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的时候阮知宁跟贺斯扬回了一趟Z市。
到底是紧张，前一天晚上阮知宁并没有休息好，上了飞机被贺斯扬又哄又骗，好歹是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
贺家总有人会先沉不住气，但是让贺斯扬感到意外的是先沉不住气的不是杨若淑，而是贺平巍。
说是好些日子没见着贺斯扬了，国庆放假七天想见见孙子。然而电话打过来时贺平巍旁敲侧击地询问贺斯扬，让他问问阮知宁，趁着这个假期他有没有来Z市玩的意向。
两人下飞机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左右，贺平巍派了人来接他们。上了车以后阮知宁脑子里那点瞌睡也被惊醒了，他紧张地看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又转过头去看贺斯扬。
贺斯扬递过来一个眼神，抬起手去摸阮知宁变长的亚麻色卷发，语气里含着轻浅的笑意：“爷爷说他过会儿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让你晚上多吃点。”
阮知宁嘴上应了，实际上也没怎么把贺斯扬的话听进去。从机场到郊区大概需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阮知宁还有时间整理纷乱的思绪，直到现在他也没想好自己见到贺平巍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Z市的秋天比A市更干燥，天黑以后郊区的温度也比市区低。山间空气潮湿，阮知宁下车以后望着小道尽头的那栋别墅，跟着贺斯扬一起朝山上走。
今天阮知宁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白色卫衣，手上拎着一盒茶叶。贺斯扬告诉他贺平巍平时喜欢喝茶，阮知宁便按照贺老的喜好买了一盒价格适中的茶叶。
其实阮知宁可以买更贵更好的，但是贺斯扬提醒阮知宁不需要买那么贵的，然后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有很多人会给爷爷送礼，我们是小辈，没必要买太好的。”
而实际原因是阮知宁买茶叶的钱是他之前在书店上班攒的，贺斯扬觉得贺平巍的茶叶不值得让阮知宁花那么多钱。反正家里的茶叶足够爷爷喝上好几年，他又不差阮知宁买的那点茶叶。
来给他们开门的是管家，两人在门口换鞋。阮知宁随贺斯扬一起，有些拘谨地喊了声“周叔”。
“贺老在厨房，下午我们去邻居那里捞了几条鱼。”管家看着阮知宁，跟他们开了句玩笑，“我都好长时间没见贺老下厨了，也不知道他的厨艺有没有退步。”
别墅的装修古朴又低调，两个小辈跟着管家朝厨房走。偌大的餐厅中央摆放着一张红木方桌，上面已经摆放着不少做好的菜肴。
贺平巍听到门外的动静转过身，见到贺斯扬焦急地开口：“臭小子！快来帮我！”
又看向阮知宁，拿着锅铲笑着说道：“宁宁也来，我刚弄了盘煎饺，你来尝尝味道！”
厨房里明亮的灯光把老人脸上的皱纹照映得清清楚楚，贺平巍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毛衣，身上系着的那条围裙看起来非常违和。
贺斯扬明显也注意到了，瞧着那条卡通围裙皱了皱眉。阮知宁听到贺平巍的招呼立刻走进厨房，贺斯扬留意到阮知宁略显慌张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跟在了他身后。
饺子是下午贺平巍亲手包的，包得不算好看，有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丑陋。一盘饺子一共是十只，贺平巍夹了只卖相还算过得去的喂给阮知宁，嘴上还提醒着：“小心烫。”
在阮知宁的想象里贺平巍应该是一位不苟言笑非常严肃的老人，而面前这个穿着卡通围裙满脸笑意的老人显然和阮知宁的想象有非常大的出入。
煎饺入嘴香脆软糯，贺平巍看着阮知宁咀嚼的动作，十分期待地询问：“好不好吃？”
贺斯扬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贺平巍眼里一闪而过的紧张，贺斯扬有些讶异地挑起眉。
记忆里贺平巍对任何事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贺斯扬沉着冷静的性格也是从小受到了爷爷的影响。
管家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从阮知宁接过的茶叶。他照顾了贺平巍那么多年，自然知晓贺老喜欢听什么话。
“宁宁给您买了一盒茶叶，我看了一下正好是您最近最爱喝的。”管家一边说一边朝后院走，“我帮您装进茶罐里，晚上您就可以喝了。”
在厨房里的阮知宁咽下嘴里的饺子，小声回答道：“……很好吃。”
贺平巍亲近的态度很轻易就能化解阮知宁的慌张，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贺斯扬，很诚实地夸道：“没想到爷爷厨艺那么好。”
