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训练了半个月，顾却每天两点一线，连走在路上都塞着耳机。
比赛前几天，陈洋给他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吃饭。
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确实没能好好聚一聚。约在十街一家新开的酒吧，顾却应了下来，专门腾出一晚上空闲时间。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顾却拎着车钥匙出了门。
正是晚高峰的时候，顾却不想堵在路上，就挑了一条有点远，但是车辆不多的路。
绕着市郊跑了半圈，顾却握着方向盘，盯着面前空荡荡的路，有点走神。
高也拓的家好像就在这一片地方，在往前走一会儿就到了。
这一块都是老式居民楼，公交站也没多少人，只有寥寥几班公交途径这里，即便是晚高峰的时候，也不见很多人。
叹了一口气，顾却收回视线，缓了两三秒，又猛地回头。
公交站里站着一个男人，手边是一只行李箱。
怔愣了好几秒，顾却才皱着眉，有点半信半疑地回头。
高也拓没看见他，只垂着眼睛，看着手里的手机，不时抬头看一看公交车到了没有。
望着他手边的行李箱，顾却微微睁眼，有点惊讶。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顾却深吸一口气，把车子倒了回去，在公交站旁边停下。
余光瞥见面前停了一辆车，高也拓抬头扫了一眼，又挪开视线，几秒钟后终于反应过来，有点意外地看着他。
微微偏头，高也拓眼眸缓缓亮起来，“哥哥？”
顾却放下车窗，看了好几眼他的箱子，喉结微动，“你去哪？我送你吧。”
高也拓稍怔，片刻便反应过来，面色淡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谢谢哥哥。”
把行李箱放进后座，高也拓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系上安全带。
“去市区医院。”高也拓说。
顾却恍然怔愣，眼神微动，“怎么……”
高也拓淡淡笑了，声音平静而温和，“我妈住院了，要检查身体，最近准备手术。我去陪她。”
男人说话时眉目低垂，看不起眼神，却可以清晰听见嗓音中的疲惫沙哑，眼底覆着淡青，想来这段时间也没睡好。
高也拓靠在座位上，面色有些低沉，呼吸间，胸口缓缓起伏，向来淡然又漫不经心的眉目，此刻微微蹙起，难得收敛。
看他这样，顾却心里紧得难受。
“没事的，”他迟迟开口，宽慰话语显得格外苍白，“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什么病治不好？”
高也拓“嗯”了一声，没别的话，偏头望着窗外。
看他脸色实在是不好，顾却开车也慢了一点，尽量减少颠簸，让他休息得更好一些。
这是他开得最安静的一次车，路上遇见加塞的，都没有开口问候别人全家。
到了医院，顾却跟着下了车。
高也拓有点惊讶，旋即反应过来，温声笑道，“谢谢哥哥，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我有什么事忙的？”顾却淡淡瞥他，漫不经心耸肩，“我跟你一起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高也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眉目温和，“好。”
顾却跟着他一起上楼，顺手给陈洋他们发消息，说家里有点事，下次再约。
陈洋也不疑有他，毕竟顾却从未失过约，偶尔一次也必然是有急事。
进了住院部，消毒药水的味道让顾却不自觉皱眉，生生打了个寒颤。
病房在三楼，高也拓推开门，拎着箱子走进去。
张慧正靠在床上，护士问了她一点问题，见高也拓来了，撑起身躯，而后看见跟在后面的顾却。
“这位是……”张慧声音虚浮，听着有些憔悴。
顾却立即礼貌地笑了笑，“阿姨好，我是阿拓的同学。”
听他这么说，张慧反应过来，微微笑了，“你是上次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同学吧？”
有些意外她还记得自己，顾却轻轻颔首，嗓音温润，“您还记得我。”
“真的是谢谢你，”张慧轻叹，“这孩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不会。”顾却摇摇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护士填完单子，跟高也拓说，“晚点就能做检查了，没什么问题，本周就能进行手术，有些小事还需要跟你再确认一遍，你出来一下。”
“好。”高也拓点头，跟着护士出去了。
顾却看着两人在走廊上交谈的身影，心里大概也知道护士叫他出去就是说费用问题，以及提醒一些手术风险。
