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好的餐厅在市中心，两个人过去的时候，李陆呈已经到了，坐在卡座里，指间夹着烟，却不能在室内抽，因而表情有点烦躁。
见两人走进去，李陆呈抬了眼，扫过高也拓，目光有意味深长地落到顾却身上，停了一会儿，又低头玩手机。
顾却面色平静，心里却微微皱眉。
“面试怎么样？”高也拓坐下，寒暄了一句。
“还不错。”他笑了一下，“以后又要跟却哥做校友了。”
李陆呈嗓音淡淡，声音本来是挺好听的，可说话间有点令人不愉快的意味，暗含讥诮一般。
顾却微笑，不动声色，“挺好的，发挥不错就行。”
“谢谢却哥。”李陆呈礼貌谢过他的吉言。
顾却盯着他，脸上笑意更甚，却疏离而冷，笑意不达眼底，“怎么会想到考明大的研啊？”
他本就不喜欢李陆呈，现在更是本硕都要跟这人一所学校，让顾却十分不快，却又不能表现。
“因为想跟却哥一所大学啊。”李陆呈倚着沙发，懒洋洋地，面目含笑地望他。
顾却一怔，眉头微微拧起。
他跟高也拓果然是一类人，面上看着人模人样，骄纵矜贵，一副生人勿近的贵族少爷模样，可里子是烂的，从嘴上开始贱起。
李陆呈话刚说完，还没等顾却说什么，高也拓先有了动静，一脚过去，踹得桌子都抖了两下。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高也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易忽视的回护，说完话还看了顾却一眼。
李陆呈瞥了顾却一眼，眼神里有点复杂情愫。
三个人坐了一会儿，水都喝了两杯，还没开始点菜。
又过了一会儿，等的人才姗姗来迟。
宋以绵脸上有汗，衣服也有些皱，大概是刚刚下班，匆匆换的。
进门的时候，缓了脚步，理了一下头发，又低头，徒劳地抻了抻衣摆，让便宜的外套看上去整洁一些。
局促地喘着气，正要找座位，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声音。
“绵绵。”
宋以绵愣了一瞬，才抬头看过去。
“这里。”李陆呈偏头望着他。
顾却此时也回了头，看着慢慢走过来的男人，了然的同时有几分惊讶，惊讶于李陆呈的亲昵称呼。
宋以绵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看得出在故作镇定，望着只有李陆呈身边有空位，犹疑了一瞬，才缓缓入座。
人到齐了，才开始上菜。
高也拓也有些意外，望着对面的陌生男人，想起当时在摩天轮上看见的景象，不由得微微敛眸，“这位是……”
李陆呈偏头看他一眼，正要开口介绍，男人先开了口，打断他。
“你好。”他温和笑笑，面容清秀，让人觉得十分亲切，说话的时候嗓音都像是带着笑意，“我叫宋以绵。”
“嗯。”高也拓点头，“你好。”
顾却则带着淡笑，没有表露自己的狐疑，“你好。”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又见面了。”
话音落下，高也拓也有点讶异，回头看他。
“前几天在书店遇见过，”顾却温声解释，“是他帮我找到一本我找了很久的书。”
说到这个，宋以绵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连忙从包里拿出一本崭新包装的书，递到顾却面前。
“怎么？”顾却不解。
“我后来又仔细找过，”宋以绵温吞解释，面上有点红，“这本书资源有限，出版并不多，但上次找给你的是旧版，后来又有再版，修改了一些细节内容，新版更准确一些。”
“我怕你这本书有重要用处，不准确的信息会有误差，所以找了新的。”他有些歉然地笑着。
顾却颇为惊讶，没想到他会为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此外也有些欣赏，这人对知识更迭这么敏感，又严谨认真，给人第一印象就非常好。
只是……
顾却想起那天在洛南的书店，偶然发现他其实没有读大学。
心里虽然不知道个中隐情，却也不由得十分惋惜。
“谢谢你。”顾却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接过他手里的书，十分认真地表示感谢，“一会儿我们加个微信吧？我好把书钱转你，以后有麻烦你的地方，还要你帮忙了。”
“好。”宋以绵笑得腼腆却真诚。
一旁的李陆呈盯着两人许久，脸色早就阴沉不堪，手里杯子重重放下，哐的一声砸在桌子上，发出不小声响。
“怎么了？”高也拓瞥他一眼，“火气这么大？”
李陆呈面色冷淡，垂眸望着自己餐盘里的食物，说出的话却冷冰冰的，有些阴阳怪气。
“我也要谢谢却哥，”李陆呈笑着，“要不是你，我今天，哦，不，是今年，还见不着绵绵的面。”
宋以绵出差结束，回了明宜以来，就没再跟他有联系，偶尔的几次，也全是李陆呈主动，说几句宋以绵才回寥寥数字，挤牙膏似的。
前几天，绵绵终于给他发消息了，问的居然是另一个男人的事。
李陆呈十分火大，看着宋以绵发来的大段大段的话，讲的却是其他男人，说以前好像在洛南见过，问他认识不认识。
李陆呈怎么会不认识。
要不是他说今天把顾却约出来见见，宋以绵都不会跟他出来吃饭，让李陆呈郁闷得要死。
