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失温>第83章 诚意

  在等候区上了一辆出租车, 徐景辛径直去往宝象街的星火救援队。

  这次,他不是为了救援队回来的,但总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他要找贺霄。

  这几天他常常彻夜不眠, 想贺霄究竟去了哪儿,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是不是……

  他不敢往下想。

  他在国内根本待不住,既然待不住,还不如回到N国来, 尽自己所能帮助警方。

  至于想要杀他的那些人,想杀就来吧!

  如果贺霄真的已经不在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 走进救援队大门。

  队里仍然只有食堂大妈留守队里, 从出发前往T城过去十几天了, 颜阳州他们还在T城周边抢险, 到现在还没回来。

  徐景辛拖着箱子走进大院,食堂大妈正在喂阿虎和阿豹, 它们一看见徐景辛就对着他一通乱叫, 一边叫一边摇尾巴,亲昵得不得了。

  今天, 徐景辛破天荒走过去摸了摸它们的脑袋,或许是旧地重游的关系, 救援队里就连狗看起来都那么顺眼。

  “呀?徐队长?”大妈很惊讶,“你怎么又回来啦?”

  徐景辛尴尬地笑笑,从她手里接过食盆,用夹子从里面夹起一块肉抛给阿豹。

  他半开玩笑:“放心不下这边, 回来监督工作!”

  大妈性格爽朗, 不了解之前徐景辛经历过什么, 再见到他掩饰不住的开心:“正好!下午他们就回来了!我马上要准备饭呢!”

  “真的啊?”想到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徐景辛心情好了不少,“那您去忙,我喂完这俩就过来帮你的忙!”

  “行,那我先去!”大妈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身回楼里了。

  阿虎和阿豹闻着肉香,转着圈地摇尾巴,舌头伸出老长,眼巴巴地看着人类大BOSS,还不时把前爪搭上他的腿,在他的深色休闲裤上印上一朵朵小梅花。

  徐景辛在两条狗的热情羁绊中艰难前行,好不容易挪到犬舍,把剩下的半盆肉统统倒进它们的食盆。

  两条狗狗这才放过他,恶狗扑食。

  一辆摩托车停在大门外,身穿制服的邮差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盖着邮戳的纸袋子。

  “先生,这是给蒙先生的!”

  “谢谢!”

  徐景辛替“蒙先生”接过那个大信封,随便瞥了一眼,信封上的落款是“M大”。

  看来,是他在游戏中奔了现的那几个小朋友给他寄来的。

  不太能理解游戏玩家之间的奇怪友谊,但,之前在M城救援时,小蒙在把三名小伙伴安顿在神庙后,又哭又笑的样子实在太傻了,让他想不印象深刻都难。

  把行李箱连同小蒙的信一起放在大厅,就转去了食堂。

  大妈正在和面,徐景辛走过去,就看到满满一大盆的包子馅儿。

  “包包子啊,大妈?”

  徐景辛才走近就闻到香喷喷的肉馅味,立刻撸胳膊挽袖子去洗手。

  大妈的牛肉包子天下第一,一口咬下去汁水饱满,没有一点膻味儿,他一顿能吃五个!

  ……贺霄一顿能吃八个……

  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默默过去帮忙。

  有人能帮忙,大妈特别高兴:“来,你擀皮!”

  徐景辛:“。”

  大妈眨眨眼:“那……我擀你包?”

  徐景辛:“……”

  大妈笑容稍稍凝固,又很快释然。

  她热情地帮徐景辛系围裙,生怕人跑了似的:“没事儿,大妈教你!以后娶了媳妇不还得给人家做饭吃?”

  徐景辛:“…………”

  他想了想,认真地问:“大妈,您能教我做菜吗?不要菜谱上那种花里胡哨的,就家常的那些。”

  “行啊!”大妈一口答应,“那,今天正好就教你包包子,保证把你教会!”

  ***

  接近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沉。

  连雨导致天总像是蒙着一层纱幕,街边零星的店铺和道路两边的街灯都早早亮起,各自照亮周围的一小片地带。

  宝象街尽头,一辆大巴车的车灯劈开朦胧雾色,平稳地行驶进救援队的大院里。

  车门打开,小蒙第一个从车上跳下来,背上背着巨大的救援包,双手握拳仰天嚎叫:“我——回来——”

  “啦”字还没出口,下巴差点脱臼,双手由于用力过猛,肋骨下面直接岔气,疼得他抽抽成一团蹲在地上。

  他“哎哟哟”地叫着,眼睛瞪着正从楼里面迎出来的人:“队长?”

