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我们之间>第39章 只听你的

  贤中的实验楼亮了一格灯,遥看不比远方的焰火明艳,倒更像沉夜中的一盏星。

  发完消息,徐诀将手机搁边上,埋头继续写元旦作业,笔速不快,纯粹是为打发时间,否则枯坐干等太难熬。

  实验桌另一端叠着两套化学卷,题目答完了还未批分,老师临时有事走了,离开前提醒徐诀做完实验别忘记清洗器皿。

  一管笔墨耗尽,徐诀合上习题册,撩开袖口看一眼手表,半个小时了,这场小雪不至于堵路吧?

  久坐腿麻,他挪到窗边看没有月亮的天幕,这个方位寻不到一朵烟花,亏他还把陈谴骗过来,不知道陈谴会不会失望。

  不过失望也没用,他又不可能把人赶回去,大不了陈谴喜欢什么,他就把什么奉到陈谴面前,陈谴想看烟花,他就为陈谴变一场烟花。

  徐诀低头点开手机,刚要发个消息问对方到了没有,没打两字,余光忽被校道上疾走的人影抓了去。

  校道灯影稀朗,陈谴着一身深色调衣衫穿行在冬夜寒风中,身后留下串浅浅的鞋印。步至实验楼前的路灯下,他停住,摸出手机摁亮,屏幕在他脸上投了片光晕。

  徐诀从自习开始就恨不得踹着时针走,此时伴着纷扬细雪,他不催了,握着手机等待陈谴的来信。

  蓦地,陈谴抬起头来,眼神涣散半秒便精准对焦,徐诀来不及躲藏,笨拙地将偷窥经验不足的自己送进对方眼中。

  一片雪顽劣地坠在陈谴的睫毛上,迫使他受凉般眨了下眼,继而他笑起来,徐诀突发奇想,要是陈谴现在穿的是贤中的校服,那张脸那个笑一定能和校卡上面的照片重叠。

  他没等到陈谴发来的消息,陈谴直接把手机揣起来了,往这边方向走了几步,闯进了徐诀的盲区里。

  不消两分钟,陈谴出现在实验室门口,鼻头耳廓都是红的,手从兜里拿出来,指节同样浮着淡粉。

  “暖暖手。”徐诀将一刻钟前灌上热水的水杯递过去,“门卫怎么把你放进来了?”

  “他在看跨年晚会,没留意有人潜进学校。”陈谴刚才紧赶慢赶,现在还没喘匀气,说句话的间隙唇边逸出一团薄雾,“学校就你一个了?”

  “刚刚是。”徐诀闻到空气中清浅的薄荷味儿,“你又抽烟了?”

  “抽了一根。”陈谴拉个板凳坐下,“题目还没做完吗?”

  “就差个实验,很快就好。”徐诀将桌上的书本拨一边去,留出空位供他摆弄仪器,“我自习那会儿以为你不来了,所以没控着时间搞作业。”

  这段日子得空儿就跟着老师泡实验室里,徐诀捣鼓起眼前的瓶瓶罐罐来得心应手,往锥形瓶放适量高锰酸钾,四平八稳地将分液漏斗跟锥形瓶相接,斗体内装着双氧水,中间拧紧活塞。

  “实验报告。”陈谴指了指那摞书最上边褐色封皮的本子。

  徐诀安置好集气瓶和水槽,混不吝道:“管它干嘛,老师又不在,实验报告谁爱写谁写。”

  陈谴托着下巴笑,姿态很放松:“反正老师不在,你干脆连实验也别做了。”

  “那不行,不做交不了差。”徐诀做起实验来眼神专注,手指捻住玻璃片将集气瓶口一阖,氧气收集完成。

  多少遍在手机里跟徐诀说好好备考,此刻陈谴也不出声扰乱对方思路了,目光半垂望着徐诀骨节分明的双手熟稔对付实验器材,细铁丝绕成螺旋状,末端绑上一小截木棍。

  这些没有温度的材料不如徐诀手背皮肤下蜿蜒的青筋吸引人,陈谴毫不掩饰自己赤裸探寻的目光,顺着那些筋脉一寸寸往上攀爬,到挽在小臂的袖口处滞留一刹,又继续有目的性地跃上去。

  之前一直没留意,贤中的校服似乎换衣料了,一抻一折间形成的褶痕流畅堆叠,到肩线处渐渐平整,大约是因为少年身材完美,宽肩撑起了臃肿的校服使得褶皱缺少了一部分发挥的余地。

  再往上,陈谴撩高的目光终于定在徐诀的侧脸上,出神地想,不知道跟徐诀当同窗是什么感觉,成绩那么好,课间找他答疑会不会插不上队?话这么多,课堂传个纸条是不是还要给学校附近的小吃摊排个三六九等?人这么好,早上能不能喊他帮忙打热水啊。

  灌了热水的杯子将陈谴的两手焐暖了,他又想,虽然不太了解同窗,但挺了解同床,黏人得如同一条发情的大狗。

  倏地,徐诀回头看他:“几点了?”

