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溺玫瑰>第75章

  “妈妈, 你看我画的画,是不是很漂亮?”

  小男孩蹦蹦跳跳跑到女人身边,手里拿着一张五颜六色的卡纸急着展示, 奶音稚嫩,“我画了好长好长时间。”

  房间装饰采用欧式风格, 数十盏射灯嵌入四周墙壁边缘, 光打下来, 并不明亮,理石地板纤尘不染,每一件家具找不出瑕疵,精致且昂贵。

  女人坐在落地窗台边, 背影消瘦, 神色却不失温柔。

  她把小男孩揽在怀里, 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我家宝贝好厉害呀,可以告诉妈妈你画的是什么吗?”

  小男孩幼态的手指放在卡纸最右侧, 纯粹的眼睛看向女人, “这个是妈妈。”

  而后,指尖从右向左移,于最左侧,“这个是爸爸。”

  最后向下,“这个是我。”

  “爸爸的领结太难画, 弧度总是把握不好, 我换成了长长的菱形领带。”他嘴角弯了弯,要夸夸似的, “妈妈, 我是不是很聪明?如果一百分, 妈妈给我打多少分呢?”

  “当然聪明啊,我的宝贝是天底下最棒的孩子。”女人伸出手,指腹描摹小男孩的侧脸,“妈妈会给你打九十九分,剩下的一分……”

  话音未落,小男孩歪了歪头,笑容绽放,纯真又可爱,“我知道的,剩下的一分是妈妈提醒我不要骄傲,放心吧妈妈,我不会骄傲的。”

  “我要像妈妈学习,好好画画。”

  “好,妈妈相信你。”

  “……”

  接下来,他们说的什么话、脸上是什么神情,随时间消逝慢慢变得虚幻。

  只要触碰一下,便会化成缥缈不定的碎片,像是遇风散开抓不住尾巴的蒲公英,既遗憾,又不舍。

  场景倏地一转,房间不再华丽,压抑与沉重取而代之。

  天花板泛白无光,女人躺在床上,呼吸频率缓慢,依旧看不清她的样子。

  下一刻,房间门被猛地推开,是小男孩。

  他长高了很多,属于孩童时期的幼态褪去,青涩感显现,但此时眉宇蹙起,胸腔上下起伏,应该是跑过来的。

  少年的肩膀挂有密密麻麻、透明的雨,顺重力而下,渗透单薄校服,紧贴脖颈,他的双手颤抖着,喉间哽咽,说不出话。

  女人眼角滑泪,晕湿睫羽。

  她抚摸他的黑发,唇角仍莞尔:“别哭,别哭……”

  突然,一道闪电刺破暗夜,眼前画面被瞬间割裂,闷雷四起,似是地震般,构建的小世界摇摇晃晃、逐一坍塌,随之,坠入万丈深渊。

  耳边骤然失声,长鸣持续,刺耳、难受,绞得心脏疼,险些喘不过气。

  纤细指节攥紧薄单,抓出的褶皱弧度极深,好似刻入肺腑与骨血的疤,永不消散。

  “轰隆——”

  又是一阵雷,感觉像发生身边,尤为真实。

  温书梨猛地惊醒,几乎脱口而出:“不要!”

  她额间冷汗不间断地往外冒,周身发凉,眩晕感贯穿神经中枢,天地好像都在旋转,无止境似的。

  惊魂未定之时,温书梨机械地重复一句话,“不要……”

  缓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才发现是梦,或者说,是噩梦。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太奇怪了。

  后面女人说了什么,她尽力回想,最终以失败告终。

  奚荞在温书梨床对面,刚想起身去洗手间,听到她的声音,赶忙掀开窗帘坐在她身边,“梨梨,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看少女的悸恐神情,判断没错。

  没有犹豫,她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做噩梦也不怕,我们都在这里。”

  久久未平息的剧烈心跳声,温书梨能清晰感受到。

  她深呼了口气,强迫自己淡定下来,“荞荞,我在梦里听到了雷声,两阵,很重的……两阵。”

