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陌生客>第69章 不落的红日(完)

  宗炀提起回海岛的事是在半年以后,那天晚上他们刚做过,彼时颜鹤径眼前空白一片,尤为疲惫地趴在床上,嗅着新换床单淡淡的皂味,听见宗炀说颜鹤径,我们回你家吧。颜鹤径的腹腔震动了一下。

  这半年中宗炀的情绪稳定,不再会突然失控,医生说这样的结果和宗炀按时服用药物有关,但最重要的是家人的陪伴和理解,这样下去,宗炀可以慢慢减少药的用量到停止用药。

  颜鹤径到底比宗俙冷静沉着许多,他表面给了宗炀一定程度的放纵,同时又对宗炀情绪的波动了如指掌,不会过于紧张对待宗炀,这样的相处模式于宗炀来说极其适用。

  半年前宗望桥去世,宗俙和宗炀草草把他推入火葬场火化,骨灰埋回了乡下谷家的祖坟里,已是最大限度地尽了孝,过后宗炀消沉一大段时间,闷在家中睡觉,不然就是疯狂在纸上涂写,宗俙来家看望,有些惆怅说:“其实我们对宗望桥不是只有恨,那种感情很复杂。”

  那算是宗炀最后一次发病,不过也不太严重。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颜鹤径喜欢抱着宗炀说这句话,于是他们的日子的确过得很慢,颜鹤径待在家中写作,等待宗炀工作回家,闲时去市周边逛一逛,在空气澄澈的地方度过周末,城中无太多消磨时间的活动,他们重新养了一只叫呆宝的狗狗,呆宝是只黑白相间的牛头梗,如它的名字一般长得很呆。

  但宗炀提出回海岛,颜鹤径还是有些讶异。

  宗炀躺在颜鹤径的肚子上,一只手轻挠颜鹤径的大腿内侧,等到颜鹤径渐渐适应了酥痒,恢复了理智,问:“怎么想到要回去?”

  “难道你不想回去?当时来蔚市也是为了我吧。”

  “你姐姐弟弟都在这里,还有工作不想要了?”

  宗炀侧身,面对着颜鹤径,说:“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公司给我放了一个长假,这次回去也没给我派多少工作,而且站在镜头面前让我太累了,刚好合约要到了,干脆就走吧。我姐现在不需要我,宗逸有我姐就够了,他很自立。”

  颜鹤径沉思道:“宗俙肯定不同意,她不想让你离她太远。”

  “她会同意的,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她就特别安心。”宗炀起身,夺过颜鹤径手中的手机,吻了吻他,“我想让你去喜欢的地方生活,但我又必须跟着你。”

  颜鹤径缩进宗炀怀里,随意勾着宗炀的脚趾,想了想说:“虽然我是能养活你,不过你愿不愿意让我养活啊?”

  宗炀说:“我可以去海边教人冲浪,或者在岛上开一家书店吧,按你的喜好来装修,都放你喜欢的书。”

  “有资金吗你?”

  “我拍广告杂志还是很挣钱的,有一些存款。”

  “有多少?”

  宗炀报了一个数,颜鹤径大惊,捧住宗炀的脸猛亲几口,欢喜道:“原来是我该让你养活!”

  宗炀微微一笑,有些小小的得意,鼻子不知不觉就翘高了,他热衷于颜鹤径的夸奖,不论多小一件事,回答说:“我存钱很厉害,不过也不用这么假意夸张吧。”

  颜鹤径下定决心:“那就跟我回海岛,嫁进我们家。”

  宗炀咬住颜鹤径的下巴,恶意使了力,含糊不清地说:“那我就嫁给你吧。”

  离开蔚市前,正巧孔泉刚从几个城市表演完回来,晚上在蔚市有场演出,请颜鹤径和宗炀前去捧场。孔泉早前辞去了化妆师的工作,准备自创工作室,工作忙碌到没时间和他们见面。

  那晚场子很小,人却很多,都围在中间的舞台周围拼命嘶吼,孔泉顶着夸张的银色假发,穿一件金色吊带裙,眼妆艳丽得在昏暗灯光下也熠熠生辉,承受住从四面八方伸向他的手,舞姿妖娆,真真是雌雄难辨。

  颜鹤径在混乱中和宗炀接吻,脑中眩晕,颜鹤径竟在这样的氛围中找到真实感,他以真实面貌活着,吻着心爱的人,不是书本腰封中描述的潜力作家,也不是朋友眼中可靠冷静的成年人,从遇见宗炀开始,颜鹤径好像摆脱了束缚。宗炀觉得颜鹤径拯救了自己,颜鹤径认为宗炀让他找回了自己。

  凌晨一点孔泉结束表演,同颜鹤径他们去外面吃宵夜,外面一条路都是烤串店,尽是酒喝得太多的年轻人,孔泉嫌热,摘了假发抱在怀里,在吊带裙外裹了一件很厚的羊羔毛外套,妆被汗水吃了一半,露出了男人的轮廓,有点不伦不类,他却毫不在乎。

  他热情地拥抱颜鹤径,抱得太久引起宗炀不满,孔泉怒视宗炀,说:“太小气了!我现在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颜鹤径说:“又交男朋友了?这次准备谈几天?”

