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倾是认真想要喝醉的。

  挫折遇得多了便总有些积怨在心,虽说一一细数过来也不知那些祁倾认定了的挫折究竟是针对谁的。

  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比他凄惨得多,这小子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只因为自己多了几朵烂桃花就开始感叹他自己的命途多舛。

  不过谁叫他这么些年来也没细想过感情方面的问题呢。

  洋酒这种东西,小小一杯度数却不低,更别提祁倾今天铁了心地要往醉了喝,可算是半点也没收着,像只馋嘴猫似的把平常自己觉得味道还不错的酒点了个遍。

  艾伯纳起初还心心念念跟祁倾发生点什么,当然是坦荡荡地等着对方喝到醉——主要是祁倾和他相处间打情骂俏得也算是开心——准备到时候再把他带走。

  ……虽然祁倾在他们两个人坐在这里喝酒的两个小时里已经应付了至少四波搭讪,足以让艾伯纳一肚子火蹭蹭往上冒,但没过多久他的那些妒火却又被其他情绪侵占了。

  眼见着祁倾这一小杯一小杯地下肚,连没喝多少的他自己都带了些微熏,对面却和没事儿人似的,眼中清明地和他东拉西扯。

  他的蓝眼睛里终于泛上了点担忧——无论祁倾酒量再怎么好,酒精这种东西,喝多了都是伤身的。他那点事儿可以不办,但祁倾这酒可是得停了。

  “干嘛?”祁倾扬了扬眉毛,眨眼间的功夫还顾得上朝调酒师抛了个媚眼,“请不起了?”

  艾伯纳强硬地把他手里的杯子一夺,余下的酒液一饮而尽。

  祁倾立马不高兴了,白了他一眼就又喊来了一杯一样的酒。

  艾伯纳这次没夺杯子,而是直接钳住了祁倾的手腕,“我可没料到……honey,你之前就是这么喝酒的么?”

  “嗯?”祁倾眨眨眼。

  “听说喝酒会上脸的酒量都不错。”艾伯纳细细品着鼻尖和两颊都飘着绯红色的小酒鬼的容颜,“显然honey你的酒量就不错,也或许这就是你这些年来混迹酒场的生存和钓鱼之道?”

  “说什么呢。”祁倾轻笑一声,抬手要打他,却被艾伯纳躬身直接就着他的手抿上了杯口,还颇具暗示意味地用唇舌轻轻掠过对方冰凉凉的手指。

  谁曾想下一秒祁倾眉头一皱,忽然倾身而上贴进了艾伯纳还湿润着的唇。

  柔软微凉的舌头只在对方带着鸡尾酒酸甜和辛辣的口腔里扫荡了一圈就匆匆退了出去,祁倾撇着嘴巴退回去,“不准抢我的酒,听到了吗!”

  “……”艾伯纳还没回魂。他呆滞地盯着祁倾莫名委屈的小表情看了几秒钟,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后一手勾上祁倾的后脑,旁若无人地把他带过来接吻。

  这小东西倒是玩得一手骗人的本领。分明已经醉的找不着东西南北了,偏偏还能一脸清明地和他谈天说地,竟然真的把他骗了过去。

  祁倾起初在他怀里还挣扎了两下,随后大约是被吻得舒服了,便软了腰,窝在他胸口安安静静地回应。

  “你说……”祁倾趁着换气的间隙退开了一段微妙的距离,“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我呢?”

  “……”

  这个问题,着实难倒艾伯纳了。

  因为祁倾漂亮?因为祁倾爱养鱼?因为祁倾对情人的“温柔”?

  这些都不会是最佳答案吧。

  没等到回答的祁倾丝毫不恼,他好像对于这个沉默的答案已经熟门熟路了似的,“就知道你们都回答不上来。”说罢,他眉眼一弯,反倒笑了起来,“也不指望你们能答上来。”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盆兜头冷水,瞬间浇熄了艾伯纳因为美人在怀燃起的火。他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如果他真的按照今天即将发生的那些既定路线把事情办个圆满,那么他和祁倾往后的路也会像是祁倾那些前任一样。

  匆匆忙忙的开始一段感情,就一定会匆匆忙忙地结束掉这段感情。他自己对于祁倾的喜欢有多少?祁倾对他的态度又是什么呢?

  艾伯纳忽然把自己绕进了牛角尖。

  他把有些软了脚的祁倾背起来放在背上,垂了垂眼帘带着人离开酒吧,临行前还不忘找他的专属营销要来了祁倾存起来的背包。

  把人放在汽车的副驾系好安全带,艾伯纳偏了偏头,对着醉酒了的美人没了脾气。他纠结地等了一会儿,忽然看到祁倾上衣口袋一闪,大约是手机的亮光。

  “我们要去哪里呀?”