阮知宁大概是长辈都会喜欢的孩子，就比如此刻，这两三句话哄得贺平巍眉开眼笑：“我还煲了鱼汤，晚上你多吃一点。”
“听贺斯扬讲这几天你胃口不太好，是学校事情很多吗？再忙也要记得吃饭。有什么事情自己解决不了就去跟贺斯扬商量，别一个人憋着。”
阮知宁乖乖应好，贺平巍唠叨了几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止住话头：“宁宁，你不会嫌我烦吧？”
“不会……”阮知宁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奶奶也总是说这些话，让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都已经习惯了。”
“奶奶身体好吗？”
“嗯！自从我考上大学以后她每天晚上都睡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贺平巍笑道，招手让站在厨房门口的贺斯扬也进来，“臭小子！你也过来吃一个饺子，可别说我偏心啊！”
晚餐的氛围很好，吃完晚饭贺斯扬接到一个工作上的电话，阮知宁陪着贺平巍在后院里喝茶。
绛红色的茶盏摸起来有点烫手，阮知宁不会品茶，囫囵喝了几口，只觉得又苦又涩。
贺平巍留意到阮知宁的苦脸没忍住笑了起来，阮知宁觉得不好意思，却也没有说谎：“爷爷，原来我买的茶叶那么苦。”
“不喜欢喝就不要喝了，你们小孩子本来就喝不惯。”贺平巍没有为难阮知宁，顺口问道，“是贺斯扬教你买的茶叶吧？”
“嗯……”阮知宁点头承认下来，“他说爷爷最近很喜欢喝这个茶，就让我买这个。”
贺平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小子还是那么聪明。”
两人又聊了几句，贺平巍放下茶盏，望着远处漆黑的山际眯了眯眼睛。
“宁宁，毕业以后有什么计划吗？”
话题跳跃得太快，阮知宁思考片刻开口：“我想进大公司上班。”
“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阮知宁把嘴边那句“哥哥”咽了回去，停顿得有点僵硬：“……是，是我自己的想法，贺斯扬还没有跟我聊过这个。”
“你跟臭小子平时不吵架吧？”
“嗯，不吵架。”阮知宁实话实说，“他对我很好。”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贺平巍却慢慢敛了笑，无声叹了口气。
“不喜欢不是件好事，太喜欢也不是一件好事。”
这话听起来有点突兀，阮知宁疑惑地看过来。贺平巍迎上阮知宁困惑的目光，接着说道：“宁宁，爷爷肯定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但是你们还年轻，谁都不能保证以后会不会发生变故。”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贺斯扬了。可是臭小子不愿意跟你分手一直缠着你的话，你来找爷爷。”说这些时贺平巍的语气始终平和，仿佛是真的在与阮知宁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们做长辈的从来没见过贺斯扬那么喜欢过谁，所以他很容易会在你身上钻牛角尖。”
“爷爷知道你是好孩子，平日里贺斯扬估计也替你做了不少决定。好在这些决定都是正面的，可是我也会担心时间久了他会替你做所有决定。”
“所以你要一直保持主见，想做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可以表达出来。”说到最后贺平巍重新露出了笑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就跟他吵架！爷爷给你撑腰！”
“爷爷，我一直知道我跟贺斯扬之间的差距。”
“爷爷只是希望你们能开开心心的恋爱，并不希望感情会成为你们的负担。”
夜深以后两个小辈是在贺平巍这里留宿的，白天管家已经整理好了房间。进了卧室贺斯扬问阮知宁爷爷跟他聊了什么，阮知宁眨眨眼，真话假话掺杂在一起说。
“爷爷问我们平时怎么相处的，会不会吵架。”
贺斯扬并没有察觉出异样，阮知宁弯着眼睛笑，凑上来去抱贺斯扬。
“哥哥……”贺斯扬习惯性地去搂阮知宁的腰，听到阮知宁跟他承诺，“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
“就是刚才跟爷爷聊天，突然想到的。”
阮知宁也不敢说太多，怕贺斯扬会发觉出端倪。
“哥哥。”
“怎么了？”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阮知宁笑嘻嘻地说道，“我舍不得哥哥掉眼泪。”
贺斯扬不明显地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阮知宁在后院里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卷发，低声说道：“只要宁宁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会比任何人都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