  其实不然,真相是梦里一阵,现实一阵。

  只不过,现在的温书梨有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四肢百骸还处于飘忽的无力感。

  “你害怕雷声吗?”奚荞抬手擦拭她的薄汗,问道。

  温书梨摇摇头,琥珀眸子低下,温吞道:“我怕黑,不害怕雷声。”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有点怕雷了,从这个梦境开始,对雷的忌惮一点一点累加。

  奚荞:“没关系,有我在呢。”

  禾乐睡眼惺忪,探出头,下意识看向窗外,“还在下雨啊,京城的天气真是阴晴不定,上午大太阳晒死个人,下午大雨漂泊。”

  感慨完,往床上一倒,问温书梨和奚荞:“你们没睡吗,下午不用军训不睡回笼觉啊?”

  段宛然也被她们吵醒了,“睡吧我的姐妹们,困死我了。”

  顾不得多想,温书梨起身下床,打开阳台门。

  她视线眺望,看到雨幕笼罩整个校园,青雾氤氲缭绕,雨丝平直又急促,继而“啪啪嗒嗒”地砸在柏油路面。

  液体与固体碰撞,前者败,后者胜,雨水分子飞速迸溅,像极了佛珠滚落。

  起初是蒙蒙细雨,没过多久转变暴雨,时间短、速度快,不禁给人一记猝不及防的“重击”。

  奚荞解释说:“这场雨从一点就开始下了,教官在班级群里发消息说下午军训取消,让我们好好休息。”

  温书梨打开手机,和沈厌的聊天记录框显示——

  12:35。

  W:【阿厌,你们找到地方了吗?】

  阿厌:【还没有,准备问问当地人。】

  12:51。

  阿厌:【有家琴行不错。】

  W:【地址在哪?离学校远不远?】

  阿厌:【不远,珊瑚大道往南走五百米。】

  阿厌:【不午睡吗?不困?】

  W:【马上睡,问问男朋友进度怎么样了。】

  阿厌:【睡吧,午安。】

  阿厌:【摸头/jpg.】

  屏幕黯淡,温书梨再度点亮,看清了左上角的时间。

  14:10。

  温书梨拨过去电话,默认铃声过了十秒、二十秒、三十秒,依然没有接通。

  她和沈厌说了,如果回校要发条消息报备平安,但没有新消息,也没有电话。

  阿厌会不会遇到危险了?

  心脏倏然悬高几度。

  温书梨拧开阳台门把手,快速换好便服,穿鞋子,系鞋带,奚荞跟在她后面,“梨梨,你干什么去?”

  “阿厌还没回来,我出去看看。”

  说话同时,也打给迟川,那头很快出声:“喂,梨子。”

  心情焦急万分,她直奔主题,“阿厌呢?你们现在到宿舍了吗?”

  迟川说明情况:“我刚到宿舍,阿厌还回来。琴行老板说大概要修两个小时,等待期间我去清大看蝉蝉了,阿厌发信息让我先回,我以为他修好吉他提前回来了,结果一到宿舍看人不在。”

  他同样疑惑:“不对啊,阿厌拿着吉他能去哪儿?”

  温书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

  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冷静说了句:“我知道了。”

  对方还想说什么,她先一步挂断电话。

  窗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甚至稍微细点的枝干直接断了腰。

  极端的天气,往往是厄运事故发生的起点。

  不会的,阿厌不会有事的。

  少女站定原地,恍然间,竟不知道下一秒该做些什么,长睫扇动,晶莹剔透的泪水逃离泪腺束缚,如皎白珍珠般滴在地板上。

  指尖接触脸颊,她才发现,她哭了。

  原来,那个梦是征兆吗?

