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安全抵达>第23章 翻车

  张超超早上天不见亮就醒了,外面天边还泛蓝,没有完全亮。

  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往外走,伸到一半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的看向那边床上的两个人。

  虽然被子盖到蒋州的胸膛,只有一小半头从那被子里面露出。但仅凭那被剃得七零八落的光头,张超超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是谁。

  这每天起来,心里面都得有个底呀,要不然容易被吓着。但还好被这几遭儿折腾下来,已经渐渐习惯了,他收起心里的狐疑,已经有了猜测,走出去了。

  他也不是傻子,昨天半夜那事儿他还没忘呢,再联合早上的事情,他已经猜出一个结果。

  无非就是高挑个儿半夜出去找人了正被他遇上。黑汉子应该就是昨夜来的。

  这些天他也想明白了,高挑个儿这人是面冷心善,估计看黑汉子可怜才会拉一把。嘿,心还挺热。

  啧,要是到时候高挑个儿回城的时候也拉他一把就更好了。

  一连两个星期,队里的人都在犁地,把地挖松了,才好下种子。

  松土的事儿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们几个知青又被调去收粮,说是那边人手不够,让他们去补,他们的活计,自会有人来替上。

  但张超超觉得也有可能是牛队长看不上他们几个的速度,想让他们去干点轻松的把这个速度提上来。

  但等真正到了玉米地时 ,张超超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这块的活计是真的缺人。

  这边地区的主要粮食是玉米,所以大片大片的土地都种上了玉米。

  这地又是荒地开垦过来的,地质不好,土地贫瘠。玉米生长过程中没有得到足够的养分,所结的玉米棒子就非常小。

  这也是为什么这里的土地一大片都要种玉米的另外一个原因。亩地均产量不高。

  连续收了一个星期的玉米,张超超觉得这活儿比前段时间挖土头还累,不仅要把玉米搬下杆子,还要撕开叶子,最后才扔进推车里面,由下一个人推进大院。两人必须配合得天衣无缝。

  而且这下不仅只是需要弯腰了,还需要扯,拉,掰,跳,等一系列身体动作。还没有什么工具可以辅助,前端时间最起码有个锄头,这次连锄头也没有了,硬生生靠两只手。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四个知青,一男一女搭成一对,一对负责扳玉米,一对负责推车回大院。两对承担一块地。其他队里的人也是这样干的。

  和张超超分到一起的,是上次晕倒的那个女知青。就是上次张超超被喊走,只留下蒋州一个人那次。

  他俩一起负责把地里那些玉米掰下来,并要时刻注意,生的和半生不熟那种可不能要,那些掰下来就是废了,是要扣工分的。

  蒋州则和上次来地里喊人的那个女知青一对。他俩负责把装满玉米棒子的车推回大院。

  但实际上也就蒋州一个人推,女知青在边上照看一下,间或捡几个因路途颠簸从车上抖落下来的玉米棒子。

  或者提醒推车的人注意前面有什么东西要绕开等等,也有遇到太陡的地方帮一把的时候,是个打下手的活计。

  不过,轮到蒋州这里,根本用不上女知青,他个高,视力也好,前面路上有什么,一眼就看见了。

  推的车也很稳,遇到颠簸的地方自有一套收力方式,玉米棒子就没掉下去过。

  这样一来,女知青在一边就像个摆设,本来就因为那天的事情有些尴尬的她,更不好意思和蒋州说话了。

  以至于这么一个天时地利都占了的好好相处的机会,就败在了人合上面。

  她面上不显,实际心里暗暗气恼,既气自己,也气蒋州。她那天病了,让另一个女知青帮他去叫蒋州,谁知道最后叫了个张超超,别提多晦气了。

  队里的人都下了地,汉子这个挑粪的,为了抢粮,也被拉来当壮丁。他一个人被分了一块小地。

  因为没有人愿意和他干,但又要争分夺秒的抢粮,所以分了一块小地给他,干完了再重新分,反正小地有的是。

  他一个人一块地,就得自己掰玉米,自己装进车,然后自己推车。

  遇到颠簸的地方还好,他力气本来就大,也能挺过去,就是这推车前面的挡板做的有些高,所以才会分成两个人一起推车。

  他又没有人蒋州那样的身高,前面挡路的东西有时候没看见,已经摔过好几次。膝盖都摔破了,爬起来忍着疼继续推,不敢停下。

  怕被队里其他路过的人看见了,告到牛队长那里去,又要按偷懒的由头打一顿。

  前面是一个很高的土坡,高到就算汉子力气大,推上去也得出一身大汗的地步。

  这土坡是泥石流埋成的,多年下来已经完全硬实了,四面都有小路直达土坡下,然后穿上土坡和另一面的小路接在一起。

  汉子车推到半坡就已经开始吃力了,咬着牙,手臂上,后背上的肌肉因用力而鼓起。

  车轮前面一米处,汉子走过几遍的本该空无一物的地方,却出现几个不知是谁推车上坡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掉下去的玉米棒子。

