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送医院送得及时，林芳芳并没有什么大碍。医院检查之后说是因为身体虚弱才会晕倒，除此之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她要多休息和避免情绪激动。
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仪器，整个人就像一张没有生命力的白纸，皮肤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灰。不戴假发套不化妆的时候，她脸色蜡白，头发稀疏，仿佛生命力全都被抽干了。
谁能想象这样一个人，几个小时之前还在神采飞扬地跟秦翀讨论选角呢？
能这么独自笑着对抗病魔，林芳芳的精神世界强大得令人敬佩。
天已经黑了，小女孩孤孤单单地坐在走廊里，手里抱着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
秦翀有些惊讶：“你怎么还坐在这里？”
“是你让我坐在这里等着。”
秦翀想起来了，林芳芳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这孩子就一直哭着跟在旁边，秦翀也顾不上安抚她，于是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让她乖乖等着。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
“林皖玫？”
秦翀伸手的瞬间犹豫了一下，小女孩脸上却笑开了花，立刻握住了他的手，脆生生地喊：“爸爸！”
“我不是你爸爸。”
“妈妈晕过去之后我翻了她的手机，你是通话记录里的第一个，她跟你打电话也是最多的。你别骗我了，你就是我爸爸。”
秦翀哭笑不得：“我真的不是你爸爸，我只是你妈妈的同事。你看见的通话记录，是因为我们刚刚还在谈工作……”
林皖玫乖巧地点点头：“好吧。”
秦翀没想到她那么容易就被说服了，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又听见林皖玫补了一句：“我都懂的，只要我知道我也有爸爸就好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在别人面前叫你爸爸。”
林皖玫的手冷得像冰，跟小大人似的超越年龄的懂事，同时又卑微得惹人心疼。
“我虽然不是你爸爸，但是你肯定是有爸爸的。”秦翀握着她的手问，“天气太冷了，你先回家去吧，等妈妈醒了我用电话通知你。”
“我不要回家，家里没有人陪我，我很害怕。”
“妈妈没给你请保姆吗？”
“请了，但是我不喜欢。有保姆在家的时候，妈妈呆在家里的时间就更少了。上一个保姆昨天才刚走，新的还没招到。”
秦翀很无奈。
秦翀以为林芳芳前夫宋光明的存在已经够魔幻了，没想到林芳芳竟然还一直隐瞒自己有个孩子的事实。难怪她从来不让人送她回家，也很少说起有关于她自己的事。
林芳芳应该也没对林皖玫说过她真实的身世，所以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现在林皖玫8岁，从时间上看很有可能是宋光明的孩子，可是没有林芳芳自己的确认，这一切都只能是个谜。
“林皖玫……”
“你叫我玫玫吧，妈妈就是这么叫我的。”
“好吧，玫玫……”秦翀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肚子饿了吧？”
“我饿得能吃下两个汉堡加一大包薯条！”
秦翀笑了：“少吃点汉堡薯条，没营养。”
“那我要吃妈妈炒的蛋炒饭！”
“怎么又是蛋炒饭……”秦翀哭笑不得，“再换个别的行吗？”
林皖玫扁扁嘴，突然耍起了小性子：“不行，我就要妈妈炒的蛋炒饭！妈妈做的蛋炒饭最好吃了！”
“好好好，妈妈现在还没醒过来，叔叔炒的蛋炒饭行不行？”
林皖玫偏着脑袋想了想：“你炒的好吃吗？”
“好吃，绝对好吃！”
林皖玫吃饱喝足，满意地打了个嗝，秦翀回头收个碗的工夫，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玫玫？别在桌子上睡觉，会感冒的。”秦翀真没想到自己的蛋炒饭绝技，最后竟然用来哄小孩了。
林皖玫立刻从桌子上抬起头来，乖巧地窝进沙发里，再次睡着了。
秦翀无奈地回去拿了床被子出来给林皖玫盖上。
林皖玫扭了扭身子，迷迷糊糊地喊：“我的芭比……”
秦翀赶紧把掉在地上的芭比娃娃捡起来放在她身边。
林皖玫皱了皱眉头：“芭比也要盖被子，不然她会生病的。”
秦翀忙不迭地把芭比娃娃放下去一截，用被角严严实实地盖好了，轻声地哄着：“好了，玫玫跟芭比一起睡吧。”
林皖玫满意地闭上眼睛，立刻就睡着了。
秦翀等了一会儿没见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跟罗威那样的熊小子打交道和真正的孩子还是不一样的，小孩的身体小小的，情绪敏感又多变，好像稍微不注意就会碎掉。
这种真正的脆弱感让他手足无措。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是林芳芳的号码。
秦翀怕吵醒了林皖玫，拿着手机进了屋才接起来：“喂？”
“林皖玫是不是在你那里？”
“嗯，我给她炒了一碗蛋炒饭，她刚刚睡着了。”
林芳芳焦急的声音立刻舒缓下来：“在你那里……那我就放心了。”
“你是怕她爸爸把她带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你非得这么八卦吗？”
“关心一下同事不算八卦吧？”
林芳芳虚弱地笑了:“玫玫的爸爸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因为我从来没告诉过他。当然，我这辈子也不会告诉他。”
秦翀小心翼翼地试探：“是不是宋光明？”
林芳芳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玫玫很想要个爸爸，从小缺失父爱，你又这么忙，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和没有爸爸比起来，爸爸是个人渣这件事难道不是更让人难过吗？”林芳芳停下来努力平息了情绪才能继续说下去，“离婚之后我很痛苦，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幸亏那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意外到来的小生命让我觉得不知所措，但是最后我还是决定为了她活下去。八年都这么过来了，往后的日子我也打算继续这么过。”
