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最后两天波折不断,他们还是成功地搭上了回学校的高铁。
不得不说,林非轶的身体真的非常健康,吃了药睡一觉后,就差不多全好了。
如果不是他在车上睡了一路,俞心可能还以为他压根没有感冒过。
他们的高铁时间并不早,在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方若文和郑晓瑜住在校外,而姜熙被他的那位网友接走了,据姜熙所说,他们已经正式在一起了。
夏洋在女生宿舍,陈清源帮她拎行李。于是好巧不巧的,一行人里只剩下要去寝室收拾东西的俞心和林非轶两人一起,向他们院的男生宿舍楼走去。
“搬宿舍的时候,你干脆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行李箱的车轮在地上咕噜噜地转着,林非轶一边走,一边对俞心说道。
“啊,”俞心正填着群里班长发的信息收集表,闻言猝不及防地一愣,下意识地说,“这,这不太好吧。”
“哪不好了?”林非轶却十分地理直气壮,“正好这个房子的租期已经快到了,换一个大点的。”
俞心核对了一下信息,点击了提交,然后转头耐心地向林非轶解释道:“小林同学,要是我和你一起住的话,租金我的奖学金应该是没办法出得起的。但是如果全部都由你出,我一定会过意不去,所以……还是算了吧。”
“也不需要吧,其实……”林非轶试图劝说,可却陡然一下顿住了。
“怎……”俞心有些愣神。
但看到林非轶瞬间沉下来的表情,和冰冷的眼神时,他还是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闻宇生,和两个人。”林非轶眼神不变,低声道。
俞心小小地瞪大了眼睛。
两个人?
他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了闻宇生的父母。
俞心捏紧了手机。
他一回头,就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宿舍楼大厅里透出的、白色的灯光下。
正是他所想象的人。
闻宇生、闻父、闻母。
在苍白灯光的映衬下,闻宇生的面色苍白中带着一丝仓皇和无措。而一旁的闻父闻母,则表情阴沉,仿佛压抑着十分可怕的情绪。
特别是闻母。她那张就算年过半百也仍然保养得宜的脸庞,此刻却是透着一种毒蛇般可怕的意味。
她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俞心身上。在浓墨一样的夜色和灯光的掺杂之下,显得偏执得可怕。
俞心的心脏突地跳了一下。
一种极为浓重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他在手机上匆忙地点了几下,而后感觉到林非轶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
那边的三个人也看到了站在宿舍门口的他们。闻父闻母对视了一眼,一同大步走了过来。
俞心的心脏跳的更快了。
夜晚的宿舍并非全黑,路灯的灯光和宿舍楼门口大厅的灯光从四面八方照来,将闻父闻母脸上的表情切成一片片,显得真切又模糊。
俞心就这么浑身紧绷着,看着面前的闻母越过闻父,快步向自己走了过来。
“你就是俞心?”
闻母在俞心面前站定,开口。
俞心暗暗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应道:“是。”
但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面前陡然掠过一道急促的劲风。
林非轶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闻母即将抽下来的手腕。
俞心的表情变了。
“陈阿姨,”他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脱口而出,“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闻母那张漂亮又有韵味的脸上流露出了点扭曲之意,试图抽开手,但却被力气很大的林非轶抓得死死的,“我倒想问问你,你……”
“你儿子骚扰我对象半年多了。”林非轶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森冷,眉宇间弥漫起了明显到快凝成实质的怒意,“你现在跑到学校里来闹事,问我们什么意思?”
“我倒是想问问,你们什么意思!”
“小同学,你放手啊。”见老婆被制住,势头也有些不对,闻父先插嘴道。
他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表情难看地堆上了虚假儒雅的笑容,和稀泥:“大家好好说说,好好说说。”
“好好说什么啊!”闻母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一个男的,当什么狐狸精。我儿子就是因为他才放着好好的女人不喜欢,偏要去喜欢男的!”
这里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其他路过人的注意。劲爆刺激的话题总是不缺看热闹的人,不一会,就有一些过路的人悄悄地在一旁停下了脚步。
俞心的耳膜被尖锐的高音刺得嗡鸣不停,思路像被抓乱的毛线团一样混乱。
闻母知道了?
