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抬头去看。』

  在燕觉寒给他了一些Vulpe震撼后, Rose终于信了眼前这位是Vulpe本人。

  想起他刚刚问自己的问题,Rose渐渐回过味儿来,摸了摸下巴, 想要犯一下贱的心思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Vulpe你……被甩啦?”

  燕觉寒眉头一跳, 忍了忍否认:“不是。”

  Rose被他淡淡看了一眼,那点小心思也不敢再冒,认真想了一下说。

  “其实我觉得挺正常吧。”

  燕觉寒示意他继续讲。

  Rose:“就拿我举例子吧……我也被拒绝过啊。你那是什么表情,很意外?”

  “有点。”燕觉寒说。

  “拉倒吧。”Rose大马金刀地在诊室唯一的小沙发上坐下, 腿一翘, 毫无形象道,“我又不是万人迷, 也没有什么超能力。怎么可能所有人见我第一面就都喜欢我?”

  他见燕觉寒若有所思, 心里大概有了些猜测, 说:“感情是要培养的,别人的喜欢也是自己争来的。”

  Rose之所以说出这番话,也和他的成长环境有关系,他知道自己和Vulpe不同, 再加上也不确定对方到底经历了什么, 因此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当然了, 这个争不争全看你自己的意愿。”他说,“你要是觉得这人值, 那去表现表现也不是不行。”

  “Vulpe你……谈过恋爱吧?” Rose试探问。

  燕觉寒坦坦荡荡:“没有。”

  Rose在心底“嚯”了一声, 不过面上还是延续着他情感大师的沉稳严肃。

  “那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得提醒你, 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我说去争一争, 就像赌局一样。”

  “你要为此压下多少筹码, 自己心里得掂量好。没有100%必赢的赌局,如果最后成功,那称得上一声幸运,没成功的话你也别……别说我给你出馊主意啊。”

  燕觉寒先是淡淡笑了一下,后又沉默。 Rose看着他这副样子,眉头逐渐皱起,为难道:“干啥?难不成你还要我教你怎么争啊……”

  还没等燕觉寒开口, Rose一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做Vulpe老师的一天,表达欲突然暴增。

  “要是我的话吧……我高低先睡一觉!”他挤眉弄眼,“你懂吧,就是那个睡。”

  “男人呢,大家都是男人都懂,用下|半身思考的可不是少数。”

  燕觉寒明显皱了一下眉头。

  Rose笑:“别皱眉啊,你也知道我大部分时间钓男人都是为了任务。”

  “当然,我也乐在其中就是了。” Rose弯了弯眼睛,继续说,“我还挺乐于见到这种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毕竟跟他们打交道也减轻了我的工作负担,还多一点工作的福利。”

  说到这儿, Rose忽然卸力,往沙发上一靠,仰头看着天花板,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唉……跟人谈一次感情,可比直接亲|密接触十次都累。”

  诊室的门被敲了敲,这间办公室原本的主人回来,对Rose点了点头。

  燕觉寒在Rose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了这间办公室的医生,现在医生到了,他想打听的事儿也知道的差不多,于是起身把白大褂一脱就准备回病房。

  医生看着他先是愣了一下,却也没敢伸手阻拦。 Rose看见他的表情,挑了挑眉解释:“不认识啦?这是Vulpe。”

  看着他左臂晕开一片红色的熟悉的位置,医生恍然大悟,对自己身旁一起跟进来的护士说了两句,护士便追出去给他换药。

  燕觉寒即使受了伤,脚程也不慢,护士准备好一应药品绷带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就看见男人斜倚在窗边,屋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半拉着窗帘的玻璃,浅浅勾勒着燕觉寒的侧脸。

  他已经卸除了方初柏的伪装,优越的鼻梁之上,眉头微微向下压着,显得整个人冷峻、气势十足。

  明明这两天已经看了这位病人很多次,然而现在护士还是忍不住感觉到心脏一阵悸动。

  这么好看的人……会是在发愁什么呢?护士想。

  听说眼前的这位在组织里是指挥中心的长官……一定是在想任务方案吧。

  燕觉寒察觉到有人靠近,习惯性偏头看了一眼。

  护士对上他冷淡的视线,整个人一个激灵,大脑像是泼过一盆凉水,把不该有的念头全都冲了下去。

  她哆嗦了一下,这才意识到组织里的事并不是自己可以打探的,这是她来这里工作第一天就应该知道的事。

  “抱歉。”她说。接下来在给燕觉寒换药的过程中一言不发。

  燕觉寒乐得清静,他现在心里正天人交战,被 Rose的一番话扰乱了心绪。

  Rose说:你可以想想值不值得。

  那么白西野对自己来说是值得的吗?

