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廷回来的时候, 发现房间里没有了初浔的影子。

  被子已经没有了温热,窗纱在飘荡着,人似乎已经离开了很久, 可他出去一共也没有两个小时, 在路上可能耽误了一会,和薛京墨碰面的时间半小时都不到,他该交代的话交代到了, 也就匆匆离开了。

  却没想到这短短的时间里还能出现意外。

  裴云廷找遍了整套房子,他呼喊初浔的名字, 从前庭到后院, 到他们从未进过的杂物间,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找到初浔的影子。

  如果不是看到了桌子上的东西,裴云廷一定会坚持把房子给翻个底朝天。

  他是将房子找遍了才注意到桌子上的东西, 是因为他给初浔打电话时手机在客厅里响了,在此之前,裴云廷并没有意识到初浔可能会出门,因为他现在去不了公众场所。

  初浔的手机还躺在沙发的角落,裴云廷寻着声音过去,同样,那瞬间他也看到了桌子上的照片。

  文件袋上反盖着几张照片, 没来由地,一种不安袭上心头, 裴云廷捡起了地上的手机,也翻开了那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照片。

  映入眼帘的照片内容让他警铃大作, 裴云廷的目光一瞬间沉了下来, 他扔掉手机, 迅速地翻看着每一张他和薛京墨那天夜里的照片,而他也终于明白这个定时炸弹还是爆炸了。

  他没有抓到偷拍的人,但是他的公关团队也没有让这些照片广泛流传,郑世镜也是个聪明的人,他那边护着薛京墨,以至于双方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不让这个可能会爆炸的新闻传出去。

  裴云廷的思绪被一瞬间拉回那天的夜里,那个他差点和薛京墨发生了什么的夜里。

  是的,照片是真实的,可是他没有吻薛京墨,只不过这个角度看上去你说他们在做什么都有可能,暧昧得那样明显,已经不是嘴巴能够解释的事。

  他未曾跟初浔提过那天夜里的细节,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他也没有跟初浔多提过薛京墨,因为他和薛京墨没有过界的事,除了那天夜里他的酒水被动了手脚,薛京墨大胆到对他用阴招的时候,他和薛京墨的距离拉近了一点,可他只是肢体接触的距离,并未曾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是的,他知道真相,可他自己明白又有什么用?这些照片的杀伤力太大了,对于一个情绪不稳定的发情期的Omega来说更是!

  裴云廷迅速起身,抓着手机就朝门口走去,他心慌极了,在看到这些照片后没见到初浔的影子,他简直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才多久,才多久,这么一会的时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意外出现?

  照片哪来的?谁寄来的?有人来过这个地方?!

  裴云廷抓着房门三两步跑了出去,忽然,他停在了门前,脑海里闪过一条线索,缓缓转过头,裴云廷盯着房门上方的监控,目光变得幽深。

  _

  事情已经做完了,就算不会完全破坏他们,起码也会让两人中间有什么隔阂出现。

  钟越本来不想这么做,但他咽不下这口气,他也不认为裴云廷是个好东西,仅仅凭他惦记自己的Omega这件事,凭他横刀夺爱这件事。

  他和裴云廷势不两立。

  他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了,容城这个地方纸醉金迷,裴云廷如果没有一点城府,凭什么能走到今天?他是算计不了裴云廷,但让他最爱的Omega远离他,钟越还不会完全没办法。

  毕竟,他没说错任何事。

  收拾着东西,钟越心情大好,他准备离开这座没有人情味的地方,他讨厌极了容城,尽管那么多人想要到这个地方发展,他也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沈忆给他打了电话,钟越今天心情好,并没有跟他有什么争执,也有好好地回答他的问题。

  “今天就回去了,”钟越说:“六点的票,乖乖等着。”

  沈忆惊诧道:“怎么突然要回来了?”他听出钟越的声音里带着喜悦,很难不相信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目的,那这样的话,他岂不是要带那个人回来?自己的地位又会变成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噩梦?

  钟越急于跟沈忆分享他的战果,并没有体谅到沈忆现在的心情,耀武扬威一般说道:“完成了任务,当然要回来,而且永远不用再到这个地方来。”

  他再也不用过来,只需要坐在平洲,等着初浔回来,等着他伤心欲绝的小Omega乖乖回到自己的身边就好。

  沈忆不了解情况,谨小慎微地问:“什么意思?”

