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 吕少言将书包丢在了课桌上。
放学时间,教室里人已经走了大半,苏釉从练习册上抬起眼来, 有些疑惑地看向吕少言。
“怎么回来了?”他问, “不是说你哥哥来接你吗?”
“他女朋友临时约他,就放了我鸽子。”吕少言愤愤地道, 又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了两眼,“这会儿人山人海的, 等会儿人少了我再走吧。”
他气哼哼地坐下,骂道, “该死的吕少思。”
吕少言是苏釉高一分班前的同班同学,两人的座位邻近, 后来熟悉后才知道, 吕少言家之前也住在旧街。
旧街虽然很大,但都是同龄的孩子, 说不定小时候也见过,只是苏釉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 自报家门后,两个人的关系迅速升温了起来,很快成了班里最好的朋友。
“你怎么还骂你哥哥?”苏釉看着他,似乎是有点惊讶,又有点好笑地弯起了眼睛。
“谁让他见色忘义。”吕少言愤愤不平道, “你是不知道, 为了谈恋爱他坑我多少次了,他读高中时, 有一次因为女朋友临时让他去买东西, 结果把我忘在了肯德基, 现在才大四,就已经在学校谈了三个了,每次分手我们全家都是低气压……”
吕少言越说越激动,而苏釉又是个很好的听众,他便竹筒倒豆子般好一顿抖搂。
“你哥还挺早熟的,”等吕少言好不容易消停下来,苏釉边翻练习册边下了结论,“高中时候就谈恋爱了。”
“早熟什么啊,”吕少言说,“高中谈恋爱不是很正常吗?”
又压低声音道,“咱们班都成了好几对了。”
苏釉闻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无声地张大了些。
“不知道了吧?”吕少言得意地仰了仰头,一副经验十足的样子,“学霸平时只顾学习,怎么可能会知道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们间的凡尘俗事呢?”
又说,“高中谈恋爱不算稀奇,大学不谈恋爱才算稀奇。”
吕少言说着话,不自觉往他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问,“今天隔壁班班花是不是给你递情书了,我都看见了。”
他本以为自己抛出了杀手锏,胸有成竹地想看苏釉大惊失色的可爱模样,可苏釉却像根本没听到他这句话一般。
“可我哥大学就没有谈恋爱。”他抿了抿唇,表情认真地纠正道。
吕少言:……
不是啊哥,我话题都走好远了好不好?
吕少言刚要抗议,但对上苏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得又把话收了回去。
他本想说,你哥大学没谈恋爱,除了穷和丑之外应该不会有别的原因了。
可刚一偏头,他的视线就撞上了苏釉脚上那双限量版球鞋。
这样的鞋子,他们整个班级也没有几双,可苏釉好像有无数双,就算再好看的也很少见他重反复穿出来。
有一次,他们班足球队的一个男生蹲自己心仪的鞋子蹲了好久,但最终还是失之交臂。
后来看到苏釉穿了同款,便过来取经,问他是通过什么渠道抢到的。
吕少言记得,当时苏釉好像愣了一下,很自然地反问,“这个还需要抢吗?”
在班长的脸色变成猪肝色前,他又很抱歉地解释:“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因为我的鞋子衣服大都是哥哥给买的,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啧,他哥不穷,不仅不穷好像还十分有钱才对。
至于丑,那应该也不至于,毕竟他面前的这位可是校草啊!
