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像鬼故事里的情节。

  宁南嘉扭头,不出意外又看见了窗户被黑色的窗帘遮盖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略微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姜北玙话语里的可信度之后,他道:

  “别去客房了,你睡床,我睡沙发。”

  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他脸上停顿了片刻,姜北玙轻声说了一句,“那我去叫钟叔给你拿床被子。”

  宁南嘉点了下头。

  没一会儿,钟厚荣就送来了一床柔软温暖的被褥。

  摊开被子盖在身上,宁南嘉刚刚躺下找了个舒服的睡姿,一转头就看见姜北玙躺在床上侧卧着,一双狭长黑亮的眼眸就这么静静无声地望着他,里头清清凌凌的光泽纯粹清澈,夹杂着让人不可忽视的情愫。

  被他这样专注的目光注视着,宁南嘉有些吃不消,挪开了视线低声说了一句,“你不睡觉看我做什么?”

  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姜北玙看着宁南嘉因为别过脸去的动作而显得格外笔挺的鼻梁线,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很轻的弧度,

  “南嘉哥好看,不管我看多少遍,还是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想看一辈子。

  大半夜的,被一个男的说自己好看,宁南嘉觉得自己应该是会起一身鸡皮疙瘩,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但是不知为何,复杂的感觉是有,但又好像不是他想的那种感觉。

  沉默了半晌之后,他道:“这话你还是留着去哄别的小......”

  宁南嘉本来想说小姑娘,后来想想好像应该说小男生,但是到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夜太静了,把人心都变得好复杂,连他自己也看不透自己了。

  也许是先前在车上睡了一会儿,宁南嘉现在还没那么困,闭着眼睛,耳朵却格外灵敏,连墙上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也听得格外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倏地传来了一阵模糊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像是高跟鞋敲击地板发出的声音,清脆又缓慢,来来回回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

  这声音持续了很久,久到宁南嘉都没有办法自欺欺人地继续装作什么也听不见,他微微直起身子,刚刚撑着沙发扶手坐好,姜北玙就掀开被子赤脚踩着地毯走了过来,手里还握着一副耳塞。

  “太吵了没法睡对吧?”

  伸手将一只耳塞塞到宁南嘉左耳里,姜北玙正想弯腰给他塞第二只,宁南嘉就拨开了他的手,同时将自己左耳的耳塞拿了下来,

  “外面是什么声音?”

  “想知道?”

  微微撑着沙发扶手在他身边坐下,姜北玙伸手替他拢了拢身上的被子,嘴角轻轻勾了勾,像是存心为难一样慢慢说了句话,

  “让我抱一下,我就带你去看。”

  宁南嘉蹙着眉沉默着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姜北玙打算重新给他塞耳塞的时候,忽然听见宁南嘉皱着眉,像是极为艰难地做出选择,裹着被子慢慢说了一句,

  “那你抱归抱,别亲我。”

  像个因为长得太可爱被人捏捏抱抱亲了很多回的孩子,苦恼地警告想要跟他亲近的大人,别对他动手动脚。

  姜北玙被萌到了,有些想笑,却生生忍住了,看着宁南嘉清浅的眼眸,他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低低的声音里染上了些微退缩的意思,

  “南嘉哥,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要不......”

  他话还未说完,宁南嘉就倾身上前抱了他一下,这个拥抱一触即分,连半点温度都没留下。

  “抱过了,你快带我去。”

  姜北玙不想骗他,只好带着宁南嘉走到门边,在拉开门之前,他低声告诫了一句,

  “待会儿你看见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不然会把她引过来的。”

  她?哪个她?

  怀揣着七分好奇和三分不安,宁南嘉从姜北玙拉开的那一条门缝里悄悄望了出去。

  空荡荡的长廊里,有个鬼魅一样的身影在楼梯和房门前来来回回地踱步,走到光影下的时候,宁南嘉看清楚了那抹鬼魅的面容。

  是姜北玙的妈妈,郑艺媱。

  郑艺媱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身上也穿得很漂亮,踩着一双点缀着白色流苏的高跟鞋,精心打扮得像是个要去赴宴的贵太太。

  她把手背在身后,垂着头嘴巴翕动着像是在无意识地重复说着什么,一双被眼线和闪粉勾勒得漂亮又璀璨的眼眸神情呆滞,像尊美丽又诡异的雕像。

  宁南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你妈她.....”