  钟越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畅快地回答着沈忆:“意思就是……我也许战胜了这个容城的太子爷?”

  钟越轻笑,语气中还带着自豪,报仇雪恨的爽快,他提着衣服的手都用力了些:“裴云廷还真的以为我完全没办法?真的以为把初浔藏在这里就安全了吗?他自己做的亏心事,总得报应在他自己身上。”

  裴云廷和钟延的交易,就是他的把柄,他抹不了这段事实,钟越嗤笑一声,没想到自己悔在他们的交易上,也赢在这场交易上。

  装上衣服,扣上箱子,钟越拎着行李往房门走去,“不跟你多说了,回去再聊,我现在要去机场……”

  他打开了房门,钟越还没来得及挂断电话,甚至没看清房门前的人脸,没有任何防备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便被重大的冲击力给踹飞出去。

  “咣当!”

  钟越连退了好几步,撞在了身后的茶几上,腹部被踹了重重的一脚,钟越扭曲着五官,捂着肚子,惊慌失措地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裴云廷。

  他彻底傻了眼。

  不知道裴云廷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因为廊外还有其他住宿的客人,听到动静纷纷探起了头,走廊外响起交谈声和脚步声,与此同时,裴云廷压进了室内。

  他的脸色很不好,和他演过的那些反派角色完美的融合,表演毕竟只是表演,真情实意总是来得更吓人一些,钟越扶着茶几,还没站起来,就被迎面走来的裴云廷拎住了衣领。

  “人呢?”裴云廷沉声发问,他生的是一个冷脸,不笑的时候神情倒显得十分阴鸷,何况他现在没有在表演,也没有在刻意压抑什么,所有攻击性的目光全都直勾勾地给了钟越。

  “什么人?”钟越心虚,他没想到裴云廷的速度会这么快,不可能啊,他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自己了?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哪儿?他又怎么知道今天……他去见过初浔?

  钟越后背发凉,这不是他第一次偷偷见初浔,如果这次裴云廷知道,也代表着前面那几次他也……

  自己难道早就暴露了?

  初浔告诉他了?

  不应该。

  裴云廷掐住了钟越的脖子,一点也没有收力,力道随着他的情绪而深重:“你是不是要我把你弄死才能学老实?”

  钟越猛地抓住了裴云廷的手腕,艰难吐气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要初浔,”裴云廷红着眼睛说,“我要初浔,初浔呢?初浔在哪儿?!”

  钟越被这一声给问懵了,大脑飞速转着,也没明白裴云廷找他的原因。

  初浔不在他这儿,初浔不是……在裴云廷那里吗?他来问自己,什么意思?初浔不见了?

  而钟越的沉默在此时的裴云廷看起来罪大恶极,裴云廷的手一狠,脑子里也有根弦崩断了,他站起来,拎着钟越的衣领,把人往窗口提去。

  这是一个星级酒店,目前的房间是在27楼的高层,从这里能眺望到容城的冰山一角,城市的温度骤然下降,似乎高层能够感受到更冰冷的天气,钟越倒退着脚步,被裴云廷扣在了阳台的护栏上。

  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钟越吓傻了:“裴云廷!你干什么?!”

  裴云廷好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他掐着钟越的脖子,指甲掐进他的皮肉里,让钟越的脖颈红肿一片,身后吵吵闹闹的,是围观的群众,裴云廷却丝毫没有顾忌,眼里只有这个罪恶滔天的人,他残暴地审问道:“我要人,给我人,告诉我他在你这里。”

  他像个孤独患者的自我拯救。

  这一刻他无比希望钟越告诉他初浔在他这里,在他这里也好,只要能让他马上看到他,什么都好,他现在找不到他了,容城这么大,他那样危险。

  “我不知道……”钟越在裴云廷手底下挣扎,他能感受到自己这句话一出,裴云廷的力道又重了些,可他能撒谎吗?面对疯子一样的裴云廷,钟越只能坦言:“他没在我这里……我不知道他不见了……”

  “别跟我开玩笑了,”裴云廷压在钟越耳边说,他的语气那样颤抖,一点不像表面的凶悍,“我求你了钟越,告诉我他在你这里,我不动你,我发誓,只要他安然无恙的,我一定不动你,行吗?”