实话实说,校草他哥就算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说不定你哥谈过,但压根儿就没告诉你?”吕少言终于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我哥说他们班就没有不谈恋爱的,尤其是男生,个个都花的来。”
“我哥才不会瞒着我。”苏釉说,可捏着笔的手却不自觉收紧了些。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吕少言说得话未必就不是真的。
至少,路桥身边那些朋友,每一个都有了对象了。
辛免就不用说了,和严鹤炀两人已经订了婚,当时他和路桥还一起陪桑晴去吃了他们的订婚宴。
而郑铭成年后,身边好像就没有断过人。
就连最稳重的谭淞,也早就恋爱了……
好像确实只有路桥一个人,从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情。
倒不是时间不允许。
路桥很聪明,读书的时候,他好像随随便便就可以取得很好的成绩。
相对而言,他放在学习上的时间,好像远没有放在双子研究组的时间和精力更多一些。
他其实有很多空闲时间,但好像从来没有提过情情爱爱的事情,反而都放在了陪伴桑晴桑庭竹,以及陪他写作业上面。
这种状况持续到了去年下半年的时候。
那时候他刚升入高中,而路桥也刚毕业不久,双子研究组的科研工作终于有了重大突破,科研成果甚至震惊了国内外。
路桥跟着科研组忙到年底,之后就正式进入商泰,开始为外公分担公司的日常事务。
虽然比读书时忙了些,但好像也不至于连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他仍是一如既往地,会刻意分出一些时间来陪伴家人。
虽然回家的时间确实晚了,经常还会有应酬,但是苏釉在他书房里写着作业,也就把人给等回来了。
才二十三岁而已,可他的生活里好像从来就只有工作和家庭,从未考虑过感情生活一般。
可是这个年龄的人,怎么可能会对感情一点向往都没有呢?
他晚归的那些日子里,是不是也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在发生?
笔尖在纸上一滑,原本干净整洁的练习册上多了一道刺眼的划痕。
“诶,不说你哥了,”吕少言没注意到苏釉的反常,他笑眯眯地撞了撞苏釉的手肘,“隔壁班花的情书呢?给哥们儿看一眼呗。”
“我没收。”苏釉没有太多心事写作业了,就将笔盖扣上,从桌肚里取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
今天苏怀民从外地回来,说要过来接他,晚上父子两人单独吃个饭。
不过苏怀民一向都不是很靠谱儿,所以即便时间过了,苏釉也没有很着急。
“啧啧啧,校草就是校草”吕少言斜眼看他,羡慕嫉妒外还多了几分不忿,“可真是冷酷啊。”
苏釉看他一眼,虽然心里有事儿,但还是忍不住被他逗笑了:“跟那些没有关系。”
“人小姑娘又漂亮又温柔,多少人排着队追,”吕少言说,“你这连人情书都不收,人多受打击啊。”
“我不喜欢她。”苏釉解释道,“既然没这个打算,收了才叫不负责任。”
他喜欢的是路桥。
十五岁那年,郑铭带着人去路家玩儿的时候,那个男生在路桥肩头吹掉大贝的狗毛那一天,他心里就明白了。
他对他哥的感情并不是弟弟对哥哥那么简单的依赖之情,也不是单纯的亲情……
他对路桥的感情,是和许多年前,他无意间从路桥书包里掏出来的,那个画着浓烈火红爱心的蓝色信封的主人一样的,是一种让他这个年龄想起来就忍不住心跳加速面红耳热的情感。
是想要永远永远和他在一起,生死都不想分离的,很浓烈的情感。
想明白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因为终于看清自己的心意而缓缓松了口气。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对路桥虽然有些时候会更亲近,但有些时候却会不自觉地有些躲避。
就连总是一起游泳的时间,也被他微妙地错开了。
因为他太了解路桥了,更知道他的原则性有多强。
如果他已经成年,完全可以肆无忌惮地向他告白,他会理性的考虑,然后认真对待他的问题。
可如果是现在,十六岁的他被他看穿心事的话,他说不定会把他送出去,送的远远的。
也或者,他会选择自己搬出去独居。
苏釉其实什么都不怕,但却怕他哥会失望,更怕两个人会分开,他见到他的频率越来越低。
电话适时地响了起来,苏怀民终于到了。
苏釉没再和吕少言多说,抓起书包先离开了教室。
苏怀民这趟差出的时间挺长的,苏釉也确实有点想他了,因此他的步伐迈得很大。
