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反向围捕>第97章 瑕疵

  黑色的轿车在公路上飞驰。

  杜夏坐在车后座,让奚闻躺在他腿上,他给奚闻注射了镇静剂,现在腿上的人非常安静,完全陷入了睡眠。

  车厢里封闭死寂,只有车辆发动的声音。

  他侧头望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街灯连成光带,向后退去,偶尔有光线落在他深邃的眉眼上,光点跳跃,却照不亮眸色深处的黑暗。

  手指无意识地勾勒着奚闻的脸廓线条,瘦到没多少肉,很轻易地描绘出骨骼形状。

  他听到一些模糊的呢喃,奚闻好像在做什么梦,杜夏收回目光,低头看去,在一刹那眼神是柔和的,他从唇形张合中读出三个字,拼成一个名字,再熟悉不过。

  杜夏收回手,放置在一边冰凉的皮革座椅上,再抬起眼时,刚刚一闪而过的温情好像只是错觉。

  奚闻第一次跟他提起沈清野时,他没觉得这个人有多么重要。他见过这个人,气质很特别,少见的清冷精致,足以让人眼前一亮,但也仅止于此,他对这个人的成绩更感兴趣。媒体赋以盛誉的钢琴家,最年轻的伊丽莎白大奖赛冠军,甫一回国就被捧到了很高的位置,身上自带着光辉和荣誉,能签下他,就是签了个行走的印钞机。

  在他看来,寰宇公司内有两类人,一类是可以被当做礼物向权贵献媚的,一类是才华足以支撑他的骄傲,有资本过得洒脱随性的。杜夏当时觉得,沈清野可以归到后者。

  所以奚闻刚开始向他讨人时,他没给。可奚闻不罢休,一直坚持,他也就随着去了。他知道奚闻这个人,被冯耀辉保护得太好,养在温室里,表面跋扈,实则中干,做不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就像纸糊的老虎,张牙舞爪,一沾水就倒。

  沈清野是个聪明人,如果他不乐意,就很难被奚闻的手段拿捏。如果他乐意,那更好,漂亮有才华,还识时务,为了成功可以不择手段,他会成为寰宇最贵的商品。

  所以后来,杜夏知道沈清野真的接受了奚闻的交易时,虽有些出乎意料,但更多的是乐见其成。

  他猜奚闻对这种贪婪媚上的花瓶美人不会有太长久的兴趣,再好看的皮囊看久了也会视觉疲劳,奚闻身边多得是各有特色的男女,等奚闻厌倦了,沈清野习惯了好处,还需要人来捧着他向上爬时,就会自己找上来。

  他看着这两人折腾,也由着奚闻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去讨好,只是奚闻会那么认真、执着、持久,朝夕筹谋热情丝毫不见消退,才真的令他意外。

  有一次半夜奚闻打他电话,声音含糊颠三倒四,他驱车过去,到了他那个独居的房子里,看见他猫在被窝里,一摸额头,浑身滚烫,整个人烧得糊里糊涂。抱了人去医院,医生一通检查,后说病因,说是清理不到位,受凉发炎,让他们在床事上要节制。杜夏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沉着脸把人又载回家。

  叫了保姆过来把人照顾妥当,奚闻好不容易退烧神志清醒,一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翻出手机查看时间看那人飞机是否落地,一通电话软语蜜言,只字未提前一日行事荒诞,做完就走,把人扔着发烧一晚上的事。