  那玉米棒子孤零零落在地上,没有被前面的人发现,也没有被后面的汉子看见。

  但刚好被对于土坡而言,处在和汉子斜对面小路上的蒋州看见了。

  蒋州刚看见那孤零零的玉米棒,立即停下手里的推车松开车把。

  正低着头暗自气恼默默跟着蒋州边上的女知青忽然察觉车停了,她看过去,蒋州头侧向一边,看不清什么表情。

  但浑身散发着一股气息,让她无端瑟瑟抖了几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蒋州静静看着汉子傻傻的还在使劲往前推,愚蠢的靠近危险。

  那夜过后,清早汉子独自回了牛棚,没有再回小屋,也再没有在窗子下悄悄坐着。

  他眸中清冷,开了口,语气十分冰冷,朝半坡的汉子命令了一句。

  “停下”。

  突如其来的强硬命令,那熟悉的声音十分严厉,汉子从未听见人这样的语气。他害怕的转过头去,想看清后面的人。

  后面再次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十分严肃的让他别动。随着那严肃的每个字,那声音就越来越近,像是在奔跑 ,却没听见有喘气的声音。

  车轮早走过了一米,前半部分已经压在那玉米棒子上,要是汉子刚才没有听蒋州的话,停下来。

  那么现在那车轮下面压着的就会变成汉子。那么重的一车玉米棒子,不得把人给压成两截儿。

  蒋州放下手里的车,迅速看了一眼边上的女知青。女知青一看他转过头来,连忙点头,也不知道在点什么,是什么意思。

  时间紧迫,蒋州没有时间管她,但又怕她整出什么幺蛾子。丢下一句,“别出声”,利落跳下两人所在的小路,朝汉子所在那条小路赶去。

  女知青恍恍惚惚,也不知道听见没有。

  都不能算是跑了,一路上,蒋州遇到坎子就跳,遇到大块石头就从空中打个跟头翻过。遇到坑,直接借着腿长的优势一跃而过。

  最快的速度赶到汉子那条路上。

  汉子听了人的吩咐,连忙摆正自己的头,注意力放到自己的手上。

  他越来越觉得这声音就是蒋同志的。顿时,他心里又是疑惑又是害怕,自己是不是惹人生气了。

  因为他从来没听过那人这样的语气,但更多的却是见面的欣喜。

  正在心里乱绪纷飞之际,背上突然搭了一只手。

  汉子那块皮肤一阵激灵,心下一慌。紧接着一个人的声音从后面贴着他的耳朵传来。酥麻的刺激,让他忍不住想避开那股不存在的微风。

  “别动,”,声音恢复了原来的冷淡。汉子一下就认出来人。

  正要说话就被那人的话打断了。

  “现在,把你的手里的车把交给我,我数一二三,你就往边上跑”。

  蒋州语速很快但不失稳重。同时手放到汉子的手背上。他的手搭上汉子的手背。

  属于蒋州的凉凉温度却让汉子那块手背烧了起来。他的后背贴着蒋州的胸膛,因为姿势,他整个人都在蒋州怀里。

  “现在,开始,松手”。

  汉子下意识遵循蒋州的话,慢慢松开自己的手,松到一半,才想起来问为什么,他停下手里的动作。

  “继续”。

  刚想问清楚,就被蒋州喊继续,语气容不得汉子不听。

  汉子向来不敢违背别人,更不敢违背蒋州的命令,连忙继续刚刚停下的动作。

  整个过程充满了谨谨慎慎,小心翼翼的气氛,每一举都被蒋州把控得十分稳重,没有出错。

  可就在蒋州已经握住了车把,而汉子也已经松开,蒋州正想让汉子离开之时。

  下面的女知青忽然尖声刺耳的大声叫了起来。那叫声十分尖厉,估计方圆几里都能听见。

  汉子被这一声,心神不稳,手一抖,不小心轻轻碰到了车板。就是这轻轻的一下,却坏了大事儿。

  千钧一发之际,蒋州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原本想保人的同时也保车。但现在看来只能保人了。扣功分就扣吧。主要是汉子辛辛苦苦几天就因为这么一车玉米棒子毁了。

  汉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在蒋州的严肃脸色和女知青的尖叫两相构成的气氛中,他敏感觉得自己坏了大事儿。

  他一脸手足无措,害怕一股脑钻出心口。在这种混乱场面上,女知青的尖叫吓得他眼都红了。

  “呜,蒋”。

  但他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蒋州搂进怀里,接着腰被紧紧抱着,后脑勺被牢牢按住,头被按在人肩头。