  孔泉摇摇手指说:“你错了,这次我是认真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诶,我身边的朋友当中,从来没有像你们这样认真谈爱的,我以前还有点不相信。”

  孔泉踩着高跟鞋走过地砖的缝隙,一扭一扭,随时像要摔倒,颜鹤径几次想要扶,又被孔泉推开。

  最后孔泉长叹:“妈的,做同性恋太难了!下辈子一定喜欢女的。”

  颜鹤径忍俊不禁:“结果你下辈子是个女的。”

  “靠...不要咒我好不好。”

  宗炀说:“孔泉,试着认真对待身边的人吧,不要再把感情当作玩乐,那样也换不回真心。”

  孔泉点点头,然后有些茫然地停下脚步,旁边路过几个男人,频频回头看他,脸上皆是鄙夷色彩,隐约听见他们窃窃私语。孔泉喝了酒,平日这些目光他不会多加理睬,这时一阵心酸加悲愤,脱了高跟鞋就要上前打人,嘴里大骂,那几人当然不示弱,调转了回来作势要动手。

  颜鹤径对宗炀使眼色,宗炀立即就把孔泉挡了回去,对着前面几人说:“想进去蹲几天?”

  “他妈你朋友这个样子说几句还听不得了啊?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真是物以类聚。”

  “嘴巴放干净点。”

  “你个小白脸拽个屁啊拽。”

  见那人撸起衣袖,宗炀心想不然拼了算了,这几人看着也不太顶用,最多挨上几拳。颜鹤径从后边走出来,按下了宗炀的手。

  “你们想要打架我就马上报警,大家都不想这么晚了还进局子坐一晚吧。”

  给了台阶,几人骂骂咧咧走了,宗炀转头说:“他们说话太难听了。”

  “难听的话听听就行了,谁也不会放在心上。我也不想看你一个人挨打。”

  “你不帮我?”

  颜鹤径理所当然道:“我又不会打架,而且我特别怕疼。”

  他们说完,孔泉站在原地哭了起来,小声地啜泣,肩膀一抖一抖。颜鹤径揽住他的肩膀柔声劝也没止住他的眼泪,他们只能默默等孔泉平静。

  “你们要好好的,”孔泉抽着气,断断续续说,“等我有空了,去海岛找你们玩,希望那时候我也能找到真爱。”

  颜鹤径和宗炀在天气转暖时回到了海岛,颜海峰开他的小车来接,在后视镜中多打量了几眼宗炀,看得宗炀如坐针毡,狂瞄车外景物,颜鹤径偷笑他,故意闷着也不讲话。

  “小宗是吧,我之前有见过你啊。”颜海峰的车技很稳,说话也慢条斯理,却有种无形的压迫。

  “叔叔,我之前来你们店里住过一段时间。”宗炀不自觉收拢膝盖,两手规矩贴在大腿上,风擦着后背过去,余光里颜鹤径吸了口烟,朝他眯了眯眼。

  “这次也是来玩的吗?”

  车遇地面坑洼,宗炀屁股弹起,顺手扶住前排座椅,对颜鹤径做口型——你没有解释吗?颜鹤径摊手摇头,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不是...”宗炀摸着后颈说,“大概会长期住在这里。”

  “大概?”

  “啊...不是大概,颜鹤径在这里住多久,我就住多久。”

  “嗯。”颜海峰不说话了,一阵寂静,表情是耐人寻味的深邃,宗炀不想多加猜测。

  颜鹤径侧头看向宗炀,瞧他一脸不安拘谨,腰板挺得可直,想他上次来这里可不是这样,不过有点可爱,颜鹤径很满足,把手放进了窗外的风中。

  宗炀自告奋勇将行李搬回楼上,颜海峰叫了颜鹤径去花园谈话。

  颜海峰已戒烟成功,前段时间去医院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颜鹤径看着他爸新染的黑发还有浓密的眉毛,感到欣慰和轻松,觉得他爸越活越年轻,他终于扛过了母亲去世的阴影。

  颜海峰背着手在花圃边缘站定,说:“他看起来很正常。”

  颜鹤径说:“他本来就很正常,您不要带着有色眼镜看他,我给您说他生病的事是因为不想瞒着你,不然你可能永远看不出来他生过病。”

  “不用给我解释这么多,我只想知道你跟他在一起快不快乐,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

  “爸,我很爱他。”颜鹤径顿了顿,“同甘共苦,这是你和妈教会我的道理,爱一个人就是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爱他,我能感受到他的爱,这让我很快乐。我的确猜不到未来是何种状况,但我会把现在的生活过好,你不要担心。”

  那年夏天海岛照例有台风过境,暴雨过后的岛上闷热难耐,书店新进的一批书抵达时间延迟,宗炀很早就去了店里理货。

  刚到店就收到商应寄来的一个包裹,宗炀顺手拆开了,发现是颜鹤径的新书,封面是西北的荒漠,一轮红日正在冉冉上升。

  宗炀翻开第一页,书的扉页正中间印刷着一小行黑字。

  此书献给阿炀。

  酸意漫上宗炀的眼角,感动像细线一样拉扯住他的喉咙,在遇见颜鹤径之前,宗炀不懂爱一个人,也从未体会到被人全心全意地爱着。

  颜鹤径曾无数次同宗炀探讨过书的内容,其实宗炀给不了太多建设性的意见,只是颜鹤径习惯于将他的灵感和文字第一时间念给宗炀听,不过颜鹤径没有告诉宗炀这本书的结局。

  他翻到书的末尾,结局是阿朗和女孩儿最终逃出了大漠,他们牵着手在日出下起舞,金黄的太阳映射在他们年轻又美好的脸庞上,他们即将奔赴更灿烂的远方。

  宗炀放下书,看见远处街角出现一个慢腾腾的影子,披着一身金光,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花衬衫,衣摆随风动,走过来,走到宗炀的面前。

  “阿炀。”他说。

  颜鹤径是宗炀的远方、永不沉落的红日,他的灿烂。宗炀将头埋进了颜鹤径的怀中。

  ——

  呜呜颜老师和阿炀给大家说再见啦!!谢谢陪这个故事走到这儿的大家!我爱你们!隔壁的新文《谜潮》马上就开!

  已经是最后一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