  后面跟下来的姜余也震惊地叫了声:“队长?你怎么在这?不是回国了吗?”

  他们都知道队长前两天回国了。

  小蒙大骂:“顾小安你学会胡说八道了!队长这不是还在么?不信谣不传谣懂不懂?”

  顾小安一脸无辜:“颜副队说的呀?!”

  徐景辛微笑看着浑身上下泥猴子一样的几个人,又暖又窝心:“赶紧清点装备和人数,然后去洗澡换衣服!”

  车上陆续有队员下来,颜阳州在最后。

  他在车里就看到徐景辛了,惊讶的同时,忍不住四处寻找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连体婴就剩下一个,有点不适应。

  “阳州,辛苦了!”徐景辛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徐队,你怎么又回来了?”颜阳州想跟他握手,结果看到自己满手的泥,又缩了回去。

  他看到徐队把手上的面粉往小碎花围裙上擦了擦,动作自然流畅,仿佛食堂大妈附体,忍俊不禁:“你这是干吗呢?”

  “帮大妈包包子,赶紧进去吧,准备开饭!”

  “……哈?”

  没等再说什么,徐景辛的手机响了。

  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电话是经营着红酒专柜的朱丽叶女士打来的。

  程星阳找不到贺霄和楚禹,徐景辛在国内病急乱投医,就私下里找到这位交往不多但交情还不错的朋友帮忙。

  两天了,朱丽叶那边没什么结果,今天的电话也一样,女人的声音充满歉意,她很抱歉没能没带来任何好消息。

  徐景辛渐渐绝望。

  这么多天,人肯定是出事了。

  他心里隐隐有所预感,反倒没有最开始那么焦躁。

  如果贺霄的失踪真是Organ的报复的话,他暗自决定,哪怕倾自己所有也要跟这个恶毒的组织死磕到底——如果公理正义无法惩罚他们的话,那他就考虑用他自己的方式。

  这个世界上不是有叫雇佣兵的组织吗?不是有很多灰色地带吗?只要出得起报酬,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吗?

  哪怕因此触碰法律。

  这些天,他的内心经历过一次次自我摧毁、又自我痊愈的过程,当做出最后的决定后,反而说不出的平静。

  接完电话后,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收起手机,回到食堂帮大妈把笼屉码放好,在她笑眯眯的注视下,脱掉围裙,把自己的行李箱提回宿舍。

  包子的水蒸气带着丝丝的甜味,满是热腾腾的幸福感,救援队食堂里热火朝天的,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几个年轻的凑在一起,吃着奇形怪状的大包子,笑得好大声。

  “队长,放弃吧,不是什么人都能学会包包子的!”

  “很好,达到了我五岁的水平!”

  “术业有专攻,队长那双手包包子不是屈才吗?”

  “顾小安!马屁精!”

  被一大堆人起哄,徐景辛也不恼,他淡定地咬了一口馅饼形状的包子,觉得起码味道还是不错的。

  “小蒙,你有封信在我那,M城来的,待会儿去垃圾桶里找找看。”

  小蒙惊恐地叫了一声“不要”,舔着脸凑到徐景辛这一桌来。

  “队长饶命,队长我错了,队长我下次不敢了!给我给我给我吧……”

  徐景辛被他吵得烦,把餐盘里剩下的两个包子拿在手里,转身走了。

  众人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似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但又觉得很不对。

  小蒙挠挠脑袋,看向颜阳州:“颜副队,队长咋了?”

