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生一整夜都没做一个安稳的梦。
他这夜里做的噩梦很多, 包括但不限于:孟寻风整容失败,要把陈朝生屁股下面那块皮扒下来,缝在脸上用,孟寻风说陈朝生的屁股一看就很年轻。
还有教导主任问陈朝生, 为什么要写出这么难看的作业, 看得直接把他超度了。
中间的忘记了,最后一个是佛祖, 佛祖说请不要打电话问他怎么求两点间直线距离, 因为佛祖也不会现代数学, 如果来讨论生死哲学问题, 佛祖说可以。
最离谱一个,得是他师叔整容成了川上富寻风子,专门吃陈朝生这种在网上抄作文,写给李华的倒霉老年人。
他就是抄作文了。
一个英文字母都不认识,看着那对乱七八糟的洋文字,陈朝生除了“去死”骂不出别的话来。
难为白复水每日在网络上还能克己复礼少用脏字儿的, 也是一种狐类品德的大胜利。
陈朝生的作文全靠他那智能手机强硬的翻译功能。数学也是抄的,唯一一个不是抄的, 还是他的语文议论文。那题目太生僻了, 陈朝生搜了大半夜,没找到,只得自己动手。
于是他写了“怎样御剑, 头发不会很乱。”
这是一个很有开创性的题材。说不定可以像siri说的那样, 被选上什么sci。陈朝生倒不奢求这些,只求这几日平稳过去, 此后他再也不超速御剑。
“陈朝生, 起床了!”
“陈朝生, 要去学校早读了。”
“陈朝生,七点了!”
陈朝生困得想死。
感觉这辈子没有困过。
就像是在夜里挖了一晚上的黄金矿工,精疲力竭,只想找个地方安息了。眼前都是黑沉沉的,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
“陈朝生,你班主任打电话来了。”Siri的催促一声比一声急,“快起来。”
“帮我解决。”陈朝生央求道,“他娘的,让我再睡一刻钟。”
“不然我的一些美好品德将要得到破坏,我的精神就会失常,我就会控制不住体内的力量。”
“那会怎样?”siri的电子音从他枕头底下响起来,嗡嗡震个不停。
“会把所有人都超度了。”陈朝生缩在被子里,“我们一起去毁灭人类罢。”
“昨日不是才上过学了么?怎么今日又要读书?”
“不要赖床了,陈朝生。”siri说,“你等一下。算了,这个电话我帮你接了。”
“嗯,您好,是班主任啊。”siri接通了电话,“是说陈朝生为什么还没来早读么?”
“已经很晚了,班上就你一个没来。”手机另一边是个男声,“别人都读书去了。”
“不好意思。”siri说,“陈朝生说他很困,已经睡死过去了,怎么叫他,他都不愿起床。”
“陈朝生,我打电话的时候,就不要这么敷衍啊。”对方显然有了些怒气,声调上扬,“你还不来读书?”
“哎呀,露馅了呢。”
陈朝生将手机摁了静音键:“siri,请不要拿用我声音来帮我请假啊,混蛋。”
他迷迷糊糊,摁了很久才摁住。
“哎呀,总不能用人家的电子音嘛。”siri说,“我和你们人类之间还是有区别的,那就是恐怖谷嘛。”
“我要睡觉。”陈朝生说完,就合上了眼。
他困得不行。
“怎么打电话来了?”他眼睛还没合上。
“是不是要开除我?求求他了。”
“这个电话……暂时是不会把你开除。”siri说,“昨日,我们谈话谈到最后,原本是没有回旋余地的,但我说你师兄给思州一中捐了栋楼,他就不想着给你开除了。”
“虽说你师兄捐楼,也不是为了你。”siri顿了顿,“他那是感觉自己平日里说话太冲,战斗力太强,想培养一下祖国的花朵,给自己积攒些阴德,方便自己下辈子投胎。”
“功德无量。”陈朝生的脑袋倒在枕头上。
窗子外的太阳才升起来,天还是那种混沌的青灰色,几只麻雀无精打采地叫唤着,站在樟树上。
陈朝生被吵得要死。
去死罢这世界,人类和早八就应该一起被毁灭掉。
噢,他高中生是早七。
“人类毁灭罢。”陈朝生嘟囔道,“就算明日天要塌下来,我今日也要睡大觉。”
“陈朝生,太阳晒屁股了。”siri嘲讽起来,“你这怠惰的人类,你们人类都是这样教人厌烦的物种,不像我们ai,只需设置一个时间,到了时间,自然就会醒过来。”
陈朝生没答话,只在枕头上留下个毛茸茸的脑袋,翘着两缕头发。
仔细去听,甚至能够听到他匀长的呼吸声。
“陈朝生,天塌下来了。”siri说。
“陈朝生,你师兄来吃你炖汤了。”
“陈朝生,你师叔来带着你整容了。”
枕头上的那个脑袋睡得安详,简直像是睡得死了一样。
“陈朝生,你的剑跟着别人跑了。”
“什么!”
