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爱死你了,我的角儿!>第47章 赶场

  一连两天, 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高格几乎不间断直播。不是他不嫌累,主要是观众太热情, 更主要的是还能赚不少钱。

  那晚围汪橙的几个姑娘, 通过直播背景找到了他们。

  起初远远跟着,没敢上前吓唬人,怕又把人惊跑了。被发现后, 一起逛了几个小时,相处得也挺融洽。

  只要她们不上前动手动脚, 汪橙还是可以忍受的。

  高强度的直播, 江野有时说得口干舌燥, 不住喝水,又不住遍景区找厕所。

  汪橙忍了又忍,真忍不住的时候会接过手机帮他说几句。没什么话题,一顿尬聊,观众看得直乐。

  久而久之, 聪明的观众学会了以提问题的方式逗汪橙说话。同时也发现, 其他问题汪橙回答起来嗯啊这是,跟捧哏似的, 唯独涉及戏曲, 他的话就格外多。

  观众:为什么要称戏曲界为梨园行?

  汪橙:“唐朝玄宗时期,宫中有一片梨园。玄宗皇帝把知名的歌舞伎集中在那里, 学习歌舞、戏曲。因此, 后世将戏班称为梨园,伶人也自称是梨园子弟。传到如今, 泛指整个戏曲界。”

  观众:生旦净末丑, 无派不宗周,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汪橙:“戏曲有五大行当,分别是生旦净末丑。无派不宗周,其实是种夸张的说法,因为如今很多流派或多或少都从周门艺术中汲取过营养。”

  年轻人普及戏曲知识,一旁的方农华露出欣慰笑容。

  直播间里的观众越来越多,汪橙忽然灵光一闪,“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刚从厕所回来的江野:......

  感觉师哥的人设要崩,这个人能和观众聊得这么嗨,太匪夷所思了。

  不料汪橙讲的却是“金丝玉鸳鸯靠”的故事,江野猜到他想干嘛。

  汪橙将这段故事娓娓道来,末了叹口气:“现在我和二宝有心复排《长坂坡》,只是白玉靠和墨玉靠至今不知所踪。即便排出来,也不会再有当年的味道。”

  直播间里炸了——

  真是气死个人了,好好演出着怎么能丢了!

  你们没报案吗?警察怎么说?

  喂喂喂,都冷静点,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大家想想办法帮帮大宝二宝才是正事!

  网友的力量是无穷的,大家来自五湖四海,都帮着打听打听呀!

  想想大宝二宝穿着墨玉靠、白玉靠,一对儿英气逼人的大武生,心里就忍不住激动。好想看大宝二宝的长坂坡啊啊啊啊啊!我要发动全家去给你们找鸳鸯靠!

  ......

  一直站在旁边的方农华脸色复杂,“你们真想排《长坂坡》?”

  江野眉头飞起:“当然是真的,我和师哥绝对能挑起这出戏。”

  “方老师,您有话说?”汪橙看出她面色不对。

  “没、没。”方农华勉强笑笑:“只是太多年没看过这出戏了,心里想。”

  最后一个景点,蹬城楼、游城墙,方农华在这里和大家告别。

  待她要下城墙的时候,江玉堂喊了声:“方老师——”

  方农华回过身来,远远望着他们。

  李清芬喊道:“不行您就跟我们回去吧,河州团也是您的家呀!”

  方农华站在那里呆了好一会儿,朝着他们深深鞠了个躬,颤着声音喊:“回不去喽——”

  说完转身走了。

  江玉堂几个师兄弟一阵唏嘘。

  江野小声说:“方老师总给我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想跟咱们亲近,又故意拉出一段距离似的。”

  原来江野也有所察觉。

  “但愿被我猜对了。”汪橙的声音更小。

  江野:“你说什么?”

