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走眼>第54章 

  严锐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他迷蒙睁开眼发现,居然已经过了十点。

  昨晚他俩什么都没做,但光是裹在被子里聊天就说了许久。

  贺年比他高一点,但硬是要跟他正正经经面对面, 于是严锐之的脚就只能时不时碰到对方的小腿, 有人就可以借题发挥, 也不多过分,趁机伸腿勾一下, 或者蹭严锐之的脚心。

  每次还能把握在被踹下床之前把自己捞回来。

  说开了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贺年好像对他曾经刚入行的时候很感兴趣, 一连问了许多,等两人都相拥而眠时也不知到了几点。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 身旁已经空了,伸手一摸没有余温,估计起来了一会儿。

  昨晚上发生的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 他只觉得比意料之中的还要平静不少。

  手机上已经有了不少未读, 都是郝帅发过来的,他也没想到当时他就只是晚了那么几步, 就错过了关键剧情, 一堆留言连续看下来, 都能想象得出对方的表情。

  【我刚刚还在厅里, 看见赵靖火急火燎跑出去了,是出了什么事?】

  【听说周鸿声来了?他没有为难你吧?】

  【可是我出去的时候怎么都处理完了, 问就是说有人没带邀请函不让进,不是什么大事。】

  【早知道我就跟你一起出来了, 要是真遇到了, 我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事实上昨天对方的确不怎么好过。

  几条后就是今天的消息了, 严锐之看完,没承认也没否认,试探着回复了一句:“我才看到,怎么了?”

  对方很快发来消息,大概说了下昨天的情况。

  严锐之听完有些意外。

  毕竟昨天那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且当时贺年没控制揍上去后也有工作人员走过来他们才散的,可按照郝帅现在的说法,他仿佛也只是听说,而且只是到此为止,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照周鸿声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不仅没达成自己的目的还被自己看不上的人不由分说打了一顿,按理说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况且他从昨晚回程的路上就想过,也做好了真正应对的准备。

  他洗漱的时候就在思考这件事,没想到过了一早上毫无动静,难免疑虑。

  昨晚的场地是京行包下来的,难道说消息已经被完全压下来了?

  周鸿声向来会伪装自己,不然当年他不会把他当成朋友这么久,可是不管怎么说买卖不成仁义在,难道是周鸿声做了什么,让京行也开始分外排斥起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出卧室的门。

  只是门刚打开,他就闻到室内传来一阵食物的香气。

  本来还没反应,一闻倒是有了点饿的感觉。

  “你醒啦!”厨房里的人正围了条围裙,手上还拿着汤勺就走了出来,“老——”

  严锐之眼神立刻化成冰刀,冷冷地盯着他。

  “……严总。”迫于高压,贺年才悻悻改了口。

  “我想着你昨天睡得晚,醒来就可以直接吃午饭了,就想自己试一试。”火上还咕嘟咕嘟冒着泡,他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地就迈步回去,继续撇着汤上冒出来的浮沫,捞出来放到一旁。

  居然不是楼下买的现包小馄饨,也不是半成品菜,而是一板一眼从头到尾做出来的。

  尽管一眼望上去都是些成功率比较高的选项,但一旁还放了个很专业的厨房秤,看得出来每一步都是对着教程做的。

  “你等一下等一下!”贺年看起来手忙脚乱,又连忙去另一个锅翻了面,再吹吹汤。

  严锐之看得有趣。

  之前习惯了一个人住,从小的经历也让他早早掌握了所有生活技能,因此买房时特地选了厨房大且亮堂的,还分中西式,就算家里真来了不少人,也能满足需求。

  然而就是这么大的一个厨房……

  偌大的台面上几乎摆满的东西,腌到一半的肉类,切好的碎丁,把茎叶都分开洗干净的蔬菜,颜色看上去有些诡异的酱汁……入眼密密麻麻,令人惊叹。

  “你这是要做午饭还是做酒席?”严锐之睡衣松松垮垮地,抱着手在一旁笑。

  “这好歹是我真的第一次正经做,怎么说都不能失败。”贺年手还拎着锅铲,眼神却异常认真。

  严锐之扫了一眼,大概猜出来了他到底想做哪几样。

  他先是悠闲地看了正辛勤劳作的人好一会儿,直到贺年脸有点红:“你别老这么看我!我会紧张!”

  “在办公室不也是这样么。”

  “那不一样!那是工作时间,”贺年急急地解释,“我现在可是为爱下厨之我为老婆洗手作羹汤。”

  “……”

  什么玩意儿。

  但好歹贺年这次是在做正事,严锐之欣赏了一会儿,看见对方终于开始手忙脚乱,往前走了一步:“你把——”

  贺年如临大敌:“你不要过来!”

