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失温>第10章 邀请,拒绝

  无数酒瓶同时爆裂的巨大响声引来不少围观,人们站在橱窗外,看着店内疑似酒液又疑似血液的暗红色液体,无人敢踏足。

  他们相互低声讨论,对屋子里的情况指指点点。

  “心脏病发作,脉搏微弱,需要心肺复苏!”徐景辛对拖着店主的贺霄大声说,“把人在地上放平!”

  这个国家还没普及AED设备,徐景辛只能靠最原始的办法,很快他就发现一个严重问题——他蹲不下去。

  他把骨折的右腿换了好几个角度,还是不行。

  眼看病人气息愈发微弱,他一咬牙就要狠狠跪下去,却一把被贺霄拉住了胳膊:“我来!”

  “你?会吗?”徐景辛怀疑。

  “你现在的情况,做的未必比我好。”贺霄把他拽到一边,墨镜往头顶一推,果断跪下救人。

  徐景辛盯着他冷肃的眉眼,一阵恍惚。

  刚才在餐馆里还是条缠人的小赖皮狗,转眼的工夫就变成了霸气侧漏的雄狮。

  他看不懂了,这人到底有几副面孔。

  徐景辛看着他用相当标准的动作和频率对病人胸膛进行按压,有规律地给他做人工呼吸,然后继续按压,继续人工呼吸……

  每分钟百余次的标准心脏按压频率让贺霄的脸色慢慢开始涨红,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那些汗珠缓缓汇聚在一起,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蜿蜒而下,挂在鼻尖上,下巴上,亮晶晶的。

  贺霄转头看了发呆的徐景辛一眼,剧烈气喘着问:“发什么愣呢?看看他还活着吗!”

  徐景辛这才回过神,感觉自己像个不专业的愣头青。

  他赶忙跑过去,趁贺霄一组按压结束停顿的间歇,并拢两指,贴在病人的颈动脉上感受了一会儿,点头:“活着,你怎么样?还行吗?”

  贺霄像是松了口气,手上的急救却没停,还抽空冲徐景辛呲了呲牙:“行!爷们儿哪能说不行呢?”

  徐景辛无语。

  大概,雄狮什么的,又是好看外表带来的错觉吧?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到了,店主的家人也到了,玻璃墙外围观的人群给他们让开一条路。

  随车医生用便携式仪器对病人进行了简单救治,扣上氧气面罩,把人推上救护车,那位售货小姐也跟上救护车,一起被送去医院。

  店主的妻子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是个美丽的混血儿,赶来的路上哭花了妆。

  “谢谢,先生们!我先生一直有心脏骤停的毛病,今天他忘了带药……感谢你们,医生说,要不是你们的及时施救,他可能已经死了!真的,万分感谢!”

  她跟两个人分别热情地握了手,然后从手包里掏出一张支票,被徐景辛按住了。

  “别客气,太太,这种情况,任谁遇到都会帮忙的!”

  女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接着收起支票:“好吧,我不想用金钱侮辱你们的神圣品格,真的,真的万分感谢!”

  徐景辛微笑:“没关系的,赶紧去医院陪你先生吧!”

  女人走后,徐景辛看坐在凳子上喘气的贺霄。

  他一头的汗还没消,而且似乎多了不少。

  徐景辛掏出纸巾替他擦汗:“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贺霄点点头。

  “那我们回家,我给你看看。”徐景辛说。

  他搀着贺霄的胳膊把他拉起来,目光扫过地上那一大片均价两三万的红酒沫子,郁闷。

  这是城里唯一一家卖名贵红酒的店,现在,城里所有八二年的拉菲都用来刷地了。

  贺霄看出他的失落:“怎么了?没有你要的红酒了?”

  “嗯……”徐景辛叹了口气,“答应了请兄弟们喝拉菲,买不到了。”

  贺霄想了想:“我看你酒柜里好像有一瓶?”

  徐景辛下意识扫了一眼他的肚子:“空的。”

  “酒呢?”贺霄意外地大笑,“不是一个人偷喝了吧?”

  徐景辛指指他的伤口位置:“给你洗澡用了。”

  贺霄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哈哈笑了一声。

  “你这消毒药水有点贵啊……”贺霄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又陡然大惊失色,“不是吧?我不知不觉欠了你两万?”

  “啊……”徐景辛咬了下嘴唇,“我倒是没那么衡量过,不过,你这样说也没错。”

  贺霄侧头盯了他几秒,突然笑了。

  他指指另外的红酒架子:“买一瓶回去。”

  徐景辛瞅了一眼:“没必要,他们就想尝尝拉菲,喝普通货还不如喝啤酒呢!”