  汪橙:“我说,但愿有一天早晨我们睁开眼,金丝玉鸳鸯靠就能出现在面前。”

  “你刚说的有这么长吗?”江野才不好骗。

  汪橙笑了笑,没再说话。

  城墙很长,一群老的沿着城墙往东走,三个小的往西走。

  短短的几天旅行即将结束,江野有些不舍,人到这时安静了下来。

  “下次去江南。”汪橙说。

  汪橙很少会许诺别人什么,既然说出口,那就一定会去办。

  “就咱俩。”

  “好。”

  秋风微熏骗了人,让人有种春天的错觉。

  最后一个景点安排游城墙是有道理的。

  城墙很高,站在这里能看见整座城池。四四方方的古城里,阡陌小巷、亭台楼阁尽收眼底。

  慢慢晃着溜达,江野停了下来,“不走了,有点累。”

  他助跑两步,单手撑住齿墙,使力跃起,人在半空翻了身,稳稳当当坐进了墙垛。

  高格还在直播,惊得叫了一声,汪橙已冲了过去,贴在他双腿之间,单臂紧紧环住他的腰:“你做什么!”

  城墙这么高,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操,二宝好生猛!

  —不对,他俩那个姿势在干什么?是抱住了吗?三宝你倒是站近点拍!

  --我觉得哈,虽然远看近看左看右看都是搂腰,这极有可能是错位的拍摄手法,其实大宝搂的是墙垛。

  ……

  “下来!”汪橙蹙着眉凶他。

  “怕什么。”江野不在意地扭头看着这座城池,用手划拉一片:“师哥,这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

  汪橙:……

  “你瞧!”江野手指着远处的大殿,“那是文庙。”

  汪橙看了一眼,一本正经地纠正道:“那是城隍庙。”

  “呃……”江野换指了处:“那是县衙。”

  汪橙又看了一眼:“那是文庙。”

  江野:……

  “是这样的。”江野正儿八经解释道:“刚打下来的江山,朕还不怎么熟悉。”

  汪橙没忍住笑了出来,“下来吧,危险。”

  这个高低角度,江野双脚一勾,正卡住了汪橙的腰。

  “不想下来。”他说。

  --我他妈晕了,我没看错吧,大宝这个冰疙瘩居然在笑?

  —我甜得都看牙医了,还说不是CP!大宝二宝往前冲,柜门开了我们堵!

  —曾经我朋友也这么抱着我,还摸着我的头叫儿子。

  --刚才那个错位拍摄的姐姐麻烦出来解释一下,不要说二宝脚勾的还是城墙。

  —其实这是一堂生动的安全教育课,大宝搂二宝是怕他掉下去,人一直挺疼师弟的。二宝勾大宝,一样的道理,人一直挺粘师哥的……好吧,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高格也呆了,不是说不卖腐吗?哦,好像也没说。他恍然大悟:真是亲师兄弟啊,废话不多,用行动做给你看!

  他大喊:“桃哥,我手机要爆炸!”

  江野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高格还在直播,忙不迭松开汪橙,跳了下来。

  --臭三宝你喊什么!

  --不行我没看够,你必须让他们再搂一次,不然退钱。

  --退钱退钱!

  高格没办法,走近了正要开口,江野手机响了。

  “老唐?”江野接通了电话:“唐老师好。”

  “好什么好!”老唐暴躁道:“看看几点了,还不报节目!我就够托大了,好家伙你比我还能拖,准备现场即兴呢?”

  “节目?什么节目?”江野一脸迷茫。

  高格惊叫一声,使劲拍了下脑袋瓜,叫道:“我他妈给忘了。秋运会!学校秋运会开幕式就在今晚!”

  一中每年举办秋运会前一天晚上,都会在大礼堂举办开幕式晚会,江野代表特教班上台表演已经是惯例。

  高三不会参加秋运会,但节目还要出。往常他都会表演好几个节目,今年老唐念他负伤,让他和汪橙合出一个节目就行。

  “明天秋运会?怎么没人通知我一声?”江野问。

  “高格啊,叫他通知你啦!”老唐很着急:“他是不是忘了!现在这样,你和汪橙马上报个节目……”

  江野打断了他:“唐老师,我现在在山西平遥。”

  “平遥?”老唐要疯:“你跑平遥干什么?等等,我刚刚是不是听见高格说话了?他也在平遥?”

  老唐突然吼:“他姥爷不是死了!”