  “?”

  “我要自己独立完成!”

  “……”严锐之莫名其妙,“谁说我要帮你了?我就是叫你把右边的火关小,再煮一会儿也不会糊的,放心。”

  “哦哦。”贺年悻悻地缩回去,听话关了小火。

  严锐之果然没插手,只是抱着胳膊,靠在一旁偶尔当当军师。

  “等油热一点再爆香。”

  “对,一下就好,别糊锅了。”

  “我不太喜欢勾芡太厚的,你直接换成生抽就行。”

  在他的监督下过了整整一个小时,贺年的四菜一汤才终于全部端上桌。

  厨房已经不成样子了,但不知道是严锐之教导有方还是贺年自带天赋,总之做出来的卖相竟然十分不错。

  “我等会儿午饭完了收——”贺年还想说。

  “不用了。”然而严锐之已经打断,“我已经叫了阿姨,会定时来收拾的。”

  他总归不能真把人压榨成劳工。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贺年眼中亮了一下。

  他无比虔诚地把碗筷放到他面前,小声说:“您是要自己试试,还是我先帮你试试毒?”

  好歹是自己一步一步看着做的,怎么都不会差到哪里去,严锐之失笑:“不用。”

  说话间两人一起坐了下来。

  屋子没有自己独居时那么整洁了,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填满整个家的烟火气。

  从高中那一次转折开始,严锐之就从未想象过,自己的人生中真的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他几乎快想不起这样简单的场景曾在什么时候出现过,也许只是在小学,或者更早。

  陶瓷容器里盛着的汤冒出袅袅热气,汤色还算清亮,都是按照自己口味做的。

  其实两个人不用做这么多,但贺年为了表示诚意,还是隆重地做了四道。

  说来矫情,严锐之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酸,但更多是难以言喻的满足。

  他掩饰似的低头吃饭,只是余光还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贺年藏不住话,隐隐期待地问;“怎么样啊?”

  其实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但严锐之忽然想逗他一下,故意沉默了一会儿才顿了顿:“嗯……”

  对方的表情立刻慌张起来:“那,那你先别吃了,要是不喜欢我们就出门——”

  “还可以。”

  严锐之这才补完了下半句。

  贺年也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很快笑起来:“那我下次再多试试!”

  “等我熟悉了就不会弄这么乱了,你得给我一点习惯的时间。”贺年看着他,已经开始做其他构想,“我觉得甜点也不错,到时候咱们买个烤箱,我还挺想试试的……”

  “你不觉得麻烦么?”严锐之问。

  毕竟看见贺年这几次的生疏,明显知道他以前都不做这些的,如果只是一两次兴趣使然,到时候两人一起参与应该也还不错。

  “可是你看起来很开心啊。”贺年想都没想地说。

  “我其实没想着麻不麻烦,以前不做只是因为不挑,感觉是一个新领域。”他回忆了一下道,“可是上次你去我那里,看你特别熟练,还照顾我,突然就怎么也想学着来照顾你。”

  “照顾”两个字听来多少有些陌生,他有一瞬的发愣,就听见贺年继续说:“而且我爸也经常给我妈做饭啊,就算——”

  他突然顿了顿,才说:“有时候也不那么成功,但他好像还是乐此不疲。”

  “而且你胃不好,又太瘦了。”贺年看着他说,“我总是要多做一点的什么的。”

  严锐之心脏一动,难得地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刻意拉着脸不好,可他又还是没完全适应过来。

  他最终低着头,声音却放轻了:“好。”

  “相信我,我可是你亲口认定的光芒万丈选手。”贺年大言不惭地说。

  午饭后两人进了书房,贺年做小组作业,严锐之……严锐之在看着他做小组作业。

  按理说正常一点的多少会有点不自在,然而贺年完全没有,一边做建模课题一边还要邀功——或者算不上邀功,但就是时不时要看他一会儿,满眼都是“夸我夸我夸我”。

  过了这么久严锐之对他的厚脸皮也有了点抵抗力,伸手把他探过来的脑袋掰回去:“你能不能专心点。”

  “这不是因为你在我旁边嘛。”

  “那我走?”

  “我错了!我不看了!”