宋以绵察觉到他的火气，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迟疑，却是没说什么。
“什么意思？”顾却敛眸，茫然问道。
李陆呈没说话。
宋以绵见气氛尴尬，小声开口解释，“我以前在洛南见过你，所以猜你是洛大的学生，就让阿……李陆呈帮忙问问能不能联系上，碰碰运气。”
到嘴边的“阿呈”又转了个弯，十分生硬，听见这疏远称呼，李陆呈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这样啊。”顾却了然，温和笑笑，“我以前的确是洛大的，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我好像只去你们书店买过一次书。”
宋以绵颔首，对顾却好像十分好奇，“那你现在是在明宜工作还是……”
“读研究生。”顾却说。
宋以绵顿了一下，望着顾却的眼神都不自觉柔和几分，充满艳羡，“真好啊。”
真诚态度，让顾却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想起他没读大学的事，又不敢贸然开口说话。
听见他这句话，李陆呈的脸色却变了，面色情绪变换几番，却到底没说什么，默默拿起水杯喝水。
高也拓却没有这个自觉，觉得疑惑，便开口道，“你也可以考研究生。”
宋以绵拿筷子的手僵硬片刻，薄唇翕动，半晌，才尴尬笑笑，“我……不可以。”
他赧然抿唇，“我还没有大学学历。”
话语一出，顾却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忙用眼神示意高也拓。
男人却嘴比脑子快，与顾却无关的事情，他总是漠不关心，漫不经心的态度，也很少观察别人脸色，散漫不羁的态度，有时候的确有些伤人。
“你为什么没有大学学历？”高也拓又问。
他一个穷逼混子，都可以大学毕业，为什么面前这个看上去就是乖学生的人会拿不到学历？
话说完，才被顾却暗暗拍了一下腿，提醒他收声。
被直白问出这话，宋以绵脸色有点白，却仍勉强笑了一下，笑容惨然，“就，没读大学啊。”
“哦。”高也拓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他并不在乎这个事，只是觉得奇怪，问到答案也不再纠缠。
李陆呈冷声道，“还吃不吃了？”
顾却也出来打圆场，这才把场子救回来。
吃完饭，宋以绵又要回去上班，匆匆跟顾却告别，很是期许地与顾却加了微信，看着顾却，好像总想说点什么，却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到后来，高也拓都有点吃醋了，不能光明正大地宣示主权，但也能在口头上暗示一下。
“这么喜欢却哥啊？”男人轻笑着，十分友好地搭在顾却肩膀上，戏谑望着面前低着头，身形有些局促而佝偻的人，“要不然一会儿却哥送你回去？”
话语一出，顾却无奈地看他一眼。
他之前就发现了，这小混蛋醋意也不轻，吃起醋来更是隐晦难言，就好像极度冰封的表面之下，是疯狂又失控的波涛汹涌。
高也拓吃起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却又不明着表现，偏偏一张嘴不饶人，要把人讽刺得体无完肤才好。
之前有一次，一个学妹跟顾却稍微表达了一下好感，就被高也拓追着聊了半小时，都快哭出来。
顾却也有点心惊胆战的，觉得他这么刻薄不好。
高也拓只微微勾唇，十分不在意，“混蛋就这样。”
虽然面上训斥他不懂人情世故，顾却还是挺喜欢他对自己格外在乎的样子。
闻言，宋以绵怔了一下，而后淡淡笑着，笑意温吞又带着疲倦，“是挺喜欢却哥的。”
出乎意料的答案，两人皆是一愣。
趁着高也拓还没说话，顾却暗暗握了一下他的手，以示安抚，同时对宋以绵道，“谢谢啊。”
宋以绵摇摇头，声音真诚又带着一点仰慕，“却哥人很好，长得帅，人也温柔，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的，让人很舒服，如沐春风。”
听他这么评价，脸上尽是单纯又善良的倾慕敬佩之情，顾却淡笑一下，眼眸深邃，并没说什么。
高也拓则是心中冷笑，又有点骄傲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如沐春风？
等他一张嘴炸起来爆炒你全家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春寒料峭了。
随便客套了几句，宋以绵自己骑电动车回书店，顾却跟高也拓打算也回出租屋。
一转身，就看见李陆呈站在路边抽烟，目光冷淡地望着这边，眼神复杂。
他盯着顾却看了许久，又望着高也拓，半晌，才扔了烟蒂，冷冷笑了一下。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扔下一句，随手拢了拢头发。
“走了。”李陆呈瞥了高也拓一眼，都没有习惯性地拍拍他的肩膀，径直与他擦身而过，“下午五点高铁站门口，别让我多等。”
李陆呈开车离开，不知道要去哪，只留下两人原地面面相觑，十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