  “十点四十,”陈谴说,“去广场的末班车已经过了。”

  “完了,错过倒数怎么办。”徐诀加快动作,看起来像要速战速决,“看不了烟花你会不会很遗憾?”

  陈谴这二十几年间遇过多少遗憾了,这点不算什么,看烟花也只是给自己一个提前逃避工作的理由:“没事。”

  “据说新年头一天就留下遗憾的话接下来一整年都不会太顺利,我化学竞赛不会发挥失常吧。”徐诀将酒精灯拿过来,陈谴马上把打火机递过去。

  “这盏没酒精了,”徐诀离开座位,“我去隔壁取一盏。”

  他转身跑出了实验室,陈谴闲着,戳开软件查看附近有没有快车接单,听到门外折返的脚步声,他抬头,不料眼前骤然一暗。

  借屏幕透出的光依稀能看到徐诀的手从墙上的电灯开关挪开,陈谴不明所以:“怎么了,不是怕黑吗?”

  “你在啊,怕什么。”徐诀捧着个酒精灯回来,点燃灯芯的同时,陈谴的手机自动熄了屏。

  四周沉入黑暗,只剩灯芯上跳动着盈盈的火光,它像一颗苏醒的心脏,很微弱,却很清晰地描摹出彼此的脸。

  那瞬间,“糟蹋”这个词突兀地刺进陈谴的脑神经,使他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杯子。他也想糟蹋徐诀,但不是那种暴虐性的践踏,就像小时候把别人的小狗牵回家试图训练它只对自己舔手心摇尾巴,他也想让徐诀在某些层面只能记起他。

  “那天在喷泉池扔硬币,你许了几个愿?”徐诀突然抬头问。

  陈谴一怔,说:“一个。”

  徐诀便不细问了,只许一个必定跟他无关,他捏着铁丝让绑木棍的那端靠近灯芯,火苗蹿上木棍燃起,他说:“我看那个池子吞了不少硬币,也不知道它顾得上谁。广场上的烟花秀也是,那么多人稀罕它,它一个得意忘形就把你忘了。但是陈谴,你看这个就不一样。”

  他左手缓缓挪开集气瓶上的玻璃片,右手稳而快地将铁丝探入集气瓶中。

  铁丝霎时在氧气中剧烈燃烧,四射的火星恍如绚烂的烟花在瓶中碰撞绽放,陈谴从玻璃瓶中觑见了满脸愕然的自己。不知过了多久,火光渐弱,他迟钝地抬头,徐诀的眼里还是自己。

  “这场烟花是只属于你的,虽然它不太壮观,甚至有点草率,”趁着最后一丝光芒,徐诀将自己的心捧出来,暂时也只敢做到这份上了,“但是它只听你的。”

  火光熄灭,实验室再度陷入昏暗。

  实验楼乃至整个空旷的校园都安静得雪落有声,不知谁的心跳却鼓噪阗耳,徐诀好害怕搞砸两人的关系,丁点勇敢随着那短暂的烟花溜了,企图说点什么以欲盖弥彰:“那啥,你没忘记许愿吧?”

  陈谴从惊愕中抽身,笑得挺无奈:“你到最后才提醒我,我哪记得起来。”

  徐诀有点急:“那总能想点什么吧?”

  陈谴真担心对方一个激动打翻了酒精灯,忙拿灯帽灭了火:“你直挺挺戳我面前还想让我想别的?”

  “……那也还行吧,我又不是歪瓜裂枣,想着我不亏。”徐诀嘴上不情不愿的,实际心里美得很,他跑去开灯,回来利落地收拾好书包,又着手清洗器皿。

  水流不算猛,也不知道徐诀怎么洗的,水花没长眼地四处溅,陈谴没插手,只笑着说了句:“毛毛躁躁的。”

  陈谴不是头一遭用似笑非笑的口吻说类似的话,上一次还是徐诀在家洗花瓶的时候。这话非但没教育效果,还使人变本加厉,徐诀被水花溅了脸,抬臂用袖子擦,脸没擦成,袖口叛逆地从臂弯滑了下去。

  “笨手笨脚。”陈谴看不下去了,站起来给徐诀挽袖子,勾着那袖口往上一提,手指没离开徐诀的手臂,轻飘飘在皮肤上划拉一道,五指收紧将对方手中的集气瓶笼进掌里,“我来洗这个,你去处理别的。”

  实验室的灯在工作五个小时后终于得来休息的机会,徐诀锁好门,捧着堆做好的周末作业穿过回廊往与实验楼相连的教学楼走:“我先回教室放点东西,等下去广场应该还来得及。”

  陈谴问:“去广场干嘛,看那场得意忘形的烟花秀?”

  徐诀对自己踩一捧一挺内疚:“你不是想看烟花么。”

  “已经看了。”陈谴说。

  室外太冷,一到教室陈谴就从后门钻进去窝徐诀的位置上,徐诀得意忘形地绕去前门开电闸。

  电灯相继亮起,陈谴想找处空位放徐诀的水杯:“你桌面都贴的什么……”

  还未看清,徐诀啪一下又把电闸关了。

  徐诀心脏狂跳:“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