  贺霄坚持:“买一个呗?”

  徐景辛懒得跟他争,去拿了一瓶三百块的普通红酒,要付钱的时候,男售货员说什么也不肯收他的钱。

  他觉得倒也不必那么死板,就欣然接受了。

  ***

  贺霄的伤口还没拆线,肉都被线崩裂了,本来徐景辛的缝合技术就不怎么样,这会儿更是惨不忍睹。

  掀开被血和汗打湿的背心,徐景辛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知所措。

  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心里难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贺霄这罪是替他受的,要是没有贺霄,今天就算再让他骨折一回,他也得跪着把心肺复苏做完。

  贺霄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没事儿,我这好得快,别看表面糊成这样,其实里面都长好了,你干脆把线给我拆了得了。”

  撕裂的伤口理应很痛,但前两天徐景辛从“小贩”那高价搞来了一小瓶麻醉剂,刚到家就给他在伤口附近注射了一点,所以现在完全没有痛觉,贺霄这才能跟他耍贫嘴。

  徐景辛想了半天:“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不去,真没事,你就帮我拆了,弄个纱布一贴,我睡一觉就好了!”

  “贺霄。”徐景辛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带着点无奈和难以启齿。

  贺霄愣了一下,觉得他可能是要开口赶自己走了。

  于是主动说:“我明天就走,放心吧,今天最后一晚!”

  “为什么?”徐景辛愣了一下,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有同事要来吗?被看到不好。”贺霄难得正经一回,“我也该离开了,打扰你这么长时间。”

  打扰?

  简直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徐景辛看了一眼他的伤,转身出去拿医疗箱,回来帮他拆线。

  很长时间都没说一句话。

  氛围一时间有点沉闷,贺霄想插科打诨地说两句,但突然也没了调侃的心情,就默不作声地看他拿剪刀一根一根剪开缝合的线。

  它们在皮肉里支棱出来,像是两排蜈蚣腿。

  徐景辛用镊子细致地把线挑干净,然后一边用药棉擦伤口,一边问:“贺霄,你屁股干净吗?”

  贺霄眨了眨眼,突然菊花一紧。

  “哥?”他声音都变了,满脸惊恐,“包养什么的,我是说着玩的!我还没跟女人好过呢……男人也没有!”

  徐景辛想拿剪刀捅死他。

  “我是问,你杀过人吗?”

  贺霄僵住身体,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脸,快速分析这个问题。

  最后他否认:“没有。”

  “我在沙发下面找到一把枪。”徐景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哦,我还纳闷呢,我记得当时塞进去了,后来却没找到,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呢!那是……嘶——”贺霄被棉球戳到了要害,倒吸一口凉气,“你轻点啊,那枪不是我的。”

  “谁的?”

  “从那些人手里抢的。”

  徐景辛压根不信他的鬼话,冷笑:“你还挺能的!”

  “我刚退伍不久。”

  徐景辛拿着镊子的手顿了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刚退伍不久,身手还没生疏,一些小混混奈何不了他,他也有空手从他们手里夺枪的本事。

  话里分明是对过去骄傲着的。

  “再说,就算是我杀了他们,那不也是为民除害?”贺霄还是嬉皮笑脸,“枪反正不是我的,你愿意捐给慈善组织,或者留着自己用,都行!”

  徐景辛狠狠瞪了他一眼,下手倒是轻了点。

  “不管你怎么辩解,枪我已经送走了,不会再还给你了。”

  “行啊,没问题啊!”

  徐景辛想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可是什么也没看出来,却也正因为什么都没看出来,他知道贺霄此刻戴上了面具。

  就好像这些天的亲近和信任都是昙花一现。

  “你伤还没好,别急着走,后天他们来玩的时候,我会把你的房间从外面锁上。”

  贺霄始终盯着伤口的眼睛终于缓缓抬起来,里面有光华一闪而过。

  徐景辛避开他的眼神,没给他发表言论的机会,抢先问:“贺霄,你到底想不想重新开始人生?”

  贺霄反问:“想重新开始怎么说?不想又怎么说?”

  “今天商场里的事,我发现你是有救援天赋的,身体底子也好,如果你想,可以到救援队来工作。”他习惯性地先给自己找好了台阶,“如果不想,过几天养好伤,你随便去哪儿,我绝不干涉。”

  贺霄又垂下眼皮看自己的伤,徐景辛已经把上面盖了一层薄薄的纱布,正要盖上第二层。

  麻药劲儿可能是过了,他又开始隐隐约约感觉到疼了。

  “好,我养好伤就走。”他回答得丝毫没有迟疑。

  徐景辛有点失望,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