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强人所难>第105章 最讨厌宋尧

  这本相册还颇有几分故事。

  当年他们还在首都警校的时候,尚楚和白艾泽分开过一段时间。那时尚楚不告而别、远赴新阳,白艾泽疯了似的找他,重病一场后又恢复了平时的沉稳理智,表现得仿佛“分手”这件事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别人不知道,宋尧却知道白艾泽是什么样的人,他表面上越冷静,才越反常。

  有一次,宋尧和白艾泽在一次实习任务里表现出色,受到了表彰。他们买了酒回寝室庆功,那次白艾泽喝多了,终于撑不住了,他趴在桌上说阿尧,我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

  他第一次流露出这样手足无措的一面,赌气说他不要我,好,我也不要了。

  白艾泽翻箱倒柜,找出一本相册给宋尧,反复低声说我不要了,全都不要了。

  宋尧翻开相册一看,里面都是尚楚——各种场合、各种表情的尚楚,他猜想这应该是老白给阿楚准备的礼物,庆祝他刚刚拿到了一个第一名。

  相册最后一页,是开学那天他们三个人在校门口的合照。

  白艾泽真的醉了,醉得眼眶通红,盯着照片上尚楚的笑脸,握着拳头说扔掉。

  和一个醉鬼说什么都不好使,宋尧只好顺着他说扔扔扔,这张照片上有我,怪英俊的,我把这张留下来可以吧?

  白艾泽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孩子气地说不可以,里面有他,他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

  宋尧心说你舍得不要他就怪了,随手从桌上揭下一张便利贴,“啪”一下贴在了照片里白艾泽的脸上:“把你捂着,这里头没你了,就我和他了,现在可以了没?”

  白艾泽一言不发,仰头又喝下大半瓶啤酒,眼底一片通红,几乎要流下泪来。

  宋尧一声叹息,等白艾泽睡着了,他出门将相册里的照片复制了一份,放到了尚楚寝室门边,等阿楚回来,肯定一眼就能看见。至于这本相册原件,宋尧想着先替老白保管着,以免他看到了心里难受。

  那个暑假,宋尧在首都的东城分局实习,忙的和陀螺似的,两脚就没有沾地的时候,他经常在办公室支张行军床就睡了,偶尔回趟寝室,有时也回家里住几天,隔三岔五还得跟着师傅去周边城市出任务。一背包行李成天搬这搬那的,寝室里的东西一团乱,他这人粗心大意的,懒得花时间收拾,一个暑假过去,那本相册也不知道被他塞到了哪个角落。

  后来老白问起过一次,宋尧没好意思说被他弄丢了,于是支吾着说被你自个儿扔了吧,那天你喝醉了发疯,说要把相册扔了,得亏我眼疾手快复制了一份留给阿楚,不然你什么也没剩下!

  后来他来了新阳工作定居,宋尧让他爸把他留在首都的行李打包寄过来,他爸也不帮着他收拾收拾,所以东西一股脑往箱子里塞,最后寄了八口大纸箱过来,宋尧买了房子搬家后草草收拾了一遍,觉着眼生的东西要么扔进垃圾桶、要么扔进储物间。

  谁知道就是那么巧,这本相册被他爸打包行李时随手放进了宋尧的一个保险柜里,又被宋尧随手塞进了储物间,接着被翁施随手发现,引发了一场啼笑皆非的误会。

  翁施呆呆地坐在地上,两眼发直:“相册是白sir的?”

  宋尧挂了电话,没好气地说:“不然呢?”

  翁施脑子昏昏的,嗓子眼堵堵的,胸口闷闷的,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似的,直愣愣的目光平移到宋尧脸上,讷讷地又重复问了一遍:“怎么会是白sir的?”

  宋尧在他身前蹲下,拍拍翁施的脸蛋:“还不信?要不我明儿去做个亲子鉴定,看看这本相册到底是老白生的,还是我生的。”

  “是白sir的,不是宋老师的,白sir的……”翁施小声嘀咕。

  “撒癔症了?”宋尧好笑地看着他。

  翁施做了两个深呼吸,对宋尧说:“宋老师,你转过去一下。”

  宋尧问:“干嘛?”

  翁施嘴唇有些颤抖,伸手推宋尧肩膀,声音又小又细,就和捏着嗓子发出来似的:“你转过去呀——”

  “我可告诉你啊翁小施,我他妈的可还没消气,”宋尧背过身去,“你最好是知道自个儿错了,现在没脸见我了吧?你这脑瓜子就俩字儿——离谱!”