  耳朵都要震聋,江野放下手机按了免提,高格忙解释:“唐老师,我姥爷家在平遥。”

  “我傻吗?啊?我傻吗?高格你给我等着,上次在学校发酒疯我还没处理你,你……你等着吧!”

  “还有你江野……对了,汪橙呢?”

  江野:“在……我……旁……边。”

  “好好好,你们俩出院了不来学校,跑那么远旅游,看来伤势大好啊,你们都给我等着!臭小子们现在可以,我带了多少学生,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狂的。”

  江野汪橙高格:……

  老唐:“江野汪橙,我问你们现在能不能赶回来!”

  江野看了眼时间:“应该能赶得上。”

  “我跟你俩说,咱们的节目还是压轴,名字都报上了,你们要回不来,整个特教班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唐老师您先别着急。”汪橙冷静道:“跟得上,我们商量着出什么节目,待会打给您。”

  “好好好,你们也别急。”老唐咽了口气,气够呛:“我不催,还有时间。不过江野你得明白,年年节目咱都是第一,这次要糊弄人……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最后说一句,今年情况很特殊,很多班级都保密排练,他们冲谁你心里要有个数。我最后再说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老唐挂了电话。

  江野握着手机指指高格,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高格还有工夫看屏幕,“桃哥,又炸了,他们要看晚会直播。”

  “我!”江野捏拳头想往他脑袋上砸。

  高格手机平托在手里,观众们看到的画面,是从人下巴往上看。

  --我知道现在气氛很紧张,虽然现在说这话不太合适,但是我还是想说,这个死亡角度看大宝二宝,竟然还这么帅。

  --对对对,大宝二宝加油!

  “唉,你们到底怎么了,鼻孔不都是两个吗?”高格很无奈。

  --颜狗的世界你不懂。

  --三宝哥哥,千万记得直播晚会。二宝要是打你,我们绝不袖手旁观,一定会给你众筹医药费。

  ......

  给江玉堂打了电话,三个人打车赶往停车场。

  江野、汪橙靠着车在想出什么节目。

  老唐的意思很明白,今年开幕式评奖还要拿第一。即便老唐没这个意思,以江野的性子,也不会屈居第二。

  如果两人不受伤还好,随便露两手功夫就能镇住场面。受了伤,就只能以文取胜。但时间仓促,根本出不了什么高质量节目。

  --大宝二宝的样子好发愁啊。

  --看着太让人心疼了。

  --我们一起来谴责三宝吧!

  --预备齐:三宝是猪。

  --是猪!

  --猪!!!

  沉默了好一会儿,汪橙说:“唱歌?”挑一首两人都熟的曲子,毕竟嗓子摆在那里,合两遍就能上台,时间上绰绰有余。

  江野摇头:“唱歌......不好争第一。”

  汪橙不了解情况,往年有江野在,也没见哪个班搞秘密排练。大家习惯了,反正再怎么努力都撼动不了江野的地位。

  今年江野受伤,大伙可逮到了机会,削尖了脑袋往上钻。

  江野现在是四面楚歌,而且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下几个小时。

  他犹豫着:“八班有几个货,演的小品还行,如果选不好歌曲,很容易被他们压下来。再说,今年高一新生咱们也不了解,高一的向来都是牲口,到了新学校跟打了鸡血似的,每年都能杀出几匹黑马。”

  高格在边上打了一通情报电话。

  “桃哥橙哥打听清楚了,今年的竞争对手比往年多得多!目前知道的一个是八班的小品,一个是新生的街舞,还有高二特教班不要脸请外援,节目还保密。另一个是......我说了你可要挺住!”

  “什么意思?”

  “另一个是,吴日天。”

  “吴昊?他抽什么疯?他会干嘛?!”江野没搞明白。

  “桃哥你忘了,他也会唱歌啊,就是高一那年仲秋晚会上输你一回就再也不唱了。”高格说。

  江野想了起来:“就他那嗓子,算了,一个班的,谁拿第一都一样。”态度转变的倒挺快。

  汪橙看破了他:“你说这话亏心吗?”

