程度算是中上，尽管手中这份报告大部分都是专业术语，他却还是看懂上面‘奶糖味信息素’相关检查的结果。
［第一次分化前：Omega（信息素未明，存在腺体发育缓慢。）］
［分化失败：Beta。］
［失败原因：受契合度百分百的Alpha信息素影响及其他因素。］
［经检测，受第一次分化失败影响，第二次分化未完全原因：临时标记无效。］
每个字倒映在桃花眼里，明明是看懂的单词，却全然的陌生。
每往下一行，心脏就被揪紧一分，好像所有残酷的真相在血淋淋地剖开，直到最后所有呼吸断在检验报告上那无法忽视的几行字里——
［寒冰信息素浓度S级。］
［奶糖信息素浓度S级。］
［顶级Alpha信息素与顶级Omega信息素契合度：百分百。］
信息素契合度百分百……
池闻景永远都不会忘记，在二次分化成Omega，看到报告上面两人信息素契合度为百分百时，心里有多开心。
然而这一刻的现实就像突然扇在脸上的巴掌，告诉他那时的开心有多么愚蠢。
难怪……
难怪之前是Beta的时候在顶级Alpha身上总有不寻常的假性发情期，难怪别人感受不到他的信息素他却能频频诱发顶级Alpha的易感期，难怪分化后腺体一直没有发育完全。
不是分化失败，而是从始至终，他都只受顶级Alpha一人的影响，十年前第一次分化是，十年后第二次分化亦是。
“池同学？怎么了？”看到眼前少年丢了魂的样子，刘教授担心地开口。
这一声瞬间把池闻景从浑噩的状态下拉了回来，他想扯出一抹笑说自己没事，扬起的弧度却僵在嘴角。
“是报告出什么问题了吗？需要我帮忙吗？”刘教授又说道。
池闻景紧紧攥着那份藏有两人秘密的报告，用了极大定力才没让眸底的慌乱外泄：“不用了，谢谢刘教授。”
待少年离开，中年男人淡定自若地推了推眼镜，再次抬眸，刚刚所有关心化成一片阴鸷。
那个女人像是掐好时间，不出几秒，兜里手机迫不及待响起。
“怎么样？那个贱人看到了吗？”
想到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池凌，刘教授没有一点好语气：“有空关心这个，倒不如想想明家和他该怎么办吧。”
“你！”一字一句戳到明荭的痛点，可如今她还有事求这个男人，只好软下语气：“刘教授，你能不能救救我儿子？”
“救？你真当姓时的任我们拿捏的软柿子吗？他退出新项目，表面离开Dep，背地里留下的眼线就等我们上钩，如果不是这样，你真当这份一模一样的报告那么容易拿到吗？”
那个男人到底流着时家血脉，城府深不可测，他甚至怀疑，从一开始就无惧被知道真相，因为早已经做好了应对的手段。
“这次我冒险出面已经引起他注意，如果他再查下去，当年那件事的真相被发现不过早晚的事，剩下的你自己好自为之。”
那个池闻景不是他的目标，不值得他引火上身。
毕竟，后面还有更大一盘棋等着他来下。
*
一学期走过无数次的路，池闻景从没觉得这么遥远，脚下像被灌了铅，每一步极其艰难。
他甚至忘了和男人约好的事。
直到那辆熟悉的车停在面前，才想起下车前时教授说过会来接他回家。
“怎么了？结果不理想？”
少年从坐上车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丝毫没注意到驾驶座的人在一直看他。
池闻景现在大脑一片混乱，他极力表现出正常，甚至不敢去看时淮衍的眼睛：“没有，挺好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不管藏得多深的秘密，永远都逃不过镜框下那双锐利的眼眸。
“我看看。”时淮衍说道。
这声落下，池闻景听到心脏骤停的声音，因为那信封，就藏在最上面Dep期末总评下。
池闻景下意识藏到后背，故作轻松道：“不给，我说了肯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时淮衍目光从那意外露出一角的熟悉封面皮里收了回去，他深深看了眼前少年一眼，勾唇一笑：“我家宝贝一直都很厉害。”