  不好的征兆。

  奚荞欲想拉住她的手,“梨梨,外面太危险了,你别乱跑……”

  只可惜晚了一步。

  临走时,温书梨弯了弯唇,对奚荞说:“荞荞,别担心我,我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

  暴雨恶劣,很多出租车不接乘客。

  在京大门口等了十分钟,一位女司机开车停她面前,摇下车窗。

  雨丝时不时扫乱视线,司机师傅抬手挡在头顶,对温书梨说:“小姑娘,你去哪里,接完最后一单我就回家了。”

  温书梨打开车门,坐在后座,报了个地址:“师傅,我去珊瑚大道的杨艺琴行。”

  车里,气氛安静。

  女司机看出了她的情绪,主动挑起话题,“你一个姑娘家下这么大雨出来干什么?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她低头看着手机,还停留在没有新消息的聊天界面,思绪慢慢游走,以至于女人说了什么,她听得并不完全。

  “不好意思师傅,我没听清。”温书梨置若罔闻,回神。

  女人没有斤斤计较,放缓声线:“小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她不想和别人说起私事,想撒谎说没有,想把自己隐藏得天衣无缝。

  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还是会表现出来。

  “我,没有……”

  恰巧两点半,新闻广播定时响起:“接下来为广大听众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于九月十日下午两点二十分左右,一辆车号为京XXXXX的小型汽车在珊瑚大道与湘安大道十字路口发生车祸,据当地交警检查,司机某某某酒驾导致路线失控,不慎撞到斑马线正常行走的一名男子,受害者是京城大学的大一在校生。目前,救护车已赶到现场,希望广大群众遵守交通规则,珍爱生命。”

  珊瑚大道、京城大学、大一在校生。

  无论是时间地点,还是个人信息,好像都吻合。

  温书梨不敢去想,她再也控制不住了,内心酸楚疯狂涌现,化成泪水,染湿她的双颊。

  阿厌,不是你吧,快告诉我不是你。

  女司机叹息道:“唉,平常车祸都避免不了,何况今天的暴雨天气,不过小姑娘,我没喝酒也不喝酒,你不会有任何事情的。”

  “师傅……”

  “怎么了?”

  “没,没事。”温书梨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抹掉眼泪。

  她只想快点到达目的地,快一点,再快一点。

  ……

  由于车祸发生猝然,珊瑚大道和湘安大道一百米之外全部扯上警戒线。

  出租车只能停在场外。

  温书梨结好账下车,暴雨势头不减,看到警车与救护车在现场,交警、医生、护士工作忙碌,驻足的行人看热闹,有的家长还带着孩子,见场面血腥立马捂住小孩双眼。

  “交警叔叔,我想知道那位受害者叫什么名字?”她抓住交警的衣袖,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交警拿起对讲机传达信息,被倏地打断,他看向温书梨,“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这位学生身上没有手机和身份证,我们正在调查。”

  “温书梨——”

  有人叫她。

  回眸,是阿厌,他没事!

  少年手执黑骨伞向她跑来,视线偏转,对交警颔首:“不好意思,这位是我女朋友,她认错人了。”

  交警了然情况,说了句没关系,继续投入工作中。

  黑骨伞将少女罩住,连同拢过她身上的透明雨衣。

  周遭声音嘈杂,视线集聚,沈厌牵着她去了人流不多的小巷。

  小巷里,她抱住他,紧紧地抱住他,不撒手。

  沈厌抚摸她的长发,“吓到了?我没事。”

  温书梨点点头,算是回答问题。

  她真的吓到了,真的。

  不知怎的,生气劲儿像是碳酸饮料咕噜冒泡,上来了,便怎么也收不住。

  于是,她踮脚,借着宽肩支撑,张口就在他脖颈侧方咬了一下。

  沈厌稍地蹙眉,没出声。

  他搂紧她的腰,尽管再疼也不放。

  舍不得咬深,虎牙印记却明显至极。

  温书梨退开,抬眸。

  两人四目相对。

  她微微抽噎,哭得梨花带雨,委屈蔓延,“我生气了,快哄我。”

  作者有话说:

  应该……不虐叭(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