匆匆收回视线，顾却面上不显，走到桌边给张慧倒了一杯水，“阿姨，先喝点水，他一会儿就进来。”
“谢谢你啊。”张慧接过水杯，手上还插着针管。
顾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跟她聊天。
高也拓一会儿就拿着几张单子进来，看见顾却跟张慧聊得还不错，微微挑眉。
“医生怎么说？”张慧问。
“说是待会儿先检查一下各项指标，”高也拓额角有点薄汗，看样子跑了不少科室，“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别吃饭，明天进一步检查一下，没问题这周内就能手术。”
张慧认真地看着他，听他说完，面露赧然神情，不自觉绞着手指，皱眉轻声问，“他有没有说要多少……”
话没说完，张慧住了口，匆匆扫了顾却一眼，有点懊恼，大概是自责自己在外人面前谈钱，给高也拓丢人了。
顾却看见她的脸色，心下了然，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阿姨，我去给您洗个苹果。”
张慧勉强笑笑，“好，谢谢你啊。”
顾却出了门。
望着病房的门关上，张慧才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有点愧疚地看着高也拓，“做个手术要不少钱吧？”
“你这什么话？”高也拓不在意地笑笑，坐到床边，拉住张慧的手，“再贵也比不上身体啊。”
张慧握着他的手，期期艾艾地看着他，像是想要开口劝，望着高也拓坚定又不容抗拒的神色，心知根本说服不了他，便久久没有说话。
从病房出来，高也拓看见顾却站在门边，手里拿着苹果，正靠着墙发呆。
注意到他出来了，顾却回过神，抬头看他，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许久，他才嗫嚅着开口，有点尴尬，“我没偷听。”
“哥哥。”高也拓淡淡地注视他，微微偏头，轻轻笑了一下，“陪我去吹吹风吧。”
两人上了天台，站在栏杆边吹风。
正值傍晚，橘色霞光在高楼大厦间衰落，慢慢湮没下去，湛蓝的苍穹开始亮起点点繁星。
今晚的月亮像个小巧的钩子，不亮，却格外清晰。
顾却沉默了许久，还是问，“医生都说什么了？”
“这个手术难度不大，预后也很好，就是贵。”高也拓说。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外套，整个人出挑英俊，站在高楼的栏杆边，更是俊逸非常，挺拔冷硬。
月光柔和了男人的面庞，顾却难得从他脸上看出几分不确定。
“你手上是不是还有两百万？”顾却试探着开口，斟酌措辞，“先用上吧，治病要紧。”
“好。”高也拓顺承地点头。
他很少反驳顾却的提议，看上去像是温和而没有主见的，只知道说“好”，可顾却明白，他内里并不是没有主见的人。
顾却望着他，心口酸涩不已。
其实他很想告诉高也拓，没有钱可以管自己借，可他开不了这个口。
他没办法表达自己的善意和急躁的关切，好像说出那句话，就亵渎了什么。
许久，他只能抬手轻轻拍了拍高也拓的肩膀，苍白无力地宽慰，“没事，别着急，会好的。”
高也拓垂着眼，微微笑了一下，眉目间都是疏离，没有说什么。
他望着医院外面那条主干道上来来往往的车流，眸光失焦，不知道视线落在哪里。
顾却则悄悄地注视着他，攀着冰凉栏杆的手掌慢慢攥紧。
七点左右，天完全黑了，张慧被推进一个又一个的机器里检查。
高也拓不能跟着，只得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失神地望着走廊，面色平淡。
顾却买了点东西，回来时就看见男人坐在椅子上。
他好像不论何时都是这样一副模样，云淡风轻，漫不经心，就连等在病房外面，都懒散地靠着墙壁，双眸低垂，耷拉着眼睑，目光松散。
手里把玩着打火机，男人微微仰头，喉结不时滚动，线条极为清晰流畅，薄唇微抿。
顾却走过去，把手里的面包和牛奶递给他，“吃点东西吧。”
从傍晚到现在，他都没喝一口水，想来应该也是饿了。
高也拓从走神中拉回注意力，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温声道，“哥哥吃。”
“我吃过了。”顾却说。
高也拓看着他。
“刚刚出去吃了馄饨。”顾却看了他一眼，“汤汤水水的不好带进来，给你买了点其他的，垫垫肚子。”
高也拓这才接过东西，“谢谢哥哥。”
“嗯。”
听话地将面包拆开，高也拓完成任务似的咬了一口，咀嚼着咽下去。
顾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你不是在担心钱吧？”
高也拓停了动作，微微抬眸，舔了一下唇角的面包屑，“嗯？”
“你不是在担心钱。”顾却眉峰微蹙，语气却很是笃定，“你在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