  ?祁倾歪着头乖乖地任由他摆弄了一会儿,歪着头看过去,也是直到这时候艾伯纳才终于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他等了一整晚的醉意。

  零散的半长发散在颈间,蜿蜒着勾勒锁骨和喉结的线条。应该是让人燥热的迤逦景象,艾伯纳却压了压火,将目光转向了祁倾的口袋。

  他在祁倾好奇的目光中把对方的手机摸出来,果不其然看到上边是来自季欲的信息。

  季欲从来不会像是祁倾的那些情人一样发疯般连续发信息——尽管如此,艾伯纳也还是能看到对方在几小时前就发来了几条消息问了情况。

  祁倾这个小疯子,夜不归宿也不和同宿的人报个平安。

  介于他没办法解锁祁倾的手机,艾伯纳平复了半晌心境,又和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终于说服自己这是在给自己幸福的未来铺路——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季欲的电话。

  对方接通的速度倒是很快。

  “喂?”

  “什么事。”季欲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

  “在找祁倾吗?”

  身旁的祁倾忽然被点了名字,软乎乎地哼出来一声回应的鼻音,让艾伯纳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

  艾伯纳慢吞吞地把话说完:“他在我这里。”

  电话那头是冗长的沉默,事实上或许也不过是沉默了几秒钟罢了:“……如果他在你床上,不用特地打电话来告诉我。”

  艾伯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哈?”

  “反正祁倾对我从来也不隐瞒。”

  这次,季欲的话里终于有了情绪,是嘲讽的味道。

  祁倾不知道的是,他的那些情人有不少特意在季欲面前挑衅的。

  其中当然不乏这种类似的深夜来电,在他等祁倾等到好像要枯萎的时候忽然接到一通电话,带着得意的笑意告诉他,祁倾的滋味有多美妙。

  既然决定了走自己现在选择的这条更加长久的路,那么那些该受的苦难都是他活该受着的。季欲对于那些并没有什么怨言,但对于他背后悄无声息的报复,想必那些得志的小人也不会又什么怨言。

  这次唯一不同的,不过是那个来挑衅他的对象变成了他的昔日好友罢了。

  季欲神情冷漠,紧紧绷起的下颌线又隐隐透露出些情绪:“玩得开心。对了,分手的消息也不用告诉我。”

  “……我是让你来接他。”艾伯纳某一瞬间想要挂了电话直接把祁倾拐回家,他冷静了半晌才接上后半句话,“在x酒吧这边。”

  -

  季欲敲开车窗的时候,车里的温度在冬日里挤成一团,又从窗口滚出来。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但季欲仔细看了祁倾趴在艾伯纳身上的样子,一时间有些辨认不出这高温究竟是不是来源于十足的暖气。

  他冷冰冰地看进艾伯纳的眼睛里:“原因?”

  “不知道。”艾伯纳实诚地一耸肩:“大好的机会被我浪费掉了,但是万一今天把他送回家能让我得到更大的好处呢?”

  “……”

  “当然,你也看到了,我甚至不想开车把他送回家,就为了贪图这么一点小恩小惠。”艾伯纳状似无所谓地笑了笑,小心地护着额把人往另一边推了推,等季欲长臂一揽直接把晕乎乎的祁倾给抱在了怀里,才一言不发地关了窗。

  他并不想和这个人有更多的交流,索性一脚油门就把那两个人撂在了路边,连后视镜都没敢看。

  季欲怕醉了的祁倾会冷,帮他裹紧了衣服便匆匆带他上了车,一路好生照顾着总算是把人带回了家。

  “……想洗澡。”祁倾哼哼唧唧的,把额头倚在对方的肩窝里。

  正帮他扒外套的季欲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今天很晚了。”

  “想洗澡嘛。”祁倾是真的醉了,面前的人脸都化成了重影,怎么眨眼都看不清。

  季欲其实是听不得他这样的语气的。

  他把祁倾安置在被窝里,转身出去打开了浴室的暖光灯,顺便调好了水温给浴缸放水。

  等浴室的温度暖和起来了,他才反身回去把还眨巴着眼睛等洗澡的祁倾带过来,小心翼翼地帮人脱衣服。

  按理来讲,应当是非礼勿视的。

  可是他季欲和祁倾这么多年的交情,该见的不该见的早就见过了,也根本没什么好躲闪的。

  唯一能让季欲庆幸的就是此刻的祁倾脑袋里一团浆糊,他也就不用压枪压得辛苦。

  季欲装作听不到自己轰鸣的心跳声,把赤/身/裸/体的祁倾放进浴缸。

  “等等。”

  全凭本能行事的祁倾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对方。

  摸上了不妙位置的手让季欲全身的血液几乎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喉结滚动,透过氤氲的雾气看祁倾无辜的表情。

  “你说……”祁倾声音飘忽,问出的问题却还是先前那个:“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我呢?”

  ——

  今天的祁倾对于这个问题格外执着。

  正在努力忽视疼痛的季欲脸色有些发白,但在祁倾固执地问了他第二遍后他还是开了口,回答出了刚才没能来得及出口的答案。

  “我不管别人……为什么会喜欢你。”他声线有些抖,这对于一项冷静自持的季欲是几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对于我来说——”

  他沉了沉腰,愈发强烈的痛感让他不停地渗出汗珠:“只有你告诉了我,这个世界还是温暖的。”

  “所以我当然会喜欢唯一有温度的你。我可以是趋光趋热的动物——”

  “那么阿倾,你就是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