  江野勉强笑了下:“我主要怕他拿不了第一。”

  “我觉得今年竞争对手太多,咱们又没排练,不行跟老唐说说咱不参加吧。毕竟受伤......”

  高格话没说完,看着江野和汪橙两对儿傲慢的小眼神,立刻住了嘴。

  “行吧。”高格说:“还有个事儿,月考成绩下来了,我没好意思说。”

  月考时,楚娓娓把卷子拿到了医院。

  那时江野汪橙恢复得并不好,课程也落下来很多。老唐没打算给他俩排名次,就想摸摸底,看看到底落下来多少。

  “橙哥还好,考了第二。桃哥就......前十名吧。”高格托着手机给江野看:“瞧,话音还没落粉丝们就刷屏关心你,都让你别灰心。”

  “我特么灰什么心了,我一个月没怎么学还能考前十,我骄傲!”江野哼了一声,看似不在乎,心里却吃重不小,如果再这么下去,北大肯定没戏。

  他有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汪橙问:“月考吴昊第一?”

  高格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哦!”江野这下彻底明白了,他和汪橙相视一眼,汪橙摇摇头说:“这个人太爱出风头,好斗。”

  江野在一中之所以名气大,无外乎就是因为学习好、特长多,再加上长相出挑,难免惹人羡慕惹人恨。

  吴昊连续两次在成绩上把江野比了下去,这次的动机很明显,趁着江野不在学校,又有开幕式这个机会,他想抢抢风头。

  他的节目既然也保密,必是有备而来。

  “我还听子轩说了个事儿。”高格说:“暑假前那次月考,吴昊数学卷抄了子轩不少小题,要不然,他得是倒数第一。”

  “抄?”江野惊讶吴昊为了打败自己,已经到了不要脸的地步。

  江野谈不上生气,但用不正当的竞争方式、而且此时又趁人之危,难免令人感到恶心。小电影事件已放过他一马,这次不能再惯着他了。

  江野说得很冷静:“师哥,这次必须拿第一。我想到一首歌,咱俩合唱。”

  “哪首?”汪橙问。

  江野说:“戏腔版的青花瓷,会唱吗?”

  “不会。”汪橙不慌不忙地说:“但可以学。”

  “刚好,我也不会,一起学。”

  两人平淡的对话侧漏出霸气,高格顿时信心倍增:“我一定要现场直播,让他们瞧瞧什么叫牛逼!”

  “高格!!!”高大柱怒气冲冲奔了过来。

  刚刚还牛气哄哄的高格立马蔫了,围着车子躲。

  高大柱追了两圈没追上,越来越气,倪翠萍赶过来帮老公,把高格堵了个严实。

  高大柱抬脚就踹,是动了真气。高格不敢再躲,撅着屁股硬挨。

  人都赶到了,但没谁拦着。

  高大柱又打又踢,高格理亏地抹着眼泪:“那天早上刚上车我就想跟桃哥说来着,话说一半被范星芒给搅了,后来......就忘了。”

  “你还有脸哭!”高大柱比儿子矮半头,高格长得又壮,揍儿子的场面看起来很滑稽。

  本来挺悲伤个事儿,硬是把人看笑了。

  “高叔,算了吧。”江野拦了句。

  江玉堂板着脸:“高格,你既入周门,太爷爷四字训教要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我错了。”高格低低地说。

  “这小子就知道玩儿,玩儿起来姥爷都能不要!”高大柱气呼呼道:“从小就缺打,你成不了才!误场对演员来说就是耻辱,你问问你大爷问问你叔你姨你爸你妈,这行干了半辈子,只要没死,台前谁敢缺场?你倒好,有演出你竟给我忘个干干净净!”

  高格擦了把眼泪喊道:“爸我错了!我知错了!”说着就跪,江野汪橙忙把他拉了起来,“丢人不,上车吧!”

  “师哥对不起,桃桃橙橙对不起。”高大柱说:“咱这就往回赶,跟得上。”

  小巴开出了停车场,坐在副驾驶的江玉堂说:“桃桃橙橙也要引以为戒。”

  江野看出来老爸很生气,乖乖说:“知道了。”汪橙也跟着应了声。

  李逸臣看了眼时间,“没几个小时了,你想到演什么节目没有?”