看到他父亲的那辆车子时,更是一路小跑着过去拉开了车门。
“爸,这次出差还顺利吗?”苏釉笑着坐到副驾上,为自己系上安全带,很仔细地打量了一遍苏怀民。
苏怀民已经四十多岁了,眉目间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但精气神看起来还不错,苏釉便放了心。
受学历约束,苏怀民这些年一直都在商泰基层工作。
前两年,他其实也生过转业务的心思。
但业务人员除了要有很强的专业知识与能力外,还对情商有非常高的要求,应酬上就更是络绎不绝。
别的倒都还好说,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苏怀民在商泰这么多年,在某些简单的产品上,他也未必就一定不能胜任。
关键还是最后一点,让路桥没办法放心,怕一不小心他又会重蹈覆辙。
所以,他最终驳回了他的申请,只为他提了待遇,让他跑跑外勤,偶尔跟着公司的维护团队出出差。
“挺顺利的。”苏怀民笑着说,又解释自己来晚的原因,“下了飞机跟他们一起去了趟公司。”
“见我哥了吗?”闻言,苏釉忍不住问道。
“没见到路桥,”苏怀民说,“听说他今天有个约,一早就出去了,倒是跟桑老爷子打了个招呼。”
“哦~”苏釉略有些迟钝地应了一声,眼里的光彩暗淡了些。
外面的天光暗了,这样的光线下,苏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更是格外动人,可却让苏怀民不自觉又想起了洛颀来。
每当这种时候,他心里总是会很不舒服。
这也是这些年来,父子两人始终不是那么亲近的缘故。
准确来说,是苏怀民始终无法像苏釉亲近他那样,毫无保留地去亲近苏釉。
就算是今天父子两个单独吃饭,也是回来前路桥和他通话时提示了一句,苏怀民才不得不这么做。
前半生,苏怀民虽然算不上坏,但也算得上是旧街那块出了名的小混混街溜子。
喝酒打架对他而言几乎是家常便饭,踩着法律界限的事情他也曾经做过不少,说不上胆大包天,但胆子也绝对不小。
可不知为什么,来到路家的这些年里,他不怕路潍州,不怕桑庭竹,更不怕桑晴,却独独害怕路桥。
路桥犹如一头从未正式释放过自己威力的雄狮,只看他一眼,他心里就会忍不住打突,本能地开始自我反省。
“咳。”苏怀民轻咳一声,默默将视线从苏釉那双眼睛上移开,“怎么了,找少爷有事儿?”
苏釉没注意到他的反常,满脑子里都是“他今天有个约”这句话。
“没有。”他笑了笑,想到已经很久没见苏怀民,便把心底的杂念压了下去,专心地和他父亲聊起天来。
告诉他家里都发生了那些事情,他最近的成绩怎么样,参加了哪些比赛……
都是让人听着就忍不住高兴的。
苏怀民的心情也还不错,饭桌上多喝了两杯,回来时两人叫了代驾。
因为代驾到的有点晚,所以父子两人回到路家时天色也已经不早了。
下车的时候,苏釉特意看了一眼,路桥的车子已经停在了他平时常停的位置上。
而三楼书房的窗户里,也泄出了一线暖色的灯光来。
莫名地,他的心情就变得雀跃了起来。
将醉醺醺的苏怀民送回副楼卧室,又为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后,苏釉就背着书包一路小跑着上了三楼。
他在三楼楼梯口的栏杆处停下脚步,靠在楼梯扶手上轻轻地喘匀了气儿,才轻手轻脚地往前走。
书房的门敞开了一道缝隙,有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打在走廊灰色的地毯上,切出一道亮痕来。
苏釉悄悄往门缝上趴了趴,眯起一只眼来偷偷往里看,看到路桥正坐在书桌前,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房间里很安静,偶尔能听到他点击鼠标与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十分清脆。
苏釉趴了好一会儿,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越抬越高。
“进来吧。”不知道过了多久,路桥终于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往门口扫了一眼,“在那儿趴着累不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苏釉惊讶地推门进去,来到路桥身边时,他不自觉弯下腰去在他颈侧闻了闻。
“我……”路桥的声音蓦地一顿,身上的肌肉线条无声无息地绷了起来。
“干什么?”他抬手将苏釉的脑袋推开,嗓音都跟着沉了少许,“怎么一点不学好,跟大贝学的?”