  他才刚转过身,冷不防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呜咽,宋尧一愣,紧接着细碎的呜咽越来越明显,变成了抽泣。

  翁施哭了。

  宋尧那点儿火气瞬间就被这场雨打消了,他身形一动,翁施立即激动地喊道:“你别动!你别转过来,你转过来我就哭了呜呜呜呜呜……”

  宋尧僵直着背:“好好好,我不动,都听你的,乖小翁,不哭了宝贝儿。”

  “宋老师,你怎么这么讨厌,我都不想喜欢你了,我、我……累死我了……咳咳咳……”

  翁施心头那股憋了好久好久的闷气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高高吊起的心脏“砰”一下落了地,强大的冲击力使他一时间缓不过来。

  他积攒了好多好多的胆怯、好多好多的委屈、好多好多的不甘心,这些坏情绪都快把他压垮了。

  这段时间翁施常常做梦,梦里他变成了一个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坏小翁,梦里的他偷偷翻宋尧的手机、偷听宋尧和尚楚讲话、偷偷跟踪宋尧,梦里的那个小翁真是面目可憎,真丑陋啊。

  翁施被吓醒后总会有一段很长时间的后怕,他不愿意自己变成这样的坏小翁,如果他变了,那么他就不再是他,这样的他怎么有资格喜欢宋尧呢?

  ——宋科长是天之骄子,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物鉴专家。

  ——而我是什么呢?我只是个灰扑扑的呆瓜小翁。

  他像是个被高高悬挂在悬崖边缘的人,无处表达、无人宣泄,就连开口求证都不敢,翁施想过或许这本相册不是宋科长的,就算是又怎么样,也不能代表宋科长确实喜欢尚队长。

  他想过的,无数次这么想过,但他不敢问宋尧。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为真的可能性,对翁施来说都是一场莫大的冒险。他太习惯不被爱了,所以总是惴惴不安;他太渴望被珍重了,所以总是把自己放到很低很低的位置。

  如果他永远不问,就能永远在宋科长身边仰望他,翁施觉得他愿意——他愿意每晚每晚被噩梦折磨,愿意费尽心力和身体里那个隐藏的坏小翁搏斗。

  终于,这本相册的秘密被揭开了,他可以不用做噩梦了,也可以不用害怕自己变成面目可憎的坏人,翁施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如释重负,而是太累了。

  他真的好累好累,累到宋尧多看他一眼,他就忍不住眼眶的酸涩,“啪”地落下泪来。

  “宋老师讨厌,讨厌宋科长呜呜呜……”翁施止不住地抽噎,肩膀一抖一抖,反反复复就这么两句话来回嘟囔,“宋老师讨厌,我最讨厌宋尧——嗝儿,呜呜呜……”

  晚上吃撑了,哭着哭着还打嗝了,好丢脸。

  翁施因为一个饱嗝儿开始嚎啕大哭。

  宋尧被他吓到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想回头看看他、抱抱他,又担心让他更激动。

  “宝贝儿,不哭了,乖,小翁最乖。”

  “你走远点儿——嗝儿,讨厌你,你是最讨厌的呜呜呜……”翁施几乎要泣不成声。

  “好,我先到客厅里,你喝点水好不好。”宋尧头一回感觉到了手足无措的感觉,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从厨房到客厅这短短的几步路,他竟然趔趄了两次。

  翁施坐在厨房的瓷砖地板上,眼泪止不住地掉,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直到哭累了,翁施撑着地板想站起来,然而腿窝一麻,他又软绵绵地跌坐在了地上。

  宋尧听见动静,猛地站起身,接着看见他的小翁手脚并用地往他这边挪。

  他穿着海绵宝宝连体睡衣,动作无比滑稽,像一只笨拙的小狗,却让宋尧心疼不已。

  翁施一张脸湿漉漉的,鼻头通红,眼眶也是红的,用浓重的鼻音说:“腿,腿麻了,站不起来了……”

  宋尧两步跑到他身前蹲下:“傻瓜,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顿住了,因为翁施张开双臂,猛地扑到了他怀里。

  “我最喜欢宋尧,不和宋尧分手,我最喜欢你。”

  翁施才止住的眼泪又往下落,滴答滴答打在宋尧肩窝。

  眼泪明明是凉的,宋尧却觉得好烫,连心脏都在一阵阵地发着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