  “戏腔风和流行风糅合版的青花瓷。”江野说:“师哥和我一起。”

  江玉堂转头问:“你俩合过?”

  “没。”

  江玉堂脸色不太好看:“无论什么演出,都不能糊弄观众。”

  “没糊弄人,我还指着拿第一呢。”江野冲他老爸挑起一边眉毛。

  江玉堂扭回头,一点都不想理他儿子。

  李逸臣说:“这一车子艺术家,放着资源不用可惜了。把伴奏连音响上,师哥你车开稳点,你俩排吧,我们给把把关。”

  江玉堂接着说:“车前是上台口,车尾下台口,你俩走几遍。”

  江野看看汪橙,汪橙看看江野,又是大眼对大眼。

  江野懵懵地说:“其实我俩都不会唱。”

  “江桃桃!”江玉堂低吼了一声。

  李逸臣被气笑,这俩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下了凡。

  “舅舅,我们俩先学两遍。”汪橙说。

  江野可能胡来,汪橙不会。

  江玉堂没脾气了:“心里都有点谱。”

  汪橙嗯了一声。

  看着老爸不信任的样子,江野还想犟两句嘴,被汪橙按下:“时间不多,抓紧。”

  两人戴上耳机,心无旁骛地轻声合。

  李逸臣离得近,听了几句心里有了底,汪橙的嗓子不比江野差。

  他朝汪雅梅那里探探身:“雅梅师姐,想过让汪橙入行吗?”

  “他呀,想学医。”汪雅梅和江玉堂夫妇不同,她希望儿子入行,从小刻意往这方面培养,大概是自己在艺术方面未了的心愿太多。

  世事弄人,孩子在范星芒手里遭了太多罪,既然想学医,汪雅梅不好干预,只能随他去。

  李逸臣觉得可惜,一个是想入行家里不让,一个是自己不想入行。

  江玉堂放不下心:“逸臣你听过这首歌?”

  “听过,就是周杰伦的青花瓷稍改动了点,前头加了戏曲念白,副歌部分加了京腔戏韵。我第一次听的时候挺震撼的,俩人会挑歌,还不错。如果没什么特别出彩的节目,拿第一不难,桃桃没吹牛。”

  江玉堂不说话了,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默默点了两下头。

  江野汪橙合了没几遍,摘下了耳机:“放音乐吧。”

  “这就开排了?”江玉堂满脸疑问。

  江野哈哈一笑,抱个拳:“老爸老妈各位叔叔阿姨姑姑们,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初来贵宝地,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您就捧个人场……”

  “废话多!”江玉堂打断了他的话,按开音响。

  前奏是古琴独奏,接入悠扬笛声时,江野用小嗓念白道:“白釉青花,正是此间景如诗画--”

  江玉堂不客气地暂停了音乐,不觉间摆出了导演架势:“不行。”

  江野:……

  “原唱我刚刚听了两遍,不要刻意去学原唱。记住一句话,你学原唱就永远超越不了原唱。”江玉堂说出自己的看法:“男生既然选择用女腔念白,不该是只为了卖弄。你想想自己刚才的声音,是不是太靠近小花旦?听起来有股子调皮劲儿,这种嗓音别说用在开场白,整首歌里都不合适。”

  江野对老爸还是服气的:“那我再用闺门旦试试?”

  “多了闺门旦的淑女范儿也不行,不大气,也不符合整段歌词的意境。”江玉堂并不点明,食指在太阳穴边转了两圈,“你动动脑筋自己想想。”

  江野一点就透:“花旦娇气调皮,闺门旦小家碧玉,青衣又太过稳重,您听听这样念成不成。”他清了下嗓子:“白釉青花,正是此间景如诗画—”

  这个声音有娇气却不过分,有闺门旦的意思又多了些青衣的稳重。

  看似信手拈来,实在不是容易做到的。

  一车人叫了声好,汪橙惊羡地看着他。

  江玉堂满意地点点头,李逸臣还是不甘心,借机笑问:“师哥,真不考虑让桃桃入行?”