“你骂我是狗呢?”苏釉板了板脸,没板住还是笑了。
他刚闻过了,路桥身上除了淡淡的酒精和烟草气息,并没有别人的味道。
“怎么了,我说错了?”路桥问。
苏釉没回答,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淡了下去。
“我听说,”他抿了抿唇,目光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瞥开了些,“你今天去跟别人约会了。”
虽然路桥身上并没有别人的气息,但是想到吕少言今天那些话,他心里还是有些纠结。
路桥这个年龄,分分钟都有可能会遇到很优秀的追求者,而距离他的十八岁,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苏釉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自己明天就可以满十八岁,可以大大方方向路桥表白心意。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心里很明白,桑晴和外公是不会介意他的性别,更不会介意他的出身的。
反而苏怀民那边说不定会有点问题。
但是他也知道,苏怀民一向很怕他哥。
这么多年他虽然有父亲,但实际上照顾他,爱护他,引领他的人,都是路桥,桑晴还有外公他们。
苏怀民就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估计也就只敢在背后念叨几句,苏釉不觉得是什么问题。
他们之间唯一的问题,就只剩下了时间。
勾着书包带子的手指不安地上下滑动了下,苏釉偷偷抬眼看向路桥。
听到他的话,路桥像是愣了一下,片刻后他问,“听谁说的?你爸?”
“嗯。”苏釉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了些。
“除了这个,你还听说什么了?”路桥好笑般问,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我爸还说,外公把留给你接班的十年时间换成了五年,是真的吗?”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也不好一直纠缠下去,苏釉只得把从苏怀民那里听到的其他的信息抖搂出来充数。
不过这件事儿,他也挺关心的就是了。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不知道过了多久,路桥终于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靠在椅背上抬眸看苏釉抿紧的唇角,以及灯光下垂落的浓密眼睫,不觉隐隐有点头疼。
苏釉十六岁了,肉眼看上去,和上次初入路家的那个十七岁的孩子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让路桥总是情难自禁地想起过去许许多多的甜蜜回忆来。
而随着苏釉一天天和记忆中那人越来越接近,那些被刻意压制的回忆也变得越来越汹涌。
他同样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来,他几乎每天都要很努力才能压制住心底那份过于炽烈的情感,勉强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更不用说,他其实明白苏釉对自己的心意。
那孩子以为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可怎么可能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呢?
路桥安静地看着苏釉,不知道苏釉为什么忽然问他约会的问题。
是因为彼此年龄的差距,让他缺乏安全感吗?
他沉默着想。
“为什么这么快?”见路桥没有再说什么,苏釉只得强撑着往下说,“我以前听人说,咱们这么大的企业要培养一个接班人,怎么也要在公司磨练七八年后才能升到中高层,之后说不定需要很多年的培养和磨练,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接班者,外公定的这个时间是不是太紧了?”
