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书已经被翻了三分之二,那就意味着,三分之二的公式姜北玙都背完了,才一个小时,翻估计是能翻完的,但是背就不一定能背得下来了。

  瞧见宁南嘉有些怀疑的表情,姜北玙伸手把书合上,很是大方地说了一句,“要不你抽查我吧。”

  宁南嘉正有此意,长指轻轻在书页上点了两下,他问:“氯化亚铁中通入***的方程式怎么写?”

  姜北玙张嘴就来,“2FeCl2+Cl2=2FeCl3。”

  “漂白粉长期置露在空气中呢?”

  “Ca(ClO)2+H2O +CO2=CaCO3↓+2HClO。”

  ......

  一连问了好几个化学方程式,姜北玙都能准确无误地回答出来,宁南嘉稍稍放心了一些,正想说话,站在边上看了他们好一会儿的于姨忍不住笑着插了句话,

  “这孩子挺用功的,我六点半下来做早餐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这里背了,一直背没停过嘴,我家小孙子要是能有他一半用功我就开心死了。”

  听着于姨夸奖的话,姜北玙有些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嘴角。

  对上宁南嘉略微透出几分满意情绪的眼眸,他忽然心下一动,趁着于姨进去厨房收拾的间隙,悄悄在餐桌底下拉住了他的手,然后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我背过了,可以要个奖励吗?”

  只是简单地背过了几个方程式就要亲亲了,这么认真果然是别有企图,宁南嘉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正想义正言辞地一口回绝,但是转念一想,这好歹也是个好的开始,要是太打击姜北玙,说不定他之后就不认真了。

  于是一番挣扎之后,他觉得亲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你说。”

  话一出,姜北玙的眼眸顿时就亮了,如果后边有尾巴的话,估计立刻就摇起来了,野性尚保留着几分奶萌感的精致眉眼在晨曦里显得格外蛊惑人心。

  宁南嘉的喉结忍不住轻轻滚动了一下,一边凑近一边在心里自我强调,他纯粹只是想鼓励一下姜北玙,并没有任何的私心,对,只是鼓励而已。

  还没亲上,姜北玙就说话了,“南嘉哥,今天我想穿你的校服,我们能换校服穿吗?”

  校服?什么校服?

  宁南嘉盯着那张颜色微淡的薄唇开开合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姜北玙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他当机立断地抬手按着后颈扭了一下脖子,然后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地伸手越过他拿了一个小笼包,一边吃着一边应了一句,

  “哦,那你去楼上拿吧,在衣柜右数第二格。”

  姜北玙没动,目光幽幽落在了他身上,“我想穿你身上这件,你换给我。”

  每年开运动会的时候,为了避免发生拿错校服的尴尬,有学生会在校服领子内侧绣上自己的名字或者打个标记。

  宁南嘉身上穿的这件正好是今年参加运动会的时候穿的,领口内侧有宋知薇帮他绣上去的名字,浅浅的红线,端端正正地用小楷绣着“宁南嘉”三个字,凑近了就能看见。

  宁南嘉一副心思都在想着刚刚竟然误解了姜北玙想要亲亲而他居然还口嫌体正直地想主动配合的羞耻行为上,是以并没有留意到他的目光,很是爽快地就上楼把校服换给了他。

  各自穿好校服之后,宁南嘉要去喊宁炜彤起床,正好钟厚荣发来信息说在门口等着,姜北玙就把手里的豆浆喝完走了出去。

  长巷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卡宴,钟厚荣依旧是一身西装革履的管家模样打扮,手里还拎着他的书包,毕恭毕敬地站着,与以前别无二样。

  姜北玙走过去接下书包,刚刚背上,钟厚荣就告诉他,

  “夫人的尸体已经运回去下葬了,老爷也派人把郑家在D城的生意都迁回了英国,”

  声音微微顿了顿,看着姜北玙虽然长开了但依旧带着两分稚气的眉眼,他继续说,

  “我告诉了他你的意思,说你想在D城读完高中然后考大学,他不是很赞同,说让你再考虑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不会给你任何资金上的支持,如果你最后还是不想回去,那么,你就跟郑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没有关系,就意味着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钱,没有权,没有势,什么也没有。

  姜北玙跟他这个名义上的外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只知道对方是个独断专横的人,而且不大喜欢他。

  大概是因为不大满意郑艺媱下嫁给姜明丰,或者是什么别的事情,郑致远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比陌生人好一些,但也没好上多少,成年人之间总有些小孩子不懂的隔阂,郑艺媱没跟他提过,他也就没问了。

  听完了钟厚荣的话之后,姜北玙“嗯”了一声,望着晨光里钟厚荣略微有些泛白的双鬓,慢慢问起了他的打算,“钟叔呢?之后要去哪里?”

