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珂是陈钺的生活秘书。
她以维护陈钺的利益为准绳。
她也很关心闻辛的一举一动。
她知道一些他或他不知道的事。
在婚礼被一颗子弹阻断后，陈钺对外的行事作风越发阴狠冷酷，颇有几分“我心情不好你们都别想善终”的意味，导致他继续成为更多人的眼中钉。
历时两月，国安局联合有组织犯罪调查处一同侦办的跨国人口贩卖案即将告破。
受害者大多数是刚分化的未成年人。
因此，办案过程中，alpha毫不客气地让这伙暴徒尝到许多苦头。
为解救受害者，切实掌握完整的证据链条，专案组核查办案人员，提升保密级别，集中办案，秘密入驻位置荒僻，环境恶劣的边境地区。
陈钺吃透案件细节，高准度预测了犯罪者行动轨迹与联络线路。
专案组据此策划了堵截运输车辆和解救受害者的方案。
被一步一步逼至绝路的人贩子疯狂反扑。他们切断了刹车线，企图销毁“证据”。
再有三分钟，载满受害者的货车就会侧翻，坠入大海。
枪林弹雨间，陈钺仿佛受了什么刺激。
alpha弃枪，直接从追击的警用车副驾驶位徒手攀上疾驰的车厢，破门强闯，打晕司机，稳住方向盘，夺回车辆控制权。
收网行动的结局是，货车车头撞到山壁，停稳。受害者性命无虞。
陈钺的私人保镖刚刚上任。依照保密条例，他们被迫守候在专案组驻扎地点外围。
事发后，他们第一时间联系了他们的前任“老大”，他们的朋友。
孟珂立刻封锁陈钺重伤的消息。
当她带着律师，保镖和医疗团队赶到那条短信中指定的医院时，心头竟然涌起一丝酸楚。
距离事发地最近的优质医院，或者说，位于邻国的某家知名私立医院已经被荷枪实弹的雇佣兵团团包围。
院区上空盘旋着二十多架喷涂黑色爱心的医疗直升机。
对今晚的陈钺而言，有他在的地方，最安全。
“闻辛。”
alpha患者专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远远听见孟珂的脚步声，身着黑衬衫黑西裤的闻辛立刻暂停和身旁医生的交谈，快步迎向如释重负的女人：“孟姐。”
一年多不见，闻辛瘦了一点，英俊程度加倍递增，气质也变了些。
alpha好像失去了许多无忧无虑的活力，更凶，更邪，更危险。
闻辛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修长紧健的手臂和刚抽过血的痕迹。
他快速说完前期推进的安排，低声询问孟珂：
“两边都封锁消息了？”
“嗯，那就好。我最烦总有一些不长眼的趁乱招惹是非。我还买了你们家的股票呢。”
孟珂沉默片刻：“你安排，没什么不好的。你在，他也会放心。”
闻辛仿佛没听见这话。他只是陪着孟珂又听了一遍伤情诊断。
alpha拿出手机，问孟珂的邮箱还是不是原来那个，发给她一份医务人员信息表，四份专家意见书。
“我没问题。相关规定和程序我都了解。”
alpha拍了拍身旁医生的肩膀，拜托他先去坐镇中枢，继续和手术观察室的老师们研判患者状况：
“又让你费心了。我们就拜托大家了。哦，记得给他用美容针，缝得漂亮点，他讨厌很难消除的伤疤。”
和闻辛做了八年朋友，深觉他病得不轻的医生狠狠瞪了alpha一眼。
医生离开后，闻辛发现孟珂一直在看自己的手臂：“当地医院条件太差。还有十几个伤势不轻的探员和孩子。因为案件性质特殊，需要保密，所以我就把他们一起带过来了。”
“我来得匆忙，医疗直升机上的移动血库告急。我们这边愿意上的，能上的，都上了，顶格抽的血。”
有女士在场。闻辛用词比较礼貌：
“孟姐，别担心。陈钺命比我硬，他还知道护着脑袋和脸蛋呢。”
“经过反复检查，现在已经完全确定他没有隐蔽的合并脏器损伤，只是…你刚才也听医生说了专家会议的讨论内容。他胰腺重度受损，多处破裂，再拖很可能出现组织坏死感染，引发大出血休克和多器官功能衰竭。”