为什么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
但现下并没有给他多少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这混乱的状况。
“陈阿姨,”俞心试图拔高声音,以引起那几人的注意,“这件事并不是您想的这样。”
“不是这样,还是哪样?”闻母毫不讲理,“他初中的时候就谈过女朋友,他原本不是这样的!”
“说的真轻巧,”林非轶冷笑一声,“你的宝贝儿子就不能去骚扰别人,追求别人。到头来错都得推到我对象身上,他闻宇生无罪一身轻吗?”
“消消气,消消气。”闻父又继续皮笑肉不笑地劝,“这里是学校,咱们别吵,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有什么误会都谈清楚。两位小同学,你们说是不是啊?”
“我们也是一时情急,好好的孩子,突然就喜欢男人了。他以前,真的从来都不会这样的。”
闻父说话慢条斯理,带着一股看似谦和实则傲慢的官腔。
而且暗地里,似乎将他们两个形容成了一对难以接受儿子性向的父母。
俞心,就是那个打破他们家庭平静的罪人。
一旁的闻母像是打配合似的,没有打断闻父的话,那副有攻击性的表情也稍稍地收了点。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俞心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大脑在愤怒和茫然的交杂下,已经有些过热运转了。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处理过什么类似的情况。
就算有时会有可能发生的争吵,也会以他的退步告终。
因为在碰到这样的事情时,他总难以做出合适的反应,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乱。
人害怕矛盾是本能,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俞心都会选择逃避,而不是正面迎上。
相对于吵架技巧娴熟的人,俞心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打破闻母这样丝毫不讲道理的状态。
他忍不住咬了下嘴唇。
视野里,闻宇生犹犹豫豫地拖着步子跟了上来。
他好像被这件事冲击得有点大,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又好像是觉得丢人,想要避开这混乱的漩涡中心。
在刚刚爆发的激烈冲突之中,他也是一句话都没说,只白着脸站在一旁。
林非轶放下了闻母的手,转而以一副回护的姿态挡在俞心面前,杜绝了闻母接下来的动作。
而那边,闻母一脸怒意地揉着手腕,一边揉一边说:“满嘴胡话,勾引我儿子,还说是我儿子骚扰的他……”
俞心又咬了下嘴唇。
闻母言语之间好像认定了,这件事就是俞心的过错。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试图将俞心塑造成一个故意勾引人、让直男变弯的心机0。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也许闻母并不是真的这么认为。
俞心把嘴唇咬出了点微微的血味。
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似乎有人还拿出了手机拍摄。
而林非轶始终站在俞心的面前,冷着脸,挡着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闻宇生的面色仍然发白,但他的表情没有了一开始的紧绷,好像他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闻宇生担心什么呢?
俞心心头猛然一动。
既然……既然她是不讲证据胡说。
那她,也许就怕……
俞心的大脑开始逐渐地冷却了下来,因为突如其来的责难而混乱的思绪中,也慢慢地出现了一条清晰的路。
为什么他在闻宇生面前那么冷静,在闻父闻母面前就露怯了呢?
完全没必要。
“我有证据。”俞心抛弃了对长辈的礼貌,直接大声说道。
好像所有的矛盾得到了收束,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就陡然都投了过来。
俞心眼睁睁地看着原本理直气壮的闻父和闻母表情齐齐一变。虽然只是微妙的一瞬,但仍被俞心捕捉到了。
而闻宇生的脸色陡然扭曲。路灯落下,在他的脸上切割出了散乱细碎的影子。
似乎他费尽心机逃避的、不让其他人知道的事实,在这一刻终于被扯碎摊开,赤裸裸地展现在人前。
“闻宇生做了什么,你们也许不清楚,但他心知肚明。”俞心没多在乎闻宇生的表情,见镇住了场子,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地说道,“我这里有他这段时间内骚扰、威胁我的全部证据。”
“并且,我现在还在录音。”
他学着林非轶的模样,试图用有压迫感的眼神看向面前的三人:“如果你们执意闹事,我会选择酌情将这些东西提交给警/察。”
录音?
闻母的脸色变了变。
警察二字一出,围观群众的天平也逐渐倾斜了过来。
窃窃私语声悄悄地弥漫,闻父闻母的眼神也一寸寸地沉了下来。
林非轶笑了声——这次是揶揄又愉悦的笑。
“别把别人当傻子。”他笑着,眼神里满是冷意。
“如果你们还想继续闹事,行,我们奉陪——警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