  江玉堂没接茬,说:“橙橙伴着你这句念白出场,或者你俩一左一右在念白之后出场,总之幕后念白会好很多,有神秘感。你想啊,听着是个女声,然后走出来两个小伙子,这样就多一份惊艳。几分钟的歌曲,与别人的节目相比,时间上就不占优势,所以要充分利用每一个细节调动现场观众的情绪。”说完朝李逸臣轻摇了下头,算是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明白。”汪橙问江野:“一左一右出场?”

  “听你的。”汪橙说。

  音乐重新响起,念白之后两人从车头车尾缓缓走到中央,节奏把握感强,停步时候恰到开唱的地方。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汪橙的声音低沉而稳重。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江野的声线明朗而轻快。

  两人如此一人两句,把歌声带往高潮。

  高潮头几字江野换用女声演唱,汪橙接唱。整个副歌部分过后,汪橙有一段戏曲念白作为结尾。

  这段念白用小生腔调念出来不够气势,用老生则苍劲太过,他融合贯通,念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盈,少一分则亏。

  江玉堂挑挑拇指,夸他聪明。

  “这时候你俩得牵着手。”李逸臣说。

  江玉堂点点头:“对,高潮嘛!”

  “什么?牵手?”江野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看着宠辱不惊的汪橙,一时无话可说。

  倒不是装,只是没能想到,小叔和老爸竟然怂恿他俩牵手。

  李逸臣有说辞:“刚刚师哥不是说了,不可放过每一个可以用来调动观众情绪的细节。情绪到了,肢体上的接触也要顺其自然地跟上,来爆发新的一轮高潮。唯有高潮迭至,你的作品才能在观众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

  江玉堂赞同地不断点头:“说白了,一场晚会,哪个节目能频繁调动起来观众情绪,一定是好节目。”

  江野怀疑李逸臣在开车,虽说得实在有理,禁不住暗搓搓的小心思已不知歪到了哪里。他偷瞄了汪橙一眼,那人竟在看他,向来都是直率又不回避的目光。

  “你瞅什么!”江野压着声音压不住心虚。

  汪橙没回答,移开了目光。

  他不知汪橙看没看出自己的心思,更不知汪橙刚刚在想什么,没脸问又不死心,聪明地甩了个锅过去:“哈,你不是想歪了吧!”

  “往哪方面想算歪?”汪橙毫不客气把锅甩了回去,糊他一脸。

  江玉堂又讲了些细节问题,江野汪橙重新合了几遍,他拍了下手:“好了没问题,保存实力,临场发挥好点拿个高名次不难。”

  “大导演说好那就肯定好。汪橙你知道吗,十七年了,我爸第一次给我当导演。”江野扒着汪橙的肩膀,装哭,“我真是太感动了。”

  “我是瞧橙橙面子。”江玉堂笑了两声。

  “辛苦舅舅了,还有小叔。”汪橙的礼数总是很周全。

  李逸臣说:“你俩歇会儿保存实力吧,只要你们评委老师眼不瞎耳不聋,拿第一不成问题。”

  “别的节目你又不知道,话不敢说那么满。”话虽这么说,但江玉堂翘起了腿。

  李清芬配合道:“国家级导演导出来的,这么多老艺术家把的关,不拿第一橙橙桃桃你俩就不要回家了......算了,万一呢!”李清芬话说一半泄了气。

  江野:“妈您能有点志气么?”

  李清芬冲他俩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橙橙最棒,桃桃最棒!”

  高格举了下手,“报告两位师哥,学校现在临场彩排,保密的那些节目都来个底儿掉,我给你俩说说。”

  “不听。”江野打断他的话,甩了个傲娇的小眼神。

  高格叹了口气,“可真傲。”

  到这时人都有点疲倦,不大会儿都差不多睡了过去。

  李逸臣移坐到江野同排:“有点事给你俩交待一下。”

  那天李逸臣在医院有话要对江野说,事出凑巧谈了他和汪橙的事,这件事就撂下一直没提,之后再没找到过合适的时机。

  李逸臣问他俩:“挨揍这件事儿,你们怀疑过谁没有?”