“胰腺这东西，如果竭尽全力修补不成，就可以摘除，全摘了他也不会死。但他今后的生活质量会有明显下降。”
先前看到浑身是血的陈钺，目前已经注射大量抑制剂的闻辛戴着金属止咬器，情绪异常稳定：
“所以，最优选择是能给他换50%。换好的，就都好了。”
孟珂知道闻辛好像有点暗恋陈钺。
可她无论如何都未曾料到，这个在外人眼中没半分真心的alpha居然会为陈钺考虑得那么周全那么长远。
综合现状，闻辛部署得当：
“这是我朋友的医院，设备相当先进，排名很靠前。”
“给他做手术的几位，是我在这三小时内能联系到的，最好最合适的医生，专业能力和态度请你绝对放心。”
“器官和腺体移植伦理委员会办公室在七楼。情况紧急，有些小事先不走流程了，手续之后再办，保证不出任何差错，你知我知律师知。”
“他的后续治疗也不用担心。等他转院，新药新设备和新团队会跟着他一起抵达你们家在S国首都的医疗中心。”
“虽然比我这个异类差点儿，但正经的3A级alpha体质和恢复能力还是非常强的。”
“总而言之，一旦修补手术有哪里不美，就立刻给他换新的。”
孟珂正准备打电话联系家族办公室，安排陈钺的医疗信息尽快进入国际器官库“等待移植”的序列，却听见。
已经签完一摞法律文件的alpha语气轻松：
“不等了。直接换我的。别再开刀废二遍事。”
“最新鲜，最合适，最匹配，全身百分之百原装。”
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的孟珂差点掰弯手机。
不折不扣的法外之徒闻辛终于笑了。
alpha发给孟珂三份配型报告和近期体检报告：
“幸亏我早八百年前就偷了他的血样去做各种配型。”
“我咨询过很多位医生，做过很多次评估。他们预计移植后的排异反应会非常非常非常小。陈钺可以很快恢复正常状态，恢复健康。”
闻辛从小就爱惹是生非。
有人把孩子们带走，再也没还回来。
有人经常用糖果和冰淇淋培养孩子们的信任。
意识到它们对消失的孩子们做了什么之后，又矮又瘦连名字都没有的“大哥”开始反抗，他经常用牙齿咬，用脚踹，用石头和拳头砸它们。
他暗自策划、练习如何杀死比自己强壮很多很多的成年alpha或者beta。
如何点燃大火。如何尽可能带着所有的弟弟妹妹逃跑，并付诸实践。
但那座魔窟般的教会孤儿院始终没有把他处理掉，只是关他禁闭，饿他肚子，隔三差五罚跪或者用马鞭抽他一顿。
他们如此“心软”的主要原因在于，他年纪大约在6～8岁，是俗称“Emma通用血”的血型，身体素质非常好，恢复能力强悍，没有任何先天疾病和肢体残疾，很可能成为更值钱的器官供体。
二十年后，逃离噩运，重获自由的闻辛卸掉交叉在脊背上的枪套背带，安静地望着手术室的红灯。
孟珂看着门外alpha高大挺拔的背影。
耳边忽然响起门里那个alpha绝望的声音。
“请…求你们救救他。”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个疯子。”
遍体鳞伤的alpha神经质地抚摸着自己后颈血淋淋的咬痕：
“他是我的未婚夫。”氪莱印蓝
陈钺没哭。
他只在睁开眼睛的闻辛面前哭。
只是因为医生无奈地告诉他“大脑无法移植”，所以他单纯地笨拙地崩溃了。
陈钺拒绝接受治疗。
alpha坚持站在手术室外，挺直腰背等待他们的结局：
“他要我好好的活着。我也要他活着。”
“为什么不能把我的命分一半给他。”
“骨头和肉都留给我的小狗。”
“他只能用我的。只有我可以。”
陌生人配型成功的概率非常低，甚至是百万分之一。
他们心甘情愿的概率是多少？
他们沦为仇敌的概率是多少？
他们深恨彼此的概率是多少？
他们最终相爱的概率又是多少？
所有手术和急救都非常成功。
探员们和孩子们都平安无事。
陈钺即将苏醒，闻辛即将离开。