  严锐之这才收回视线,也开始自己的工作。

  晚饭严锐之没让他折腾,两人去了附近的商场,回来的时候贺年看着电影院上面的新片还停了一下脚步。

  “你想看?”严锐之也跟着停下来,问道。

  也许一开始是身体关系的原因,该做的都做完了导致真正在一起后都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是……”贺年皱着眉摇摇头,“看了一圈没喜欢的,算了。”

  因为在附近,他们没开车,散步当消食往回走。

  “一般情侣刚在一起是不是还要约会啊?”贺年跟他并排走着,说。

  “不知道。”严锐之冷静道。

  不过电视里好像都这么演,如果贺年想的话,尽管没体验过,但他也会愿意陪着。

  只是想到这里,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没什么娱乐习惯。

  不像对方还年轻,闲下来都是游戏篮球剧本杀,只会觉得时间不够。

  正在他思考着自己能不能接受的时候,一旁的人忽然想到什么,叫他:“严总!”

  “嗯?”

  “你明天有别的事么?”

  见他摇头,贺年继续说:“我等会儿得回趟学校,我同学找我拿书和资料,晚上就将就在那边了。明天我也没什么事,我那间屋子准备退了,到时候能先拿点东西搬到这里来么?”

  想起那间老旧的家属楼,严锐之自然没什么意见,点头:“好。那你要不要先回学校?”

  然而贺年很坚持:“我送你到楼下再说。”

  “不用——”严锐之多少有点别扭。

  怎么黏黏糊糊的。

  他又不是自己不能回。

  对方猜到了他的想法,没说话,但已经伸手拽住了他的。

  周围不是没有人,可他一点都不在乎,还要转过头来跟严锐之说笑:“那不行,你总得让年轻人发泄一下无处安放的愉悦心情。”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严锐之一边觉得面子绷得有些紧,一边又舍不得甩开他的手。

  算了,也不是第一回 了。

  成熟人士严锐之这样安慰自己。

  最后他还是被人送到了家门口,严锐之看他一眼:“我上去把车钥匙拿给你?”

  “不用了,要是现在开回去说不定还会被同学说我高调。”贺年说,“那我先回学校啦。”

  严锐之伸手拨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眼睛,才说:“去吧。”

  “我走啦!”贺年又说。

  严锐之又点头:“明天我会过来的。”

  “我真的走啦!”贺年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好像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似的。

  严锐之已经开始皱眉:“你还走不走?”

  贺年假模假样地一撇嘴,还没等严锐之直接甩手上楼,就先发制人地伸手抱了他一下。

  “怎么……”猝不及防被他抱住,还好已经在楼梯间里,幽静狭窄。

  “没怎么,就是突然想了,让我抱几秒。”贺年很自然地解释,“就算半天我也是会想的,你不要觉得我烦。”

  “我没有。”严锐之轻声喟叹,说道。

  “我知道的。我就是,想多让你感受一点,你没有被他们毁掉人生。”贺年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毕竟,你其实还挺难追的。”

  想起两人之前折腾的事,严锐之没说话。

  但还是也抬起手,沉默地回应了他。

  “你说我的未来会光芒万丈,你也是。”因为身高原因,贺年低着头抱他,声音很温和,“你不会再回到黑暗里去了。”

  “嗯。”严锐之贴着对方,点了点头。

  他渐渐觉得从另一个人身上获取温暖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他应该可以试着拥有。

  “好了,这次真的走了,不然赶不上地铁。”过了一会儿贺年才放开他,“我怎么觉得我像个灰姑娘。”

  严锐之向来对童话无感,开玩笑道:“那辛德瑞拉还不走,钟声快响了。”

  贺年哼哼两声:“知道了……对了严总,万一我真是辛德瑞拉呢?”

  严锐之一下子没明白:“什么?”

  “就是,可能也不是辛德瑞拉,但有点类似,只是……”贺年声音紧了紧,“万一我的家庭情况,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呢?”

  因为个人经历,严锐之最不在意的就是家庭背景,以为贺年只是有些难言之隐:“我不在意。”

  “那,那过段时间我带你去见他们好不好?”贺年连忙说,“还有我的小旺财。”

  尽管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现在还是有些快了,严锐之怔了怔:“我……”

  “别的我不敢说,我妈肯定特别喜欢你!”贺年开始打包票,并暗地里悄悄铺垫。

  这让严锐之想起今天吃饭时贺年跟他聊过的家人,总归还是有些好奇。

  他心脏猛地跳了两下,才镇定地说:“什么时候?”

  “下周可以吗?不过那时候我爸可能不在,如果都在的话至少得半个月……”

  “那就半个月以后吧。”严锐之立马说。

  毕竟虽然答应下来,但难免生出怯意。

  贺年好像也松一口气:“好。”

  严锐之看着他的表情,总觉得对方有些欲言又止:“怎么了?”