平时得到一句夸奖尾巴都能摇上天，可这次池闻景只是静静看向窗外，一路沉默。
却在想着该如何提出一个人先回家。
恰巧这时时淮衍的手机响起，公司来了一通紧急电话，好似冥冥之中老天都在帮他。
回到家后，连鞋子都来不及脱，便匆匆跑到书房翻出上次意外发现的信封。
果然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原来那封里已经被摧毁掉的检验报告。
所有证据明明都摆在面前，池闻景仍然不敢相信这才是男人隐瞒的真相，说不定他今天拿到的这份报告不是Y国实验室寄来的，说不定衍哥哥那份只是国外邮寄的普通信件。
直到这一刻心里那个声音依旧还告诉他：衍哥哥不会骗他。
看着按着屏幕上那串国际号码，一旦打过去便意味着心中坚定的信念，终究还是生了裂缝。
可抱着最后的希望，池闻景还是按了下去。
别墅外，接了‘公司紧急电话’的人迟迟没有离开。
目光所落方向，是二楼的书房。
不到片刻，手机如预料中响起。
“哥，和你猜的一样，嫂子给Y国那边的实验室打电话确认，信封是不是从那边发出的。”时禹在看到那份检验报告后，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再次开口有些犹豫：“接下去怎么做？”
只要男人想，少年不可能有知道真相的一天。
可最后，凝望书房的人敛下眼眸：“如实告诉他吧。”
成为刻骨铭心的初遇，却换来小朋友后来十年的遭遇，顶级Alpha明明运筹帷幄，擅长把所有一切掌控在手，可说到底还是玩不过命运。
所以他小心翼翼藏起残酷的真相，竭尽全力守护那天真的笑容。
哪怕时间倒退到十年前，他也不会后悔那天遇到了他的少年，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他会让少年知道，过去发生的错误，他会用下半辈子来弥补，会更加疼爱，会更加珍惜。
小朋友想要的一切，他都可以实现。
只要……只要小朋友还在他身边。
可几秒后，电话那头的人说道：“哥，嫂子他取消飞往Y国的机票了……”
从别墅里出来后，池闻景一个人茫无目地走在大街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半年来，已经习惯把那里当成家，把男人当成最可靠的依赖，可一通电话，把他从甜蜜的天堂重新拽回可怖的地狱。
过去十年扎入体内的每个针眼，像化成密密麻麻的刀，在体内发出剧烈疼痛，把他扎地千疮百孔。
‘你这个贱妇，他都分化成Beta了还想狡辩。’那个女人跪在池雄面前求饶的一幕。
‘再忍忍，只要变成Omega，一切就能回到过去了。’还有那个女人每次把针扎入他体内的一幕。
直到最后落幕在女人发疯跳楼惨死的画面里。
到死都在期盼他能变成Omega。
到死都不知道这残酷的真相。
曾经，他不敢站在女人墓前是因为害怕。
如今，却是因为愧疚。
他该拿什么心态站在男人面前？又该怎么处理这段感情……
池闻景不知道，所以一个人跑出来下意识去逃避。
兜里的手机不断响起，未接来电从个位数到几十个，每挂断一通，他甚至能想象到男人沉下一分的脸。
可现在的他只想一个人躲起来冷静几天。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照亮没有路灯的街道，还没看清车牌号，池闻景心莫名开始紧张不安。
车停了下来，后座的车窗被摇下。
明明隔着几米的距离，池闻景却感受到车内落在他身上的灼灼视线。
他没看到男人转过头来，只看到男人脸一半隐在没摇下来的车窗下，眸底神色幽深地融入黑暗中。
说出来的话一如既然的温柔，却让他被极致的危险笼罩住。
“这么晚不安全。”
“宝贝，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