  他什么都看不见,要是看得见,说不定他也会尖叫。

  车里的玉米棒子天女散花一样飞到半空,蒋州搂着人,躲避那阵密集雨点。他护住怀里人的头,自己硬生生抗住了落下的玉米棒子。

  情急之下,他一脚踢在那辆翻到半空的车的车板上。借着那一脚的力,他抱着人在空中翻了一圈。半空时听到些人在下面坡脚惊慌的叫喊。

  等他顺利落在山脚下。那推车也噼里啪啦的滚下坡来。吓得被女知青尖叫吸引过来的许多原本在地里干活的人连忙后退几步,生怕被撞到。

  等那股被车带玉米棒子一起翻落,激起的尘烟彻底熄灭,那群人才凑过来,问长问短。

  问的都是蒋州有没有事,也有问那先前尖叫,现在正在莫名哭泣的女知青的,没有一个问生死关头逃出来的汉子。

  牛队长带着上次那个中年男人也就是牛大叔急匆匆的挤进围成一堵墙,分都分不开的人群。

  牛大叔一进来,就连忙拉着人问伤的女知青在哪里。他语气和表情太着急,像是死了自己老婆一样。

  被拉着的人表情怪异,把一边那个正被人劝在石块上坐着哭哭啼啼的女知青指给牛大叔看。

  牛大叔顺着那人的手看过去,才一眼,就收回来,脸上是事情弄错了后的庆幸。

  也不管给他指人那个了,他赶紧追着边上站在人群外面,挤都挤不进去的牛队长后面。

  那指路的人就是牛大叔媳妇的表弟的堂姐。偏偏他竟然没认出来。

  牛大叔一过去就大声喊起来,开路这个活,他是经常干着的。那些人也许听不见牛队长的话 ,但一定能听见牛大叔的,果然牛大叔一开口,那群人就让开了路。

  蒋州静静站在人群里,冷冷淡淡的,任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说,他一声不吭,沉默不语。汉子则是已经从他怀里出来,站在他后面。

  周围无非就是问有事没有。还有一些看他从那么高的坡上翻下来,夸他厉害的,想让他教教自己的娃娃武功。甚至有借这个机会给自己女儿说亲的。

  牛队长是从家里跑出来的。这么热的天,队里的人都在干活,他在家里乘凉,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

  忽然有人来喊他,说是,新来的那个蒋书记出事了,从坡上滚下来了,已经死了。

  吓得他只觉得自己老命不保,一路焦急万分的跑过来。急匆匆来了才看到蒋州好好站在这里,不禁想把刚才喊他那个人揪出来抽一顿。

  谁知那人主动去叫牛队长也是见牛队长把蒋州看到那么重 ,在地头一听到点风雨,没有问下真实,就连忙跑去牛队长家想邀个功,结果事情却办遭了。

  那人也是个聪明的,深知以牛队长的那个脾气 ,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就悄悄的跑了。

  而刚才两人本来就是在一阵慌乱中跑出来 ,一时之间牛队长也没看清叫自己的是谁。只能把这事儿就此揭过。

  那个人其实就是上次那个小伙子。小伙子是因为喜欢牛队长的闺女 ,想在牛队长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才会着急了些 。

  牛队长一进来,那些七口八舌就自动停止了。他脸上跑得都是汗水。还喘着气的他,一见蒋州完好无损的样子 ,心里的大石瞬间落下了。

  之后牛队长把哪些围过来的人全赶去干活了,然后安慰了几句蒋州。蒋州后面老老实实站着的汉子则被牛队长狠狠骂了几句。

  蒋州在一边静静看着,只是在牛队长脱下自己的鞋要去拍汉子的头时,开口阻止。

  牛队长被蒋州拦下,就停下手,穿好鞋,又去安慰了几句那个女知青,便晃晃悠悠的回家了。

  他瞌睡还没够点儿呢。至于那车,那落了的玉米棒子当然得狠狠从汉子那里扣回来。

  一群人都走完了。还算好的是,那车还挺结实也没坏多少,就是两个轮子因为撞击掉下来,

  蒋州和汉子把那车扶起,捡起从山坡上滑落时掉在坑里的轮子,合力安上去就可以用了。这下就算牛队长心再狠也不能够扣的太过。

  毕竟车没真的坏。而且那散落四处的玉米棒子,也被他们俩一个不剩的全捡了回来。

  等两人捡完了,女知青才停止哭哭啼啼。红红的眼睛看着蒋州,也没说话。

  汉子看着这一场面颇有些尴尬,他面上犹豫了半天,终于压下那股想多和蒋知青说几句话的愿望,郑重的对蒋州弯腰道谢,然后推起小车走了。他那块地还有十几车的玉米棒子等着呢。

  蒋州看汉子走了,转身回到自己的车边,一眼没看边上,见他回来默默站过来的人,也没问她刚才乱叫什么。

  对于犯错的人,他没有话,错已经犯了,下次还犯,没有必要多费口舌。更不会生气,没有用的事他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