  颜阳州威胁地指指他的鼻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别人看不出来,但他看出来了,今天的徐景辛心情非常不好,但又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不好。

  小蒙生怕自己的信被丢进垃圾桶,三两口塞完了包子,顺便帮徐景辛把餐盘给收了,然后屁颠屁颠跑上楼。

  他恭恭敬敬地敲响徐队长的房门,等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就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

  徐景辛正撑着下巴摆弄手机,房门被推开,他撩起眼皮扫了一眼,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手机上。

  小蒙没吃闭门羹,嬉皮笑脸地跑到桌子边,还没等说什么,徐景辛就头也没抬地从桌角拿起那封信,递给他。

  小蒙大喜着接过来,一边道谢一边拆开,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张A4纸那么大的照片。

  徐景辛也没赶人,小蒙欣赏够了,就把照片往桌面上一搁,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开始读信。

  那张照片上是四个年轻人,个个灰头土脸的,却绽放着同样的快乐笑颜,照片的背景很熟悉,是M城城外的那座神庙,倾斜的塔尖记录着那场七级地震的惨烈。

  徐景辛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问:“他们几个怎么样了?我记得有一个小朋友当场截肢来着。”

  “哦,那个啊,他回国了,明年还打算回来。”小蒙昨天才用微信联系过小母牛,笑容漾开,“另外两个还在M大,这不是把上次的照片给我洗出来了!”

  徐景辛拿过那张照片,触景生情,一下就想到了在M城救援时候的情景。

  “神庙里的老神官是个好人!”他感叹。

  “可不是!”小蒙淡笑着应和,突然,“哎?”

  “怎么?”

  小蒙盯着信,不可思议地说:“他们说神庙关门了。”

  “怎么会关门?是不是人都出门去了?……云游什么的?”

  小蒙摇头:“他们说,从地震之后他们每个星期都去添香油钱,上星期还好好的,这星期突然关门了,敲门没人开,周围的居民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不停念叨着“奇怪”,让徐景辛的眉头不由得皱紧了,脑子里某根神经随之跳了一下。

  “是上星期吗?”他重复确认。

  小蒙愣愣地看着他:“啊,信上说是上星期。”

  神庙,又是神庙,苏连深被关押的地方也是在神庙不远的地方……

  M城,柳元,临时藏匿在墓地下的受害者……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上的鎏金尖顶。

  贺霄曾经怀疑过,柳元当时把那么多人关押在墓地下面,一个人怎么运得走?肯定有人接应!

  如果,他根本不需要人接应,如果,他们有藏匿点在附近,只等所有救援团队离开呢?

  那个老神官的表现在当时看来无懈可击,但现在回忆起来,他是否太过市侩了?对救援队的到来接受度也太好了?

  好人?好个屁!

  神庙,Organ……

  如果Organ想要借用某个势力掩藏自己,那在这个虔诚的宗教国家,神庙的确是个安全的幌子。

  徐景辛不寒而栗,同时一股愤懑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走路都比平时更加有力。

  他拎起外套就冲出门,驱车赶往警察局。

  ***

  地下室阴暗潮湿,墙角长着暗褐色的青苔。

  昏暗的光线让人分不清日夜,连最开始那股令人恶心的霉味都因为太过适应而被人忽略了。

  贺霄盘膝坐在床上,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疲惫。

  突然,铁门被打开,地狱犬一脸警惕地用枪指着他,枪口朝外比了比:“北溟要见你!”

  对这一天的到来,贺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慢吞吞下床,经过长长通道,来到那天的那间屋子。

  楚禹仍然蜷缩在原先的墙角,看不出外伤,但精神明显不足,看到贺霄进来,他细长的眼睛微微抬起,带着几分木然。

  一切仿佛情景重现,北溟仍然坐在房间正中的椅子上,保镖也仍然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几乎像个透明人。

  贺霄不卑不亢地站在北溟面前,跟面具后的淡漠眼眸静静对视。

  他哼笑一声:“怎么样?考虑清楚了?”

  贺霄点头:“你说的热闹,但我没感受到一点儿诚意。”

  北溟身体微微前倾,慢条斯理地问:“诚意?其实这些天我也用心考虑过,要怎么才能彻底打动你,现在我当着我的兄弟们对你承诺,我在西非的一切收入可以分你三分之一!”

  话一出口,不光是在场的几名手下,就连楚禹都瞪起了眼睛。

  他的目光先是诧异,而后在看到贺霄刚毅面孔上的一丝动容之后,整个人陷入绝望。

  三分之一,是个令人怦然心动的数字,代表着一笔足够人挥霍一辈子的财富。

  金钱是这个世界上最甜美的魔鬼,没人能抵挡它的诱惑。

  楚禹垂下眼帘,萎靡地缩起肩膀。

  地下室里落针可闻。

  “可以,我的确需要这笔钱,你说得对,任何人都可以洗白,刽子手也可以。”贺霄嗓音略微沙哑地打破沉寂,“不过,我想要的诚意可不止这么点。”

  北溟得意的表情变成了询问:“还有什么?”