  “不是吴斌?”江野有些吃惊,困意顿消。

  “不是这个意思。”李逸臣说:“你们同学聚会,他怎么会知道?”

  江野说:“当时那么多同学不定是谁说漏了呗......”

  汪橙反应得快,打断了江野的话:“小叔的意思是有人里通外合?”

  “吴昊!!!”江野不傻,没想到这一层罢了。一旦提起,他一下反应了过来,如梦初醒时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我怎么这么笨,一点都没想到是他呢!”

  汪橙说:“你善良。”善良的人没有脏心眼,便不会把人往坏处揣度。

  “滚,我怀疑你在侮辱我,还不如直接说我是傻子。”

  “我没有。”

  李逸臣说:“那天晚上我有留意,你那个瘦瘦小小的同学不停往我们这桌看。所以出事之后,我托朋友去查了他一下,很快就查清楚了......”

  “他是吴斌的弟弟,对不对!”江野盯着李逸臣。

  汪橙微惊,江野这句话也提醒了他。吴斌高大、吴昊弱小,没人会往这方面想,但真要细琢磨起来,两人五官确实有些相似。

  江野解释道:“我一直没明白,月考那次吴昊崩溃时为什么说我把他家害惨了,这下全解释通了。外滩那晚,他确实往小叔那桌看过几次,当时我没留意,他妈的,他还不动声色的在我这里套过小叔的底细。”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李逸臣问。

  “小叔你不知道,我饶过他很多次了,不跟他计较换来的是什么!”江野特别生气,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汪橙你呢?”李逸臣又问。

  汪橙想了想,说:“这件事暂时搁置。”

  “不可能!”江野立刻回道。

  “但我赞同汪橙的想法。”李逸臣见江野要爆,伸手按住他的腿:“你听我说。”

  “从小你爸妈就常年不在你身边,我怕你受别的孩子欺负,我教你那些东西是用来防身的,绝不是叫你冲动时候用来惹事的......”

  “我惹事?!他妈的都把我当猴子耍了还我惹事?就他那本事还想处处压我一头,汪橙刚来的时候他还挑拨我俩的关系,这种人狗改不了吃屎,不他妈好好教训他一顿......”

  李逸臣不轻不重拍了他一下,江野住口不说了。

  李逸臣:“吴斌可以破罐子破摔,你不能。吴昊可以没有底线,你不能。”

  江野:“对,我就该当圣人!”

  “你能听小叔把话说完吗?”汪橙少有地凶了江野一句。

  江野怔怔地看着汪橙,“你刚刚凶我?”发现新大陆似的。

  汪橙凶凶的表情也就停留了一刹那,但江野还是捕捉到了那种奶凶奶凶的感觉,和他真正生气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江野想笑,又得憋着,这个时候笑场显得太没溜了。

  “好好听小叔说。”汪橙说。

  “嗯。”江野点头,摆出最乖的一面给他看。

  李逸臣看他俩这个样子,也是没辙没辙的,他弹了下裤脚:“我都不好意思说了,你俩聊吧。”说着起身要走。

  江野忙拦着:“别介啊!”

  “别借够花吗?”李逸臣打了句趣不再理他。

  江野一头磕在靠背上,不说话了。

  汪橙看不到他的表情,过了会儿问:“还生气?”

  江野说:“我就是搞不懂你和小叔为什么要放过他。”

  “不是放过他,是放过我们自己。”汪橙说:“所有事情的起因,源于你在小树林救了马雯。不管吴斌当时有没有起歹心,三年牢狱他都会觉得冤枉,所以他出狱后第一时间找了你。”

  “你还记得他说的话么?”汪橙瞧他不说话,磕了下他的膝盖。

  江野坐直了身子,“他会在我高考的时候来找麻烦。他没能上大学,他要报复。”

  但是又出了一个小树林事件,接吴斌出狱的那几个人全被折了进去,吴斌忍不住提前动了手。

  汪橙说:“吴昊在这件事上起的作用不大。”即使他不参与,吴斌仍然会有别的法子,这一劫总是逃不过的。

  江野一脸厌恶:“但是我恶心他多过吴斌。”