  他此时才醒过味来,奚闻这次有多认真,对人又有多特别。

  后又哂笑,母子两果然都很相似。冯晴那时候肯抛下自尊,未婚先孕,用孩子来绑住奚云。奚闻这次可屈居下位,软硬兼施,棍子加糖,编织罗网,把人困在掌心。

  凭他对奚闻的了解,杜夏终于发现,沈清野可以作为一柄利器,还是刃口锋利,杀人不见血的那种。

  后来,他安排奚闻出国,沈清野从枝头凤凰沦落成掉毛的鸡,手伤难愈,一场音乐会,口碑全毁,跌落谷底。

  按合同行事,既然第二类已经被沈清野自毁前程,就只剩下第一类的路可以走。

  他让刘枫和郑思去把利害讲清,把人调教好,有一就有二,沈清野能低头一次,也能低头第二次。

  刘枫是金牌经纪人,寰宇创立后就一直跟在杜夏身边。郑思好赌,被杜夏从赌场里救出来,在下三滥的地方很有门道,杜夏人尽其才,让他主业演戏,有需要时来帮个忙,

  结果有一日,加班到深夜,杜夏摁了摁疲乏充血的眼,拿了外套走出办公室,寰宇大楼已空无一人,电梯直下车库,刚迈出电梯门,手机就响了。

  杜夏看了眼,是郑思。这倒少见。

  他微蹙眉,接通后,却是陌生的声线。

  “杜总,”男人的声音低沉,冷静自矜,“我们聊一下。”

  “你是?”

  “沈清野。”

  客厅里,沈清野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左手一直按着右手手臂,仔细看能够发现那里的骨头形状不太正常,杜夏记得他刚刚出院,勉强愈合,可能是争斗过程中,又被人硬生生弄断了,脖子上还有一道颜色很浅的手指淤痕。

  一旁,赵思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堵着毛巾,双手后缚,腹部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但仍然在渗血。

  “他?”

  沈清野看了一眼,向杜夏解释,“他给我下了药,我醒来后和他发生了争执。我下手时有分寸,已经给他做了处理,伤口不深,避开了主要器官,没有生命危险。”

  杜夏笑了一下,“没事,他弄坏了你的手,你捅了他一刀,也算公平。”

  沈清野视线下瞥,左手手指在骨头凸出的地方很轻地碰了碰,“不是他弄的,是我自己弄的。我想保持清醒。”

  杜夏微微吃惊,这才发现他额头密密匝匝都是冷汗,身形也没初看到时那样坚不可摧,忍痛忍到了极致,还能面不改色地说话对峙。杜夏眼神饶有兴味,突然觉得这个人比预想得要有趣许多。

  他抽了椅子坐下,“你叫我来是想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是我指示的?你和这个人之间的事,我可全不知情。”

  沈清野说,“他是你手下的。”

  杜夏冷笑,“是我手下没错,但我不干涉员工私事。我管他们上班发工资就够了,难不成还得管他们拉屎撒尿,和谁上床?他对你下药是他的不对,”说着又眯了眯眼,“但你把他捅成这样,我不报警就算不错了。”

  沈清野看了看他,“如果不知情,为什么一通电话,你就肯过来?”

  杜夏一顿,眼中森冷,“可能我还算个好老板吧。”他交叠双腿,“我是商人,公事公办。你和公司签下合同,定下了一年一张专辑和巡回音乐会,违约了就该赔偿。公司前期的成本已经投下去了,要产出和成果了却拿不出来,就算是闹到法庭上,公司也属于有理的一方。”

  沈清野说,“是。”

  这倒轻易。

  “那就行了,既然你也认了,我们没什么再可说的了。你不如先想想如何把现场这烂摊子收拾干净。”杜夏扫视一眼满屋狼藉,又是血又是玻璃碎片的,从床上扯到地上,零零碎碎不堪入目。他站起来,作势要走,却又被沈清野喊住。

  “我还想问个人。”

  “嗯?”

  “奚闻在哪?”

  杜夏转回头,有些奇怪,又有些戒备,“你问他做什么?”

  似乎这才是正题。沈清野皱了皱眉,“出事后,我一直没见过他,也联系不到人。我,”他顿了顿,有些难以表达,“很担心他,他从没这样过。”

  杜夏嗤笑了声,“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在自欺欺人,逃避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杜夏慢悠悠说着,很享受这种慢刀子杀人的感觉,“他玩腻了,所以拍拍屁股走了。你连弹琴的手都坏了,唯一一点取乐的优势也没了,你还能做什么?还有什么长处与别人不同?脸再好看有什么用,相处两个月都一样平庸。”

  “我看着他长大,最了解他的性子,你和他相处这么久,难道对他往日的作风一无所知?他自小娇生惯养,要什么东西没有?好胜,好赌,好斗,越是有挑战性、难得到的,他越是热情。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他,得到了玩腻了,有更好的出现了,就把原先的丢到一边。”

  “你从前也许是他视线里最顶尖的,有冠军的头衔加持,但现在肯定不是了。没有人会喜欢有瑕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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