  先前钟厚荣跟郑艺媱请辞过,算起来,这会儿应该是离职,姜北玙依赖惯了,一下子没想起来现在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雇佣关系了,正想说些什么,钟厚荣便道:

  “原本,我是想跟着少爷,想看着少爷成年了才离开,不过现在看来,少爷似乎有别的安排,那我就按原来的计划回老家养老了。”

  郑艺媱死的时候,恐惧盖过了悲伤,也许是因为两人之间除了那一层血脉并没有太多的感情,这样的死别并没有给姜北玙带来多大的悲恸情绪。

  但是钟厚荣不一样,发生了郑艺媱拿锐器刺伤他后背的事情之后,钟厚荣就成为了他的管家,教他读书写字,陪他过生日,满打满算,陪了他整整十年,十年的感情,足以将一个陌生人变成一个举足轻重的人。

  漆黑的眼瞳微微染上几分低落的情绪,姜北玙敛了敛眸,低头应了一声,“养老也好,你都辛苦那么久了。”

  钟厚荣是一个很注重规矩的人,长幼有序,尊卑有序,过去,他是郑家的管家,奴仆,主人家的事情,哪怕他觉得再不公允,也不敢妄自插手,是以对于姜北玙的疼爱和关心,也都止于规矩里。

  如今解除了雇佣关系之后,看着姜北玙垂着头,他忍不住眼眶一热,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像个寻常长辈一样轻声安抚着他,

  “少爷,如果你以后需要我,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很愿意回来继续照顾你的,不管有没有工资。”

  他虽然情愿,但是姜北玙并不愿意,扬起眼眸轻轻笑了一下,他道:

  “钟叔,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也不能一直靠你,你放心吧,我会好好读书考大学,等以后赚了钱再请你回来。”

  钟厚荣有些宽慰,看着姜北玙明朗粲然的眼眸,他又是心疼又是不舍,尤其是想到以后他可能还会吃更多的苦头,就忍不住叹息着轻轻问了一句,

  “少爷不后悔吗?其实你很清楚,老爷只有你一个外孙,正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老一辈的人最看重血脉,你如果一直跟宁少爷在一起,郑家就绝后了,他只是不高兴这个。”

  似乎是没想到钟厚荣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姜北玙沉默了一下,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

  “钟叔,你是不是有一个儿子,之前我听你说,他死了?”

  脸色蓦地一变,钟厚荣垂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似乎是陷入了某些回忆里,脸色略微有些难看。

  见他这个反应,姜北玙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钟叔,其实你儿子没死,只不过你接受不了他喜欢男人,所以才跟他断绝了关系,对吗?”

  眼看着钟厚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手紧紧握着拳头神情痛苦,姜北玙心生不忍,当下便止住了话头,

  “钟叔,我不是有意要揭你的伤疤,我知道也许在你看来,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未来的,但是在我眼里,宁南嘉就是我的未来,我只是很喜欢他,所以想和他在一起。”

  少年人的感情是最纯粹最热烈的,无关名利,仅仅只是因为喜欢,冲动,最真挚,偏偏也最傻气的。

  看着姜北玙眼里坚持的情绪,钟厚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不作声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满是不舍地叮嘱了一句,

  “少爷,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钟叔,要走了。”

  车门开了又关上,没一会儿,黑色的卡宴就消失在了长巷尽头。

  眼底微微浮上了些湿润的雾气,姜北玙抬手盖了盖眼睛,一转身,就看见宁南嘉和宁炜彤从里屋走了出来。

  宁南嘉知道钟厚荣来找姜北玙,本来想出来打个招呼,但是没见人,又看见姜北玙背着书包孤零零地站在外边,心里估摸着钟厚荣大概是来道别的,于是上前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低声问了一句,

  “钟叔走了?”

  姜北玙“嗯”了一声,没忍住转身抱住了他,脑袋压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像只绒毛软软求安慰的小狗。

  宁南嘉本来顾忌着宁炜彤在一旁,但是瞧着小狼狗确实情绪不太对,就索性一只胳膊搂了搂他,摸着他的脖子尽量表情自然地说了一句,

  “没事,你还有我跟彤彤,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男生之间搂搂抱抱有些肢体接触很正常,宁炜彤并没有多想什么,见姜北玙心情低落,便跟着安慰了一句,

  “是呀,反正家里就我跟我哥两个人,多个兄弟还热闹一些。”

  姜北玙没说什么,埋头在宁南嘉怀里赖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慢慢朝宁炜彤道了声谢,“嗯,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