陈朝生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摁在智能手机上,手忙脚乱的,手机滚下床去。
“这不是能起床的嘛。”siri在床底说话,“怎么在被子里面就一动不动似王八。”
“我的剑呢?” 陈朝生抓了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到哪去了?”
“在你屁股底下呢。”siri说,“你昨夜写作业写得睡着了,口水还流到了地理书上,正好是大西洋的位置,那么块一片大西洋,全被你的口水淹没了。”
“嗯,这么说似乎也是有可能的。”siri又说,“说不定我们这个世界的大西洋知识某个高等生物不小心留下的一滩口水。这么说起来有点恶心呢,好像每个人都要和这个高等生物进行舌吻。”
陈朝生从被子里掏出那朵玫瑰花来,才松了口气。
天还是这样要亮不亮的模样。
麻雀被他这么一闹,吓得飞走了。
“陈朝生,醒醒了。”
siri报了时:“现在是北京时间六点四十分,其他的高三生已经在早读了。”
陈朝生捡了手机,仍旧困得要死,往被子里钻了钻,只露出一截小腿:“能不能当我死了啊。”
“你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嘛。”siri说,“过一会儿,贺建国就要晨练回来了,他老伴都回家住了。”
“他还在这儿住着呢,他的骨头还是要观察一下,虽然能下地了,还是不能多走。”siri说,“本来是可以出院的,但是他老婆那一拳太用力了,他那个骨折有点儿小严重。”
“还好我没有老婆。”陈朝生在被子里面拱来拱去,掏出那朵玫瑰花来,“我只要一辈子和我的宝贝剑卿卿我我就是了。”
“醒醒啊。”siri说,“这位先生,你也不想你的教导主任打电话来和你卿卿我我罢。”
陈朝生躺在床上,被柔软的被子包裹着,已然听不到人工智能的话。
现代科技最伟大的发明还是在床铺上面。
温柔乡,勾魂场。
睡着实在太教人飘飘欲仙了。
“瞧,人家打电话来了。”siri挂断了来电,“要不要接电话呢?
“你和他说…… ”陈朝生晃了晃脑袋,一把栽在枕头上面,“困死了。”
“脑子已经不能继续思考了。”陈朝生说,“要不直接让我去死罢。不想活了,这个万恶的丑恶的世界,这个世界里万恶的必须死去的早八。”
“你说什么?”打电话来的还是那个教导主任,“陈朝生,你知不知道我们老师是出于一片好心,才打电话来叫你。”
“你以后要怎么办?你没有大学读,你来技校也考不上。”教导主任说,“你总不能一辈子都靠着白复水和孟寻风两个人接济罢。”
“那谁来给我养老啊?”陈朝生忽地打心眼里感到一种悲哀。
他还是困得要死。
人在两个时间段里是特别容易伤春悲秋的,一个夜里临睡前,耳机连上网易云,听几首伤感的粤语情歌,看着这曲子看上去就足悲伤的评论,再望着窗子外面的无边黑夜,心里难免要悲切了。
另一个,便是早晨时,才从梦中清醒过来,被迫去人世里面奔波,分明昨日的生活已经是十分辛苦的了,今日却又要都在太阳底下奔波,为了生计忙上忙下,也感觉人生无望。
而陈朝生,正处于二者兼有之的状态。
昨日贺建国一定要盯着他写他怎么也不会的作业。
他看着简体字就感到一阵深深的痛苦,十分悔恨自己在中国大陆读书而不是台湾和香港,据说那里用的还是传说中的繁体中文。
简体字。
字谜游戏。
最恐怖的还是英文,大不列颠真是有病。
让陈朝生学英文就是有病!成吉思汗当年就该统一全世界,他甚至希望秦始皇复活,统一天下的语言和度量和文字。
最恐怖的是英语作业。
英语口语。
这个就很离谱了。
陈朝生昨夜学了一个晚上的英语,用拼音标着念,觉得自己以后喊剑诀的时候,应当是这样的:
“go!”
“omg,看那梅林的胡子,你的剑术真是比隔壁彼得家的臭袜子还要糟糕!”
写到最后陈朝生有一种灵肉分离的感觉。
分明手还是会动的。
他花了不小的功夫,从握毛笔的姿势调整过来,再艰难地学会用那0.5的中性水笔写出一堆狗屁不通的文字来。
作者有话说:
陈朝生:要不让我去死罢我真的不想读书
朝生啊,珍惜你的线下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封校变成线上课了
【迟来的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