  “摘下面具,告诉我你是谁。”贺霄说,“你是我认识的人吧?不然也没必要戴面具。”

  几秒钟的沉默后,北溟勾起嘴角,击了两下掌以示夸赞,好像在说: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在众目睽睽下,华丽的天使面具被摘下,露出一张斯文的脸,脸上挂着浮夸的笑容。

  看清楚他的长相之后,贺霄用力闭上了眼。

  “我就知道……我早看出来你不对劲!”

  宁珩保持微笑,从内袋里掏出眼镜:“贺霄,你真是个人物,我早看出你跟徐队长的关系,可惜了,我要早知道你的症结是钱,事情不至于闹到今天这种地步,真的让双方都很难堪……老实说,找你合作我是有顾虑的。”

  他的目光有所指地扫了一遍拿枪指着贺霄、明显脸上带着不忿的手下,叹了口气:“慢慢来吧!”

  贺霄嘲弄地勾了一下嘴角。

  “我的诚意表达完了,贺霄,你的诚意呢?”宁珩继续悠然自得地擦着眼镜,问。

  贺霄张开双臂,示意自己一无所有。

  宁珩不紧不慢把眼镜戴上,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把枪,递到贺霄面前。

  贺霄愣了一下,没接,而是缓缓转头看向楚禹。

  大男孩似乎预感到什么,目光变得极为可怜,他目光复杂地盯着宁珩手里的枪,它的去向决定了他的命运。

  时间仿佛静止,过了足足半分钟,贺霄才缓缓抬手接过宁珩的枪:“你想要我杀警察?”

  宁珩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对,杀了他,我们立刻出发去西非!你想清楚,三分之一的财富。”

  他一字一顿的,轻柔甜美,宛如魔鬼的诱惑。

  贺霄盯着他的眼睛,冷哼一声,打开保险。

  枪口缓缓调转,指向楚禹。

  楚禹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看样子像是病了。

  也是,他的家人那么担心他感染,说明他的身体真的很怕脏,在这种坏境这么多天,不生病才怪。

  不过还好,一切都要结束了。

  修长的手指搭在扳机上,随时都能扣下,楚禹眼中带泪,盯着他,从头到脚僵直地写着:我不相信!

  突然,贺霄的手一松,枪口转向地面。

  枪被松开的同时,宁珩的眼底出现一抹狠厉,立刻就有另一把枪顶住贺霄的头——是那个毫无存在感的保镖,他的动作无声无息,又充满死亡威胁。

  宁珩说:“看来,你并不很想跟我合作。”

  贺霄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地狱犬大腿皮套里插着的匕首。

  “我杀了他,有人会知道人是我杀的吗?”贺霄冷笑。

  宁珩一愣。

  贺霄:“宁珩,你不了解警察,他们愿意相信一个人时,就算在枪上发现那个人的指纹,也会以为是诬陷。”

  他调转枪口,把枪还给宁珩,然后指了指地狱犬的匕首:“给我。”

  地狱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看向宁珩。

  宁珩下意识警惕地问:“你想怎么做?”

  “既然打算决裂,那我要留他一口气,让他告诉警察,也告诉徐景辛,告诉他们我的态度。”贺霄冷冷看了楚禹一眼,“他一定很想告诉警察一些事,就算活不到那个时候,也会挣扎着给他们留下讯息。”

  说到最后,他几乎咬着牙。

  宁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大笑:“看来那个女人对你伤害很大,知道吗?我也很恶心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很好,你够疯,够狠,我没看错人!”

  的确,人在濒死前留下的证据是无懈可击的,他们留下的种种痕迹跟刻意伪造出来的绝对不一样,贺霄想证明自己,想跟过去彻底决裂,那把这个小警察折磨至死,的确是不错的手段。

  贺霄接过地狱犬递上来的匕首,转身面对楚禹,刀身反射着摄人的光芒。

  他走过去,微微握紧刀柄:“抱歉了,楚禹。”

  楚禹盯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脑海中闪过一条档案中的文字说明。

  【独狼性格,作为搭档要有随时被放弃的觉悟。】

  瘦弱的肩膀瑟缩了一下,他抑制不住惊恐的喘息,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