他抿了抿唇,抬眼看向路桥。
可路桥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嗓音如夜晚安静的大海一样,低低的,但让人很有安全感:“我没有和谁约会。”
苏釉愣住了,捏着书包带子的手收的极紧,听路桥又说,“这几年我也没打算谈恋爱。”
苏釉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跳得他近乎耳鸣。
“哦,我就是问问,”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慌慌张张往外走,“我……我要下楼游泳了。”
又说,“哥你喝酒了,早点休息。”
路桥没说话,安静地看着苏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窗前,低头为自己点了支烟。
而楼下被灯光镶了一圈金边的泳池里,那个修长雪白的身影正飞快地越游越远,之后又重新掉头,像是向他怀里飞速游进来。
*
时间说慢也慢,说快可也过的飞快。
很快,苏釉正式成为了一名高三生。
学习的任务越来越重,他每晚熬夜也越熬越久,以至于连以前日常的游泳都降了频率。
路桥太强了,他可能在有些方面永远赶不上他,但在有些方面,他也不愿意输。
苏釉用功,桑晴也没闲着。
作为一名“高三家长”,桑晴每天的任务就是在网上扒拉营养餐,然后和刘嫂一起在厨房里忙碌,保证在物资供给上绝不拖苏釉的后腿。
升入高三不久,就到了苏釉的十八岁生日。
当天,他仍是按时去了学校,乖乖上了晚自习。
可即便这样,路桥也觉得,他这次的十八岁生日要比上一次好了许多许多。
没有忘记他生日的洛颀,没有虚情假意的路潍州,苏怀民没有死,也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伤害到他……
晚上照例是周叔去接的人,车子刚一拐进大门,庭院上空就升起了灿烂的烟花。
苏釉抿了抿唇,悄悄隔着书包摸了摸自己耗费了整个晚自习写给路桥的情书,心跳不觉快了起来。
十八岁了。
他终于十八岁了。
他等着一天,真的等了好久好久。
装情书的信封是他自己画的,上面飘着七彩的泡泡,每个泡泡里都画了一副温馨的画。
惟妙惟肖的像是一张张合影。
最小的泡泡里是十岁的路桥,弯腰抱起三岁的苏釉,将他抱进了去旧街接他的汽车里。
第二个泡泡是路桥蹲下身来,在幼儿园门口张开手臂迎接刚出校门的苏釉,将他抱进了怀里。
第三个泡泡,是苏釉刚学游泳时,因为呛了水被路桥高高地举起来,耐心的哄着。
第四个泡泡,是小学生的苏釉坐在书桌前写作业,路桥手里捏着笔,倾身为他讲解难题。
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
泡泡里的孩童长成了挺拔的少年,而当初挺拔的少年则长成了长身玉立,气质高雅的青年,他们的面目来越清晰,可眉目间的亲密与依赖,却始终没变过。
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泡泡里,他们相互偎依着,双手紧紧交握。
那是他和路桥从最初到现在,一路走来所有的点点与滴滴,
那每一点每一滴都是多姿多彩,明艳亮丽的,是充满了无数的快乐与幸福,让苏釉想起来就觉得满足的。
犹如那漫天的烟火。
“小少爷,生日快乐。”前面周叔含笑道,又忍不住有点感叹,“十八岁了,真快啊。”
“嗯。”苏釉点点头,捏着信封的手指不觉微微用力,“谢谢周叔。”
车子沿着小路一路前行,在尽头处徐徐拐了个弯儿,苏釉心心念念的那些人便尽数跃入了眼帘。
桑庭竹,桑晴,路桥,还有苏怀民都已经在花圃前等着他。
刘嫂,李叔,邱叔,还有大贝,也都在草坪那块儿翘首看着天际炸开的绚烂烟花。
烟火一波又一波地冲天而起,照亮了所有人的脸庞和眼睛,每个人脸上都染上了快乐又明亮的笑容。
“阿姨。”车子还未停稳,苏釉就跳下车去,扑进了迎上来的桑晴怀里。
“生日快乐,柚柚。”桑晴笑着抬手顺了顺他后脑柔软的黑发,眼眶忍不住有点湿润,“恭喜你,成年了。”
一直以来,她总觉得苏釉还是个孩子。
可现在真的把人抱进怀里,桑晴才注意到,这一年苏釉竟然长了这么多,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都要多了。
就是怎么补都还是瘦得厉害。
“谢谢阿姨。”苏釉说,抬眼时,目光不期然撞进了路桥那双漆黑含笑的眸子里。
他心脏漏跳一拍,过了好一会儿才叫了声:“哥。”
又松开桑晴,走向桑庭竹,和老人紧紧拥抱了一下,听老人为他送上了生日祝福。
最后他才和苏怀民抱了一把:“爸爸。”
“嗯。”苏怀民点点头,在他肩头拍了一把,“今晚好好许个愿。”
蛋糕上“1”和“8”的数字蜡烛燃烧起来,火苗在空气中轻轻跳跃,苏釉双手合十刚要许愿,却被路桥笑着打断了。
他取了寿星的小皇冠,倾身很仔细地为苏釉戴上,又将他耳畔的碎发小心地抿到了耳后。
苏釉的脸很小,眼睛里压着笑,唇角微微翘起来的样子,精致的像童话书中的小王子。
“可以许愿了。”路桥低声道。
苏釉重新双手合十,在自己最爱的这群人的生日歌声中,大大地吹出一口气去。
随后,他在心底很认真很慎重地许下了愿望。
他想要,路桥给他一个追求他的机会。
“哥。”上到三楼的时候,苏釉叫住了路桥,按着书包中硬皮信封的手心出了薄薄的细汗。
“嘘……”路桥回眸看他,漆黑长眸中装满了笑意,他握了苏釉的手腕,“我还有礼物要给你。”
苏釉怔怔地,被他牵着手一步步向前,“可是,你在楼下不是送我了吗?”
