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心走进房间，转身掩上了房门，目光掠过桌上的书堆，然后在江知遇的床沿坐了下来。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滞，江知遇没吭声，等着陈美心先开口。
“妈妈不是故意翻你东西的，给你拿被子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把书碰倒了，扶起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就拿起来看了一眼。”
“我知道，妈，对不起。”江知遇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不是故意——”
“能再给我看看吗？”陈美心冲江知遇笑了笑，后者愣了愣，迟疑了两秒，还是把藏在身后的折叠本拿出来递给了陈美心。
当时第一眼看到这个本子的时候，陈美心是震惊的，眼下平复了情绪之后，再重新一张一张地翻，却又忽然生出一种别的感觉。
卡通画的笔触很稚嫩，有的甚至都没有填色，只是用笔勾勒出了简单的轮廓，却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画的是江知遇，无论是在一个人还是几个人的场景里，他都笑得很开心。
开心。
陈美心是一个母亲，对她来说，她的孩子能开心，比其他东西，比如成绩、地位和财富都更加重要。
陈美心闭了闭眼睛，半晌抬头看向江知遇：“这是叶子画的对吧？”
这个情况下从陈美心嘴里听到这个称呼，江知遇还是没来由地心一紧，点了点头承认道：“对，这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我跟他——”
江知遇停顿了一会儿，和陈美心平静的目光对视，轻声开口道：“在谈恋爱。”
说出口的那一刻，江知遇觉得心里悬着的石头好像忽然放下了，他小心地观察着陈美心的表情，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而陈美心却只是慢慢点了点头，指了指折叠本最后，叶星辰今天刚添上去的那一对挨在一起的狐狸和兔子，又抬眼望向他床头的兔子玩偶：“那个玩偶就是——”
“是。”
陈美心把本子合起来，递还给了江知遇，弯唇笑了笑：“他画你，画得还挺像。”
江知遇没想到陈美心这么说，愣了愣才应道：“对，是很像。”
“你们，”陈美心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江知遇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又补充道，“但是我喜欢他很久了。”
今天，高考之后的第一天。
陈美心坐在江知遇对面，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忽然回想起以前，亲戚朋友总是跟她抱怨，说自家孩子好像在学校谈恋爱了，心思都不花在学习上了，成绩也往下掉得厉害。
可是江知遇好像从小就没有让她操过这份心，他听话懂事，一直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而他现在坐在自己面前，告诉她，自己喜欢另一个男孩子很久了。
陈美心这才发觉江知遇已经长大了，很平静也很理智地向她陈述一个事实，虽然神情里还藏着忐忑，但又足够坚定。
“小江，你知道妈妈在想什么吗？”陈美心唇角带着笑，问道。
江知遇迟疑了片刻，轻声问道：“什么？”
“在想你大伯和大伯母。”陈美心说，“他们一开始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这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
陈美心没有提江昕，但江知遇很清楚她在说什么。
“你跟小昕，其实一直有联系的对吧？”
江知遇点了点头：“对。”
“他应该很难受吧？”陈美心的眼眶有些泛红。
江知遇看着陈美心，看着她微笑着，从眼眶里落下一滴泪。
“其实你大伯和大伯母也是一样的，只是他们两个脾气都倔，要不是上次不小心被车碰了，他们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愿意把态度松下来。”陈美心抬手抹了一下眼泪，眨了眨眼睛，“毕竟是自己孩子，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儿子。”陈美心的声音很轻，“妈妈只有一个问题——你们两个想好了吗？”
江知遇的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他看着陈美心的眼睛，他几乎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心里涌起一阵酸涩，吐息也有些发颤。
“我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江知遇说，“妈，可这是我第一次发觉自己喜欢谁，我知道，可能在普遍的价值观里，这是……不正确的。”
江知遇垂下眼，看着折叠本最后一页，靠在一起笑得很开心的狐狸和兔子。
手指轻轻拂过纸张，江知遇抬起头，看进陈美心的眼睛，声音很轻，却丝毫不掺犹豫。
“可是，妈，我很喜欢他，我不想错过他，我就想……试试看。”
“好，妈妈知道了。”陈美心笑起来，“小江，其实妈妈没有什么要求，妈妈就是希望，你能一直都开开心心的。”
就像那一张张简笔画里一样，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开开心心。
陈美心看着江知遇，半晌慢慢道：“你已经长大了，如果你真的想好了，那妈妈尊重你的决定。”
江知遇的手攥了攥裤子，点了点头：“会的，妈，我俩商量好了，一起去一个大学。”
“我知道，他也是个很好的孩子。”陈美心勾起唇角，轻轻点了点头。