  对方立刻“噢”了一下:“我在算日子。”

  说出来是镇静,但严锐之到底还是没什么底:“不急。”

  “那……那我到时候问好了来跟你说。”贺年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说道。

  “好。”

  于是两人终于在楼梯间腻歪完了,辛德瑞拉贺才离开。

  严锐之则按了电梯上楼,回到家时一片狼藉的厨房已经被收拾好了,重归整洁,倒多了一分冷清。

  多一个人,好像也不错。

  -

  第二天贺年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是中午。

  “严总,学校图书馆你知道吗?这边有个停车场。”严锐之的车有学校的长期停车证,因此可以直接开进里面,“你快到的时候跟我说,我来找你。”

  “好。”

  他换了身休闲的衣服,第一次在非工作时间去了学校。

  安京大学是历史悠久的名校,又建在闹市区,即使是周末也会有市民当散步或者参观。

  严锐之把车停好,贺年已经在图书馆门口等着他了。

  严锐之记得这里的图书馆,虽然只在学校呆了一年,但这里算是他除了教室以外最常来的地方了。他记得原本位置总是很难占到,前些年扩建翻修了,才解决这个问题。

  不过那个时候的他已经不在学校了,自然没法感受。

  他边走边想,这么说来,自己对安京大学其实根本说不上了解。

  正想着,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

  贺年捧了杯关东煮对他招手。

  严锐之走上去,还没来得及说话,贺年就已经把那一杯东西往他手里放:“你要不要试试?三食堂买的,我还挺喜欢的。”

  “我带你去那边坐会儿。”他指着人工湖说。

  其实严锐之本来就年轻,休闲些的衣服一穿上看上去也跟贺年差别不大,顶多就是更沉稳些,不像上次来看篮球赛似的那么突兀。

  贺年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拉到湖心亭中坐下,亭中没别的人,体育部的人还在湖上做户外运动,远处有学生在背书,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社团的社团活动。

  他当时没参加社团没去过别的活动,现在看上去竟然觉得熟悉又陌生。

  那时也不会注意哪个食堂怎么样,基本都是就近将就一下,没什么研究。

  明明都是一个大学,自己倒像是个来参观的游客似的。

  他在贺年期盼的目光下还是尝了一口,调味完全没了日式的清淡,还隐隐有些辣度,味道的确还不错。

  “你不是要来搬东西?”严锐之问。

  结果贺年坐在石凳上过了一会儿,才扭扭捏捏地说:“不是搬家,我就是想把你带过来而已。”

  “我昨天也没想好,在一起以后能干点什么,想着干脆就带你回学校吧。”贺年支支吾吾,“我其实想带你去我的高中的,但跟这里离得太远,想着总有机会去的。”

  “我高中比现在严得多,也没多少意思,那时候其实父母没想着……要我来念这个的,但我说了喜欢,他们最后还是没干涉我。”

  严锐之看着他,总觉得贺年还有话要说。

  “是不是在学校里约会很奇怪啊?”贺年抓抓头发,“你就当我临时想的,我也没经验嘛,多担待。”

  可是他的确想让严锐之更开心一点,不要被过去绑缚住,从哪里坠入黑暗,那一定可以再一次修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东西,不多,都是些证件和照片。

  “我小学和初中都是封闭式的,找了找去就只找到两本学生证。”贺年把它们掏出来,说道,“哦还有这个,当年数学大赛的证书,上面还有照片呢,给你看看。”

  严锐之接过来,上面是一个还没长开的孩子,穿得考究整齐,虽然缺了两颗牙,但依旧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大概这副傻样能让人打心底里笑出来,他眼梢弯了弯。

  “你别笑我傻啊。”贺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嗯。”严锐之很认真地看了几遍,又用手指摩挲着照片,“不过现在也不怎么机灵。”

  “还有这个,”他指了指一张照片,上面的小孩儿还穿着骑术服,“我拿奖了呢!”