  钟越觉得裴云廷有些奇怪。

  不过很快他就解开了这份疑惑。

  裴云廷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钟总,别跟我闹了,他在发情期,你别跟我闹了,你不是恨我吗?冲我来就好了,他在发情期,你懂的,发情期很危险的,你让他度过这个劫好不好……”

  “他在发情期?!”钟越惊住了,发情期是什么?Omega最危险的时候,那些不稳定的情绪,那些经不得挑拨的神经,那对alpha深深的眷恋,被告知一切都是假的他们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他们会疯掉的!

  难怪……难怪今天初浔的反应那样强烈。

  “裴云廷……”钟越豁然醒悟自己闯了一个多大的祸,他对裴云廷疯狂摇头,像是在求饶,“我不知道,我没有带走他,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不知道他在发情期,我……”

  他还能说出什么吗?那些在现在听来对裴云廷都是打击的话?

  钟越的嘴笨了,是因为心虚,是因为惶恐,是因为自己终于闯出了堪称为重大的祸事……

  “你不知道?”裴云廷笑的难看,他的力道再次收紧,“别开玩笑了,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你知道的才对,你今天不是见过他吗?你该知道他在哪里的啊,他不能乱跑的,钟越你知道的,发情期不可以乱跑的,会出事的,会出事!”

  激动的情绪让裴云廷彻底失控,钟越猛地抓紧了护栏,否则那一下他真的要坠下去,粉身碎骨!

  “裴云廷……”钟越软了双腿,对顶级天生的威慑力感到害怕是本能,身体比头脑更快地做出反应,加上裴云廷的信息素施压,本就被掐住脖子的钟越更觉窒息,“我真的不知道……”

  他看到裴云廷眼里的期待全都退了下去。他大概是真的希望初浔在他这里吧,他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近裴云廷,第一次被一个人着急的情绪感染到。

  裴云廷能感受到他的恐惧,钟越也是一样,裴云廷在害怕,不管他表现的有多凶,他的底色是害怕,他在恐惧,在慌乱。

  房间里的纷乱早已经传了出去,酒店工作人员闯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危险的一幕,所有人都吓傻了,工作人员的声音慌张:“先生!请不要做出过激的行为!”

  无数个手机怼大了镜头拍摄着艺人的疯狂举动,那落在明天的媒体上又是一番热闻,这戏剧性的一幕多在电影里出现,且艺人这样的疯狂举动也从不多见。

  裴云廷笑了一声,抬起头,凝视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凝视着高耸的建筑,来往的行人,第一次对这个都市陌生,第一次在自己长大的地方束手无策。

  就是因为太大了,才没有目标,太大了,才没有方向,太大的都市了,只让人感到迷茫。

  他能查到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却对自己的Omega没有踪迹可寻,因为他是自己带来这个城市的,在这个城市里,他只有自己这一个依靠,一个熟悉的人,他不像钟越,不像纪修,不像那些有迹可循的大人物一样,他渺小,平凡,不争不抢,那样娇小的一个人,混在人群里,你不留心一下,都会从身边溜走。

  他从来都抓不住初浔,从第一次见面种下的贪欲,恶种,延续至今,也依然没有个好报。

  为什么呢?他这辈子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他想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会受到这么多的阻碍?

  他那么柔弱,还在发情期啊,这个陌生的城市哪里是他可以藏的?那么危险的时期又会遭遇什么不测?

  裴云廷想想都要发疯。

  他感到头痛剧烈,松开了钟越,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后面的吵闹声让人心烦。

  “砰!”

  以为纷乱结束的众人突然听到这么一声,裴云廷踹碎了钟越身后的玻璃,紧接着,他蹲了下来,在被信息素压制的动弹不得的钟越面前单膝着地,裴云廷的五指插进钟越的发丝里,然后狠狠按下,像是能够捏碎他的头盖骨,音线充满了穿透力:“那就跟着我一起找,一起找好了,去哪里都可以,要是找不到……”

  裴云廷扣住他的脑袋,把钟越的脸掰向另一边的风景,然后将他的脸狠狠地砸在有了清晰裂痕的玻璃墙上,让他凝视这个随时会罪恶的都市,他的情绪不像是开玩笑,多的是癫狂和言出必行的认真:“我一定把你从这里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