送了他一部最新款的手机,还有一支金笔,说祝他来年高考顺利。
“那是能给别人看的。”路桥笑着推开了自己的房门,拉开自己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个盒子来,递到苏釉手上。
“打开看看。”他说,含着笑意的双眸也像是隐隐带了一点紧张。
苏釉已经很多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路桥了,那点紧张从他眼里向外蔓延,攀爬到苏釉心尖上,让他握住盒子的手好像不用力就会颤抖。
一种莫名的预感漫上心头,让他心脏狂跳。
他抿了抿唇,低头将盒子外面的绸带扯掉,从里面取出一个红色丝绒的小盒子来。
里面的盒子比外面的盒子小了许多,苏釉将它握在手心里,无比紧张地抬眼看了路桥一眼。
“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路桥说。
“什么机会?”苏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飘起来了,说话的声音都飘得很远,像隔着什么东西一般不真切。
路桥看着他,很低地笑了一声,用目光点了点他手心里的那个盒子。
苏釉握了握拳,随即垂下眼来,用拇指指腹顶在盒子卡扣上微一用力。
咔哒声里,那一对戒指便直直地闯进了他的视野里。
如果苏釉和路桥一样有以前的记忆的话,他会发现,无论是那只笔,那部手机,还是这对戒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只是路桥把戒指提前送到了他手里而已。
不算好看,但光泽盎然,让苏釉只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哥!”他抬起眼来,唇角抿得极紧,眼尾斜斜飞起一抹红来,像是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
“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路桥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低低沉沉地响在耳边,“这一次我想要先追求你。”
“哥。”苏釉又叫了一声,片刻后,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含着泪弯了起来。
让路桥心底跟着升起一股汹涌的感动来。
他终于,再一次,向自己的爱人表白。
“这一次?”苏釉轻声问,“还有哪一次吗?”
只是还不等路桥回答,他又笑中带泪地说,“我还用哥追求吗?我喜欢哥好多好多年了。”
不知道从哪一年起,但十五岁那年他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可却苦苦等到了十八岁。
路桥明白他的心情与感触,他等得更久,从十岁等到了二十五岁。
但他什么都么说,只展开双臂,紧紧将苏釉抱进了怀里,微微偏头间,他将滚烫的唇瓣落在了苏釉耳畔光洁的皮肤上。
不再是兄弟间普通的拥抱,而是有了更深也更热烈的情感。
像以前很多很多次一样,那么熟悉,又微微有些陌生。
怀里的人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即红潮便从耳际迅速漫开,漫进了干净清爽的校服衣领里。
“哥,”路桥听到苏釉轻声问他,“我可以吻你吗?”
路桥没说话,只垂眸安静地看他,那双眼睛那么深,深到让苏釉一眼望不到底,近乎晕眩。
片刻后,路桥的嘴角翘了起来,他低下头来,用滚烫的唇瓣衔住了苏釉微凉柔软的唇。
“可以。”他说,嗓音低醇微哑,却让人恨不能一醉不醒,“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这一章解决掉的,但是我还是太废了,QAQ
还剩下最后一章啦,本章还是会有小红包掉落哈,啾咪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