  有了这个想法的第一秒,燕觉寒眉头就皱的更深,从心底生出一股排斥感来。

  冷静思考一下后,他忽然察觉出自己和 Rose之间的不同。 Rose已经习惯了把感情这件事情当成一个武器,又或者只是完成任务的普普通通一环,他自然不会在乎手上一把工具是否会显得不够尊重别人——工具只要好用就行了。

  可白西野不同,他……

  手臂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诶!抱歉抱歉!”手上一抖,不小心用力按了一下伤口的护士紧张地道歉。

  燕觉寒只垂眸淡淡看了一眼,伸手挡了一下护士要凑上来的棉签,右手从盘中拿过镊子:“我来吧。”

  他的动作比护士更为粗糙——并非是处理不到位的意思,而是他的速度实在太快,确实每一个位置都看顾到了,可速度带来的代价就是力度的不好控制。镊子夹着碘酒球,毫不怜惜地蹭过伤口,燕觉寒本人连表情都没有变,却看得护士一直皱眉,觉得自己看着都疼。

  可眼前的病号似乎在赶时间,护士长了张嘴,还是没敢说什么。

  原本需要五六分钟的换药,在燕觉寒手上只用了两分钟,护士端着盘子匆匆忙忙出去,燕觉寒又偏头看向窗外。

  刚刚的上药要打断了他的思路,却也把他从之前跟Rose讲话的思维定势里拉了出来。

  “白西野到底值不值得”,这个问题并不是他要探讨的,也无需探讨。

  抛开理智上的利益和结果概率,燕觉寒只在心里问自己。

  [燕觉寒,你想试试吗?]

  他一向是理智的,无论是在工作还是生活,白西野是第一个打破了他壁垒的人。他来的很突然,突然又奇妙,让燕觉寒毫无防备就陷了进去。

  原本今天下午,在发现自己差不多是被骗了之后,燕觉寒心里是有气的,可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只剩他一个人忍着伤口的隐痛孤零零的看月亮,手机上,无论是哪一个身份的联系列表都没有冒出熟悉的信息,他忽然觉得那股气就这么飘飘悠悠地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孤独和思念,像冬夜的寒风,浩浩荡荡。

  白西野是脸盲。他想。

  所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白西野其实都没有主观上要骗他的意愿。

  这样想着,燕觉寒忽然也就知道了自己白天到底是在气什么。

  他在气自己。

  从小到大,燕觉寒向来习惯把自己放在事情的主动位置,包括之前误会白西野感情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才是主动方的那个,现在突然发现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的结果,身份位置骤然对调。

  都说,感情里先动心的那个是被动的,燕觉寒以前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现在忽然懂了些其中的道理。

  第一次站在被动位置的感觉并不算好。看似也是可进可退的位置,却又处处制肘。

  以前自认为占据主动权的时候,看着白西野,燕觉寒总有一种垂眸俯视的感觉。

  而现在,他第一次抬头去看。

  原先看白西野,他总会觉得对方像是从路边草丛跳出来的小野兔,抬头看着自己想要蹦进怀里,而自己恰好见他心喜,于是俯身给了他一个跳上掌心的机会。

  现在小兔子跑了,他离开的没有丝毫留恋,蹦蹦跳跳的,就像是……

  燕觉寒目光在皎洁的月色上停驻。

  就像是……小兔子只是在凡间短暂停留,现在回到了天上,回到了月亮上嫦娥的花园。

  燕觉寒眯了眯眼,搭在窗沿的右手指无意识地轻敲。

  他像是过往思索每一个任务方案一样,凝视着窗外,站了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