  “梦游。”

  他话音刚落,原本像个游魂一样一直走来走去的郑艺媱忽然目露凶光,然后抬起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

  刀光寒凉,她握着一把将近三十厘米的水果刀,突然像是发了狠一样拼命地往一扇门里扎,一边扎,还一边无声地流泪,泪水模糊了整张精心打扮的脸。

  刀尖在门上刮出了刺耳的声音,郑艺媱却置若罔闻,还在不停地重复着拔刀,扎进去,再拔刀,再扎进去的动作。

  像个神经失常行为不受控制的疯子。

  拉开的门缝忽然被合上,宁南嘉还没从刚刚的变故里缓过神来,姜北玙就轻轻握住了他清瘦的手腕,放缓了声音告诉他,

  “十年前,我妈妈发现姜明丰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就在这间屋子里,在她刚刚插的那扇门内,姜明丰和那个女人睡在一起,她受了很大刺激,刺了那个女人一刀之后情绪也失控了,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

  “每一次她留在这个屋子里,都会梦游起来重复那晚发生的事情。”

  宁南嘉觉得奇怪,“那为什么不把这间屋子卖掉?”

  既然刺激发病的是这间屋子,远离了不是更好?

  “卖不掉,这间屋子长在她的心里。”

  长长的睫毛微微低垂着敛去了眼底大半的情绪,姜北玙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下颚因为用力咬着显得线条伶仃而紧绷,

  “这间屋子,是她主动问姜明丰要下的,也是她要求住在这里的。”

  大概是女人强烈的嫉妒心作祟,她想要任何姜明丰付出过在那个女人身上的东西,包括这间屋子,那张床。

  一切她觉得恶心肮脏的记忆,她都要自己留着,哪怕抢过来让她觉得膈应难以忍受,她还是要紧紧地攥在手里。

  宁南嘉不知内情,但是就目前的情况现在看来,很明显郑艺媱的精神状态有很大的问题,梦游的人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破坏东西,制造怪声,甚至sha人。

  略微思忖了一下,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不劝你妈妈,再去看看医生吗?”

  “没有用的,”姜北玙抬起头,漆黑的眼珠子里透出了一种凉凉的寒意,“五个医生都说她完全好了已经恢复正常了。”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这里,不仅骗了别人,还把自己也骗了。”

  聪明的魔鬼藏匿在人群里,已经学会了收起自己恶毒的獠牙和狰狞的面目,戴上了和善温柔的面具,完美又无懈可击地伪装成了一个正常的人。

  宁南嘉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忽然发现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变得单薄无比,他想起了姜北玙后背那道又宽又狰狞的疤,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问:

  “那你后背,也是她弄伤的吗?”

  眼底凉凉的寒意渐渐褪去,姜北玙垂了垂眸,有些难受地避开了宁南嘉怜悯的目光,片刻之后,他勾了勾嘴角,低哑的声音透出了几分故作轻松的笑意,

  “后背的疤我只想告诉我未来的男朋友,南嘉哥,你要是再继续问下去,就要做我男朋友了。”

  宁南嘉一时语塞,姜北玙却不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拽着他起身催促了一句,

  “好晚了,南嘉哥再不睡,明天就起不来去上学了。”

  拉过被子给他盖好,姜北玙在他上方低下头,脑袋轻轻往下压,宁南嘉以为他要亲上来,下意识地睁着一双清清浅浅的眼眸望着他。

  姜北玙颜色微淡的唇只是停在了离他鼻尖还有几厘米的地方,然后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皮,笑着慢慢说了一句,

  “南嘉哥,你的眼睛好亮,都亮到我的心里去了。”

  现在他的心里面,一面是混沌的黑色,一面是明亮的白色,而黑与白的交界里,被他藏了一个宁南嘉,他想把黑色都赶出去,但是又很怕有一天,这些如蛆附骨的黑色会把宁南嘉吞噬得一干二净。

  宁南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好不容易抖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伸手按着姜北玙的眉心缓缓将他推远了一些,嘴上不住地敷衍了一句,

  “没有没有,你的眼睛最亮了,全世界你最亮。”

  看着他就跟等着进食的野狼似的。

  被推了的姜北玙也不恼,握着宁南嘉的手腕将他的手塞进温暖的被窝之后,神情温柔地和他说了一句“晚安”就回床上睡觉了。

  看着床上微微隆起一小片的身影,宁南嘉有些头疼,因为他突然发现从小奶狗切换成狼崽子模式之后的姜北玙好像比之前更难搞了。

  喜欢不加掩饰,示好不加掩饰,磨着磨着,都要将他故意支棱出来的冷淡给磨掉了,真是,不太好的发展。

  【作者有话说】:很快就要发全糖啦,现在是三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