  贺年一边看着他,一边跟他说自己以前的事情。

  “中学好像没什么好说的,有段时间不想学习,就在家窝着看电影玩游戏,那时候开始学琴,有段日子看见车尔尼就头疼。”

  严锐之看着另一本证书,上面的孩子眉眼跟现在已经很相似了,虽然稚气未脱,但也有了如今的模样。

  “然后呢,这是我的高中毕业照。”贺年拿了一张新照片,“你也不用找,我肯定是最显眼的那个。”

  他自豪地说:“那时候突然就开始长个子,干什么都在最后一排。”

  严锐之看着高中时期的贺年,那时候身形已经抽条了,眉目也愈发英俊,又带着少年独有的风发意气,即使只是照片,那样的自信也依旧能穿过图画奔涌而来。

  “哦对了,我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感觉到自己好像……还算受欢迎。”他这句话说得很小心,边说边看了严锐之一眼。

  他都不敢把自己收了几份礼物收过几次表白的事儿说具体。

  没想到后者完全没生气,眉头一挑调谑地笑了:“年年受欢迎是好事。”

  “……严总,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这么叫我。”向来脸皮厚的人终于低下头来,耳朵微微发红,“我那个时候就接触到卡布里星球了。”

  “我那时候哪有别的什么心思呀,第一次有就全放你身上了。”他直白地说,“你也算是在我高中时就出现的。”

  这次严锐之止了笑,也对,那个时候周鸿声已经跟自己翻脸,将他的心血抢先带进了市场。

  那时候贺年只是个高中生。

  严锐之刚成年没多久就开始自己拼搏了,这么一想多少生出一点感慨。

  不过他倒没什么别的念头,只是对贺年口中的过去很有兴趣。

  那是跟自己截然不同的、充满阳光的人生。

  不需要加速狂奔、没有来自亲人的失望和背弃,正常平缓。

  “所以我们是那个时候就有渊源了!后来高考结束我开始接触《怀古》,才有了之前的那些想法。”贺年接着说,“可是你的资料好少,我都找不到,我……”

  他顿了顿,才说:“不过我们总归算是遇到了。”

  盛夏的阳光很好,严锐之抬起头看他,贺年的眼睛微微眯着,睫毛很长,声音雀跃。

  严锐之的生命中没有象牙塔,有的只有所谓成熟社会的考量。

  而他们现在就这样随意地坐在大学校园里的湖心亭内,周围的人不关心他们是什么关系、做过什么,只要存在在此处,那就是平静又合理的。

  与这个地方的千万人相同。

  如果自己不那么拼命,当时的生活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照片看完,两人把那一点安京大学特供版的关东煮吃完,贺年又带着他走:“我带你随便逛逛。人家别的校园情侣都这样的。”

  谁跟你是校园情侣了……作为贺年老板的严锐之颇有微词,但最后还是没拆穿。

  “我之前进过学生会呢,社团也去过不少,后来坚持下来的就是文学鉴赏和搏击。”贺年领着他走,严锐之第一次在别人的眼中走过了自己曾经不愿再踏足的地方,心态完全改变,没了惴惴惶恐和自暴自弃,只剩一点时过境迁的感叹。

  原来这里的一切是这样的,原来他之前跑得太急,现在竟然都显得新鲜。

  每一帧画面都如此生动,尽管都是别人的青春,他也不会再觉得惋惜,只剩一点未尽的情愫。

  “我刚来的时候整个大学都逛遍了,哦,除了后山的花。”贺年干巴巴补了后半句。

  两人并排走着,贺年跟他说自己的大学生活,一路从一食堂走到了社团活动楼。

  尽管贺年自己说这样的“约会”不怎么正式,严锐之却只觉得轻松。

  “这棵树是百年老树了,我记得前几个月学长学姐拍毕业照的时候,都会来这里打卡。”

  贺年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参天的树,忽然说道:“严总。”

  “明年我毕业的时候,你来陪我好不好?”

  他说得很轻快,严锐之却顷刻间构想了一下那时的画面。

  青年穿着学士服,跟他的同学们打打闹闹,毕业是最无所顾忌的一天,有人在这天告白,有人在这天求婚,有好友约定一路远走,也有人带着亲朋一起,见证如此值得铭记的一刻。

  喧闹、爱情、眼泪、奋斗好像都属于那一天,宣告一个阶段的结束,大家都应当为之庆祝。

  如果贺年到了这一天,那自己前来,应该带一束花。

  或许还可以说点什么,又或许……

  他正想着,突然感到身旁的人靠近自己。

  贺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手机来,伸手揽了一下严锐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对着这棵百年老树微微弯下腰,按下了快门键。

  两人的表情都被定格在这一刻。

  贺年凑近了,弯着眼睛贴着他,笑眯眯看着镜头,身后是象征着安京大学传承的老树。

  而严锐之半张着唇,表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微微发怔,却下意识地看向一旁抱着自己的人。

  “留个合影。”贺年把照片发给他,笑着说。

  “我们补拍一张照片,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不管我们之前差得有多远,都没关系。”

  “在这棵树下拍完,就当我替你补过了。”

  贺年认真又温柔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严锐之,毕业快乐。”

  从此以后,就都是新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