alpha是临时改道赶回来的，还有自己的事要办，不能停留太久。
在alpha的病房里，孟珂和闻辛又展开了一场对话。
孟珂问：
“之前为什么和他做配型？”
闻辛答：
“第一，想看看他是不是我的血亲。以此解答我心中的疑惑，为什么我总是对他狠不下心。”
“第二，万一哪天我没忍住把他揍到生命垂危，我有责任保证他身体健康，然后继续理直气壮地收拾他。”
孟珂低声问：“这次为什么救他？你是不是又…是不是忘了你险些死在他们手里？”
“怎么会忘？就事论事，一码归一码。”
闻辛露出浅浅的酒窝：
“而且他远没到病危的程度。我那么做，根本不是救他的命，反倒像是成了他的肉中刺。”
“我其实很自私。我不容拒绝地分他几百毫升血，一半胰腺，强迫他好好活着，认真吃饭，呼吸氧气，消化食物，吸收营养。”
“最有意思的是，我不吃甜食，他可以替我吃。”
闻辛忽然感觉自己肩胛骨上的满月和隐秘的“shoot for the moon”纷纷剧烈地热了起来：
“这样，等我再见到他，心情或许会慢慢变好，至少可以把他当成一个非常漂亮的路人。”
早知陈钺想转变第二性别的孟珂很久没言语。
疯子，天生一对的疯子。
她再开口：“他如果再面临危险呢？”
闻辛笑了：
“求求他可给老子省点心吧。”
新添一道疤痕的alpha低头看着整理好的病床：
“我身体里能派上用场的，都可以和他一人一半，挺公平的。反正他不能活得比我差。”
“陈钺不止一次想杀我，我也是。他的命必须留给我，我也是。如果他就那么死了，我以后找谁去算我们之间这笔算不清的账？我做鬼都不能尽职尽责。”
“……闻辛。”
“嗯，孟姐你说。”
“谢谢你。我还要替陈钺，替许多人谢谢你。”
“…姐，是我要谢谢你才对，谢谢你百分之百信任我。”
“至于其他那些，都是我作为一个alpha，不，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尽力而为的。豁出命救了孩子们的陈钺，也会这样想。”
闻辛摇头：
“但是，我和…我的公主之间，好像从来不是能说谢谢，需要说谢谢的关系。”
很久没听到“公主”两个字的孟珂克制情绪：
“这两天发生的事也保密吗？”
闻辛用力点头：
“照旧。当我没来过。什么都没发生。麻烦你们了。真没必要让他知道，省得被他老婆误会我和陈钺搞同性恋，不清不楚。”
alpha笑着转移话题：“孟姐，他的omega呢？没来？他老公出这么大的事都不来？他把他保护得挺好的啊。”
孟珂知道陈钺已经病态到无药可治的程度。
“我愿意帮你保密。条件是，如果陈钺再给你打电话，你就……”她注视着闻辛：
“闻辛，你主动给他打一个电话，好吗？像以前一样，骂他，夸他，哄他都行。”
“他现在经常一天不说一句话，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闻辛转移话题失败。
alpha愣了一会儿，下意识按了按自己胸口：
“好，我答应你。”
“像以前一样。”
“我已经憋了很久了。我有一肚子话想…骂他。”
“融合”的新脏器在沉睡的alpha体内开始发挥功效，状态极尽完美。
另一间病房里的alpha则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他们同时意识到：闻辛和陈钺继续建立了新的关联。
比一纸婚书一场婚礼一枚婚戒，一个无法长久持续的AA标记，一次又一次明目张胆的厮杀较量，隐秘古怪的偏爱，更亲密无间。
即便某天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你，仍旧能鲜活生动地延续着我的存在。
你再也无法完全赢过我，彻底杀死我。
……轻易丢弃我，真正与我断绝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