  “要依你,该怎么做。”

  “翻他的老底,把他赶出一中。这样的人学习再好也是祸害,汪橙你想过没有,心术不正的人站得越高,危害越大。”

  “我管不了别人,我只管你。”汪橙说。

  所有令江野动容的话,汪橙都是用同样平淡的口吻说了出来,但毫不影响江野心动。

  并排坐着,他蹭了蹭汪橙的膝盖。

  “把事情捅出来,学校会开除他。然后呢?”汪橙问。

  “然后我们就乐得清静。”

  “可能清静吗?”

  吴斌已经毁了,再毁了他弟弟,这件事情再不可能轻易了之。

  江野当然不会想不到这一层,他说:“我不怕。”

  这并不是怕与不怕的问题。

  “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西厢记、长坂坡,还有……”汪橙说:“一起去北大。”

  因此他们和吴斌纠缠不起,吴斌可以亡命,他们不能。

  所有的纠葛这么了结,是最好的结果。

  江野看着汪橙受伤的胳膊,看了好一会儿,不甘地说:“我咽不下。”

  汪橙动了动那只胳膊,“为了这个?”

  “都是我连累了你。”江野很愧疚,这种愧疚他也从来没对汪橙表达过。

  汪橙对着他微微笑:“我不在乎,只要你能好好的。这次听我的,行么?”

  江野心念频动,他凝视着汪橙,有抱着亲一口的冲动。这种冲动也从没有过这样清晰可辨、这样明目张胆。

  他强行压着:“师哥,你能说说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撩人了吗?”

  汪橙:???

  撩人却不自知的人,最为致命。

  窗外已近黄昏,车开入河州境内,用不了多久就能下高速了。

  “不好……”高大柱拍了下方向盘,气道:“前面堵住了!”

  打开双闪,车缓缓停了下来,众人只得下车,站在隔离带外安全地带。

  江野踮脚张望,拥堵的车队长长不见尽头,寸步难行。

  高大柱急,倪翠萍更急,闲着也是闲着,夫妻俩把高格揪出来又是一顿骂。

  “我去前边看看。”李逸臣沿着隔离带往前走去。

  汪橙打开导航,查到这段高速拥堵了十公里,十公里外就是往河州北城处的出口。

  江野又着急又焦躁,倪翠萍骂起高格来没完没了,江野听得更加心烦:“倪姨您别骂啦!”就是把高格骂化了也于事无补。

  汪橙劝道:“别急。”他看了眼时间,这会儿晚会即将开始,“会有办法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也一点点暗了下来。

  十几分钟后李逸臣从前边打听消息回来,高速往河州出口处,私家车强行变道,后边跟着的货车躲避导致侧翻,把路口封得严严实实。

  “一时半会儿怕清理不完,这没办法的事。”江玉堂叹了口气,无奈道:“给学校打个招呼吧。”

  这场演出还是耽误了。

  刚才汪橙说会有办法的时候,江野就明白所谓的办法是什么。他和汪橙交换个眼神,汪橙再次确定了下时间,“一个小时内跑下高速,顺利打上车,来得及。”

  好在他们的节目靠后,如今这是唯一的办法!

  “说什么?”江玉堂没敢相信。

  江野玩笑道:“要是像霸道总裁文里头,随随便便打个响指就能来架直升机该多好。”

  他对着半空打了个响指,然而生活中没有金手指。

  “走。”汪橙拍了下他的肩膀。

  “不过二十圈跑道,走!”江野应声时两人已跑了出去。

  “你们疯了!”李逸臣叫了声。

  高大柱往儿子屁股上踢了一脚:“你好胳膊好腿儿还愣什么!”

  “这种场面要不直播会遭五雷轰顶的!”高格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追了出去。

  江玉堂紧追几步交待:“天要黑了,前面山区慢点跑,小心点!”

  “照顾好你俩师哥——”倪翠萍急着喊。

  高格高高挥手,不一会便瞧不到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