“可是你现在生病了，玫玫年纪又小……”
“哪怕是死我也不会再去找宋光明，他不配。要是他知道了玫玫的身世，肯定会想法设法地抢走她。玫玫是我生命的意义，没了玫玫我也活不了。”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事实证明照现在这样，你根本照顾不好她！你晕倒的时候，只有她一个8岁的孩子在身边，你要她怎么办？要不是她够聪明知道给我打电话，现在的情况简直不堪设想！”秦翀知道对着女人，尤其是对一个重病的女人说话这么严厉很不爷们儿，但是这一瞬间就是没控制住自己。
林芳芳沉默了好一阵。
秦翀也把情绪调整回来了：“对不起……”
“你说得对，我再想想吧。你能不能先替我照看几天玫玫？她刚放寒假，你只需要照顾她吃饭睡觉就好，她不爱吵闹，很听话……”
“这你不用操心，我会照顾好她。你安心在医院里休息，我明天再带她来看你。”
“来不来看我不重要。我本来约了明天和曹正宇见面的，现在我住院了，估计只能你自己单独去跟他接洽了。”
“到这时候你还在纠结这些事？”秦翀对林芳芳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放宽心吧，不就是曹正宇吗，我一定替你拿下。”
秦翀知道林皖玫是不适合出现在公众面前的，要是她跟自己同进同出，难保又要惹出什么麻烦来。
可是林皖玫年纪太小了，把她一个人放在自己家里更不靠谱。
犹豫再三，秦翀拨通了林一鸣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对面才接起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怎么越来越粗鲁了？”秦翀听着也来气，“我怎么惹你了，不就是解绑拆伙了吗，你哪来那么大的怨气？”
“我提解绑了吗？你以为我没你没CP就没流量没热度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秦翀无奈：“你是不是哪个商务活动的效果没让人家满意啊？”
“是啊，拼盘演唱会上稀稀拉拉几个灯牌，差点就剩一片黑海了。满场都是刚火的那几个小孩的灯牌，你满意了吧？”
“这也能怪我吗？CP粉从来都是哪里有糖哪里去，又不会一直守着你。再说谁都不可能红一辈子，你也年轻过，一样是流量出身，吃了那么多年红利也够了吧。反正你也打算转型了，这些面子上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重要。”
“说了你也不懂。算了，说正事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把你的助理借给我两天。”
林一鸣倒吸一口凉气：“你要是缺女人了就去谈个正儿八经的恋爱，别动歪脑筋。我的助理很单纯的，再说人家也有男朋友了，你可别造孽啊。”
“我是借她来帮帮忙，照顾一下小孩。”
“小孩？想不到你藏得挺深啊，几天不见居然天降小孩了！”
“别胡扯了，是亲戚家的。你就说借不借吧。”
“要借就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可提醒你，别打我助理的主意，这么听话又会做事的助理可不好找。”
“谢了。”
“等会儿……”
“等着呢，有什么话你说吧。需要我帮忙的我尽量帮。”
林一鸣那边好半天没吭声，秦翀还以为他已经挂断了，刚想拿开就听见林一鸣老气横秋地一声长叹：“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你也帮不了我。就这样吧，挂了。”
秦翀挂了电话之后才发现林皖玫醒了。她自己穿好衣服，披散着头发一声不吭地坐在床边等着。
“玫玫，你醒了？”
林皖玫扯着自己的头发喊他：“爸爸，梳头。”
四个字，两个词，杀伤力强度不分先后。
秦翀瞬间一个脑袋两个大。
没过多久林一鸣的助理就来了，第一眼就被林皖玫头上那个乱七八糟的神奇发型震撼住了：“秦导，这是您自己梳的？”
“这……你帮她重新扎一下吧。”秦翀的面子也挂不住了，“今天我有事要出门，这孩子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带孩子我也不擅长，但是我肯定会努力好好带的。”小助理还跟当初在山村里拍戏一样客气，“这孩子有什么不吃的，有什么不喜欢的，或者……”
“我不挑食，我什么都吃。”林皖玫眨着眼睛，乖巧地说，“叔叔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听姐姐的话。”
这孩子真的人小鬼大，尽管她心里把秦翀当成了爸爸，在外人面前立刻就改口喊叔叔了。
“好吧……哦，林一鸣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老板啊……”小助理好像也有点为难，“你知道的，之前跟曼琳的绯闻多多少少影响了他的形象。加上他在《河岸》里面不计形象的表演，确实挺……啊，我不是在抱怨您的电影造型……”
“我不介意，你继续说吧。”
“就是老板原来的粉丝群体大多是舞台粉、颜粉、老婆粉，平时看精修图看惯了，《河岸》里面突破自我的表演，多少有点粉碎滤镜的意思。黑嘲再一添油加醋，粉群里乱七八糟的声音就出来了。”
“他通过《河岸》证明自己还是有演技的，这不好吗？”
“《河岸》是增加了知名度没错，但是拍戏那段时间几乎没有曝光，粉群活跃度也低了。老板毕竟是流量出身，流量低了，商务资源也少了许多。最近他都没接到新代言，旧的也逐渐到期了。新戏暂时也没着落，这段时间咱们都没怎么开工，大概他自己也心烦吧。”
难怪林一鸣跟吃了炸药似的，一点就炸。
流量如水，来来去去比涨潮退潮还快，不管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什么都留不住。
“你劝劝他吧，实在没事干去报个班提升一下演技也好。再不行去投资个蛋糕店奶茶店什么的，比闲着没事胡思乱想有用。”秦翀想了想，“他跟ShaunWilliams还有来往吗？”
小助理一头雾水：“ShaunWilliams是谁？”
秦翀想了想之后一本正经地回答：“一个杀猪的。”
小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