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浔没有去开门。

  他一个人站在房间里, 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打电话给裴云廷吗?他现在会不会在忙?刚刚挂掉电话,初浔不想去打扰裴云廷。

  但让他独自面对钟越……

  就在初浔为难时,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初浔匆匆拿起来,现在谁都可以是他的救命稻草,只要那个人不是钟越。

  打电话过来的是纪修, 初浔本没有做好准备,但纪修却成为了他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人, 纪修的电话来得及时, 他问初浔在哪,想请他吃个饭。

  “我在家, ”初浔说:“纪修哥哥,你现在方便过来吗?”

  他本要和纪修拉开距离, 但这是特殊情况,初浔也没那么多顾忌了,比起钟越,纪修更让他能够信任,想来讽刺可笑。

  他和钟越同床共枕两年,相识七年,如今竟然落到这个地步, 甚至一个陌生人都比钟越可信,初浔觉得自己这些年全都被辜负了, 此时面对这个曾经那么亲密的人,他涌上来的只有恐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初浔就是那样, 他都不知道该拿什么心态面对钟越, 至少不会是完全平静的,是放不下恐惧的。

  纪修同意了来接他,电话挂断后,初浔就在等待纪修的到来了,可他不能无视大门前的那个人,他看到那个影子左右摇摆,似乎已经开始不耐烦,初浔怕钟越做出什么强硬的事来,便抬步往他那边去了。

  初浔走出了房门,一步步踏进黑色的铁门,铁门的两边有青色的藤蔓,缠绕在一起煞是好看,但他却无暇顾及,他看着门前的熟悉身影,连头都不敢抬。

  “你怎么会过来……”初浔小心地觑了钟越一眼,像一只见到猫的小老鼠,畏手畏脚道:“我没告诉过你我在哪啊。”

  他怎么会把行踪告诉钟越?他躲他都来不及,自上次婚礼现场一别,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初浔是那么害怕和钟越的相处,因为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我自己找上来的,”钟越看着初浔,从他白皙的脸蛋上读出了一丝忧虑,他还算对他有些了解,比如初浔紧张的时候喜欢看向地面,眼睛不再聚焦,那就是他有所顾虑的样子,“你吃饭了吗?”

  初浔没有回应,他不是来这里跟钟越闲聊的,于是直入主题道:“你有什么事吗?”

  钟越明白他不想逗留的意思,沉默了片刻,他双手插着口袋,拳头在口袋里悄悄捏紧:“我想跟你道歉。”

  初浔斟酌他的用词:“道歉?”

  钟越眼里露出愧疚的神色:“上次的事情,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在公众场合上那样对你……”

  他不好意思说下药,因为他自己也明白那有多不堪,上次他怎么就能这么做了呢?钟越想来有些后悔。

  “初初,对不起,”钟越隔着铁门,为自己不堪的言行解释:“上次我脑子有问题,我是被裴云廷激的,我承认我很不爽他,因为我没打算跟你分开,可是裴云廷却一次次警告我不许靠近你,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你让我怎么不靠近你?”

  “你不该靠近我了啊,”初浔不同意钟越的话,这就有理有据地反驳道:“我们都已经分开了,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自己的世界了,如果还要往来,不是对彼此身边的人不负责任吗?”

  “不,初初,我没想跟他在一起,我没有跟他在一起,”钟越握住了铁门,大冬天寒凉的铁门冷了钟越的手心,他的语气那样着急,“我跟沈忆……已经没办法在一起了,他没有怀孕,我也不会让他怀孕,我的心里还有你。”

  “阿越,”初浔很少见到钟越这样的情绪,他也会跟别人道歉吗?这是好事啊,可是初浔却一点也不能相信他了,防备心一点没有放下,初浔隔着大门说:“我们两个已经分开了,上次的事情我也不想要计较了,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我不怪你,我们分开跟别人没有关系,不是因为裴云廷,也不是因为沈忆,你可以明白吗?”

  “是我的问题,”钟越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初浔摇摇头说:“不是的阿越,可能只是我们两个人不合适而已,不管因为什么,我们已经结束了,就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可以吗?”

  “可是我……”钟越抬步上前,但是铁门阻挡了他的脚步,他根本没办法接近初浔,他现在多么想抱一抱他,千言万语说出来都没意义,像两个人的对峙和博弈,钟越相信,只有相拥才能让初浔感受到他的悔意和绵绵情意,钟越不再跟他多废话,请求道:“你先把门打开行吗?我不想这样跟你说话。”

  初浔没有动作,他的防备意思是那么明显。

  钟越心灰意冷,看着铁门的眼神也变得寒凉:“初初,我们俩要到这样的地步吗?连坐下来好好说句话也不行了是吗?”

  不是不行啊,初浔一直希望能和钟越坐下来好好说话,不是他不给钟越机会,是他们已经连这最后一点信任都闹没了。

  就在钟越咄咄逼人时,初浔等的人来了,一辆黑色的车子驶入初浔的视线里,也惹得了钟越的注意,车子停在钟越的前方。

  车门缓缓打开,纪修从里面下来,他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不知道初浔和门前那人在做什么,纪修只是跟初浔打招呼:“初初。”

  钟越回过头,以眼神问初浔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初浔走到了一边,按上藤蔓边白色的按钮,大门缓缓打开。

  “他是我哥哥的朋友,”初浔小声向钟越解释,“抱歉,我要出去了。”

  “你在躲我,”钟越一下就看出了其中的把戏,他太了解初浔了,这手段拙劣到钟越懒得去戳穿,他被这样的不信任给伤到了,于是在初浔踏出大门的那一刻,钟越带着脾气地抓住了初浔的手腕,“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初浔抽开手:“没有,放开……”

  纪修也不再等着,他看到了钟越的纠缠,三两步上前,抓住了钟越的手腕,把初浔护在了身后,“大庭广众之下,先生这是干什么?”