说完，陈美心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过段时间，把他叫到家里来吧，好好吃顿饭。”
江知遇吸了口气，心脏重重地跳了几下：“那爸爸——”
“你要是想好了跟他说，告诉妈妈。”陈美心笑了，把江知遇轻轻搂进了怀里，“妈妈帮你。”
直到这一刻，江知遇才终于觉得尘埃落定，之前不敢想象的场景毫无预兆地发生——心上悬着的石头悠悠落地，他所有的犹疑、担忧和恐惧，都在这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消弭。
江知遇闭上眼睛，鼻头一酸，眼眶好像也跟着湿润起来，点了点头：“好。”
“妈。”江知遇没睁开眼睛，唇角轻轻勾起，缓缓吐了一口气，“谢谢你。”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陈美心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声音里也带上了些松快的笑意，“好了，赶紧换衣服吧，要洗的衣服一会儿记得拿出来。”
“嗯，好。”
陈美心转身走了出去，江知遇在椅子上坐着，目光落在手里的折叠本上，卸了力似的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脑海里回溯着刚才和陈美心的对话，他想他实在是足够幸运，才能得到妈妈这样的支持和理解。
于是心里最后一点不确定也被消除，江知遇又翻了一遍手里的本子，看着叶星辰笔下的两个小人，想着他们以后还会一起做更多的事情，还会有很多很多这样的纪念。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听一听叶星辰的声音。
这个时间点叶星辰应该还在高铁上，江知遇摸起手机，给叶星辰拨了个语音电话。
“喂？”叶星辰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啦？”
“没怎么。”听到叶星辰的声音，江知遇弯唇笑了笑，想了想还是之后当面跟他说比较好，便轻声道，“有点想你了。”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随即响起了叶星辰可以压低了的声音：“不是，我们不是——你——你怎么了啊？”
江知遇笑起来：“什么怎么了？”
“怎么忽然说这个——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啊。”叶星辰有些迟疑，“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儿？”江知遇向后靠在椅背上，笑着轻轻了清嗓子，“就是有句话，我好像说过了，但还是有点想再说一遍。”
“嗯？”
“我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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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遇这一记直球打得叶星辰不好意思了许久，下了高铁还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到走进跟方越约好的店，跟着服务员来到桌边才恢复正常。
“我先点了一点儿，你看看，先吃两口还是再加？”
“你这叫一点儿？”叶星辰扫了一眼桌上的盘子，“也差不多了吧？羊肉串点了几盘？”
“两盘。”方越说，“那边是金钱骨和五花，然后还有鸡胗和烤生蚝还没上。”
“鸡翅呢？”
“麻辣和孜然。”
“行，一会儿再点。”叶星辰点点头，拿起几串羊肉串放上烧烤架，随即瞥了一眼盯着自己看的方越，“怎么？”
方越清了清嗓子，凑近了一点儿八卦道：“讲讲，你跟你那谁，进展怎么样了啊？”
叶星辰没吭声，给自己倒了大半杯饮料，看着方越笑了一声。
方越有点儿莫名其妙：“你笑什么啊？”
叶星辰转头看了看周围，笑着说道：“方越同学你好，现在坐在你面前的这位，也就是本人，已经不是单身人士了，请知晓。”
“你——”方越愣了愣才明白叶星辰的意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句脏话到了嘴边硬生生被咽了回去，盯着叶星辰看。
“干嘛啊？”叶星辰笑了。
“我靠，不是，你拿不拿我当朋友？这事儿我不问你的话，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方越有些不满，“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怎么可能，就今天早上的事儿。”叶星辰笑了，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现在正好。”
方越“哼”了一声，夹了一块小酥肉，看着叶星辰没接话。
叶星辰从烧烤架上拿下来一串，看了方越一眼：“你就没点儿想说的？”
“我说个屁，你俩这不就早晚的事儿，又没什么可惊讶的。”方越挑眉，“那你俩是不是打算考一个学校？”
“嗯，之前我们就商量过了，等分数出来再看具体填哪个。”
“唉，真好。”方越看了笑眯眯的叶星辰一眼，用筷子戳起一个鸡翅，“不过那你暑假还是住家里？你俩刚谈恋爱就异地啊？”
“嗯。”叶星辰点点头，“但是住家里又不代表我不能出去玩，而且过几天你要是找我的话我可能不在啊，跟他们去旅游。”
“他们？”
“嗯，还有另外俩室友。”
“他俩知道吗？”
“不知道。”叶星辰摇摇头笑了起来，“我们偷偷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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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毕业旅行！rea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