  钟越不甘心地放开了初浔。

  初浔没有抬头看他,他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他钟越千里迢迢来到了容城,脚步没停地找到了这里来,花费了那样大的功夫,却只落得个被无视,被拒绝的下场?

  “初浔。”钟越重重地喊出他的名字。

  “有事情改天再说吧,”纪修插话进来,都是成年人,那点不对劲鼻子一闻就知道,纪修拉了一把初浔,把人弄到自己的身后,“我今天约了初初吃饭,眼看着时间也到了,先生做个顺水人情?”

  钟越没有回应纪修的话,他独独望着初浔,等着初浔发话,可一早就在避开他的初浔会说出什么挽留吗?当然不会。

  “你回去吧,”初浔说:“你不应该到这里来的……”

  纪修抓住初浔的手腕,在初浔说完后补充道:“先生,我们先走了?”

  没等钟越的回答,纪修拉着人,把初浔带走了。

  “我还会过来。”钟越在二人背后说,纪修不是裴云廷,于是钟越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他的语气像是警告。

  初浔愣了一下,握紧了拳头,他无可奈何,对钟越的恐惧已经让他连回头去警告他不许接近都做不到,抬起步子,初浔跟着纪修离开了。

  离开了有钟越在的地方。

  车子开离大门时,初浔还能看到钟越一个人站在那里傻愣着的身影,他的心里有了一抹难掩的悲哀。

  他们现在的纠缠算什么呢?

  如果不想这样,一早干嘛去了呢?

  想起曾经的日常,初浔就感到头痛,他揉了揉额头,移开了视线,不再打量那个纠缠不休的人。

  车子缓缓上了路,纪修方才一直没说话,在给初浔时间消化,但他知道两人的关系,他猜测出来了:“是他吧,你的前夫?”

  初浔闷闷地“嗯”了一声。

  纪修追问道:“他为什么来这里了?看他那个样子,好像对你没有死心啊。”

  初浔看向窗外说:“我不知道。”

  他知道,但是他不想解释,不想为钟越的行为解释一星半点,因为这个人让他为难,让他感到无措,也让他感到害怕。

  纪修抬手安慰地揉了下初浔的脑袋,没有再多问了,他很识趣,也很会安抚人,纪修没有再提起钟越,转而问:“想吃什么?”

  初浔的肚子一点也不饿,这一趟本来就不是真心要吃饭的,于是没什么心情地说:“都可以的。”

  纪修看他走神,笑道:“还在想刚刚的人?”

  初浔没有否认:“我只是不理解他现在到底想做什么……”

  不喜欢他的人是钟越,说心里有他的人也是钟越,什么话都让他们说了,初浔现在体会到了越溪这句话的无奈。

  纪修却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理解?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你前夫现在的纠缠,只是因为不适应你的离开。”

  “可是都那么久了啊,”初浔实在难以想通,“不适应什么的……应该不会,他本来就没那么喜欢我。”

  从热恋到平淡,七年过去了,初浔没想要钟越对自己保持往年的热情,但他的冷漠也太伤人,初浔至今回想起和钟越的婚后生活,都感到脊背发凉。

  那一切像一场梦。

  他每次都以为过去了很久,可每次看见钟越,又提醒他是今年才发生的事而已。

  “你今天是跟他约好的吗?”纪修追问,他在此之前不知道二人还有没有纠缠,钟越和初浔的故事他并没有那么了解,后来一直没能和初浔联系,以至于纪修不能准确判断两人的状况。

  “没有,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来的。”初浔回答,不过他也没那么好奇,一个钟家的公子,想要找到一个人会有那么难吗?他只是离开了钟越,并没有销声匿迹,并没有从这个世界消失。

  他没有消失,钟越就找得到他,像从前他追自己,总会知道他在哪里。



  他好像从来没有逃开过钟越的掌心。

  “裴云廷知道吗?”纪修提起这个名字时,明显声线有变化,沉了几度说:“刚刚没看见他。”

  “他去拍戏了,”初浔如阴霾一样的心情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总算见了些日光,语气难掩欣喜地说:“应该快回来了。”

  纪修说:“他离开几天了?”

  初浔低落了下来:“才两三天。”

  “那就快回来了啊?”纪修笑道:“这么着急?”

  “嗯,”初浔挠了挠后脑勺,“我想他了。”他想裴云廷了,裴云廷就会回来,这不是一个通顺的逻辑,但初浔和他生活的事实就是这样。

  纪修无话可说了,他看初浔就像看热恋中的人。

  车子里安静了下来,纪修若有所思,他想起了前段时间的不欢而散,想起今天碰见初浔的地点,纪修轻声问:“你的腺体……没事了?”

  初浔从未对纪修设防,也没有察觉出他的话有什么别的意思,只以为是普通的关心,天真地回应:“嗯,已经好了。”

  纪修握紧方向盘,欣慰道:“那就好。”

  他没有问自己是怎么好的,不过别人怎么想怎么问不是初浔可以管的,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等着纪修开启另一个话题。

  “知道等级了吗?”纪修在几秒钟的沉默后又开口。

  初浔摇摇头:“不知道,还没有来得及看。”

  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地发生,人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初浔完全忘记了关心检测报告的结果,现在听纪修提起,他才记得自己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

  不过报告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他迟早会知道自己的等级,初浔并不着急。

  晚一点看,晚一点紧张。

  纪修点点头:“这样啊。”

  初浔对容城不熟悉,也不知道这是开往哪里的路,便问道:“我们……去哪儿?”

  “随便逛逛,”纪修扶着方向盘,语气中竟有一丝疲惫,他看着初浔,目光里存着一份难掩的期待,“我只想跟你……多待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