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杀死那个无脚鸟>第43章 蒲公英

  病房前守着保镖,天花板的摄像头监视着每一个角落,我站在门前,和邓洛普一墙之隔。

  里昂问我:“我和你一起进去?”

  “一起吧,你也听听。”

  我拧开门,看见了正在病床上躺着的年轻男人,他身上插满各种管子,所幸意识还清醒,但此时此刻,听见“吱——”的开门声,他并没有任何反应。

  就好像——这张床上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一步、两步、三步……我和里昂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凸现出几分诡异,我们每走一步,诡异感就加重一分,最终,我停在年轻男人的病床前,里昂在我的旁边立住,我这才看清床上的男人。

  他苍白着一张脸,嘴唇干裂,毫无生命力,眼睛是合上的,给我一种他已经死了的错觉。过了一会,他吃力地睁开眼睛,褐色的眼珠机械地转动了一圈,没有任何情绪,如同一潭死水。

  “能说话吗?”

  干涩的声音缓缓响起:“能。”

  我点头,垂着眼看这个虚弱的男人:“接下来,我问的每一个问题,你都要如实回答,不然的话,我很难保证你的安全。”

  “……好。”

  “你的名字?”

  “诺尔•邓洛普。”

  “年龄?”

  “26岁。”

  “职业是?”

  “安保人员。”

  “十一月三号那天,你在做什么?”

  “工作日,我在执勤。”

  这些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问题,邓洛普的回答和艾特给我的报告一致,这说明眼前这个人的脑袋还是正常的。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我直视着洛普的眼睛,用强硬的语气询问他:“或许,你认识杜波依斯•贝尔吗?”

  “我不认识。”

  “你在撒谎。”

  我往前走了一步,伸出右手掐住邓洛普的脖子,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地涨红,我松开手,邓洛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起来更虚弱了。

  “看看你的处境,撒谎并非明智的选择,我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杀掉你。”

  邓洛普红着脖子,一字一句地呛我:“那……又怎么样?烂命一条。”

  “直接死掉未免太便宜你了,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邓洛普露出愤怒的表情,我拍了拍右手并不存在的灰,这只手刚刚碰过邓洛普,我继续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吧,你到底认不认识杜波依斯。”

  邓洛普的回答不变:“我说了,我不认识。”

  我冷笑一声,转身向门外走,里昂跟上来,开口问我:“达希尔,人还留着吗?”

  “留着吧。”

  我话音刚落,床上的人突然喊出声:“你喊他什么?!”

  我扭头看他,邓洛普像是把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用来说这句话了一样,剧烈的动作扯裂了伤口,他的额头冒出细微的汗珠,眼睛瞪大,看起来有些狰狞。

  里昂对邓洛普的话置若罔闻,暼了他一眼,又用眼神询问我的意思,我朝邓洛普的方向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走回病床前。

  “怎么?”

  “他喊你达希尔?!达希尔,你是达希尔?”

  “我不记得我们认识。”

  邓洛普却平静下来了,他朝我笑笑:“达希尔•贝兹维奇,好久不见,小少爷,您的眼睛和小时候一样,我刚刚竟然没有认出您。”

  小少爷……很久没有人这么喊过我了。

  “你是?”

  “我是亚当,您还记得我吗?”

  我看着邓洛普褐色的眼珠和苍白的脸,一张模糊的面孔突然闯入我的记忆,霎时间,我忘记了这里是医院,几乎是失态地脱口而出:“亚当哥哥?!”

  “是我,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到您。”

  “我也没想到,我们还有重逢的机会。”

  —————

  海曼•邓洛普是我父母最得力的助手之一,他膝下有一个独生子,叫亚当•邓洛普。贝兹维奇的庄园很大,亚当和我一样,住在庄园里,只不他住在东南角,而我和父母住在最中心的城堡里,我们总是能在庄园里遇见,亚当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我的玩伴,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亚当的母亲。

  亚当比我大几岁,他脾气很好,很包容我,经常帮我收拾烂摊子。

  我记得有一次,我对郁金香产生了浓重的兴趣,但又不想到郁金香园里看人山人海,我一时兴起,拉着亚当陪我去买郁金香的种子,买完种子后,我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围栏旁,指挥着亚当松土、种下郁金香的种子,再浇水施肥,第二年春天,那一小片土地上开满了高高低低的粉色郁金香。

  后来,我的父母去世,海曼叔叔和亚当也不知去向,我们失去了联系。

  直到今天,我们再次见面。

  —————

  我想起自己失礼的行为,尴尬和抱歉涌上心头,我一改刚刚的态度,很诚恳地说:“刚刚,真是很抱歉。”

  “没关系,小少爷。”

  和小时候一样,亚当只是笑着包容我任性的行为。

  “海曼叔叔身体还好吗?”

  亚当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父亲他已经去世了。”

  “怎么会——”

  “很多人都不在了。”亚当顿了一下,抬眼看向里昂,又很快把视线移开。

  “他信得过,亚当哥哥,你接着说吧。”

  亚当点点头,继续道:“小少爷,十年前,家主遭遇的车祸根本就不是意外,这一切都是蓄谋已久。”

  再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当年的事,我已经很平静了,甚至想感慨一句,“果然如此”。

  “蓄谋已久?父亲母亲他们不知道吗?”为什么要任人宰割,为什么明知眼前的路不过是悬崖,还要迈出脚呢?

  “家主知道,但他们除了接受别无选择,唯一能做的,只有倾尽全力保住您。小少爷,您是贝兹维奇唯一的后代,也是唯一的希望。父亲去世之前嘱托我,一定要找到您,可惜父亲没能够亲眼看见您长大……否则他一定会欣慰的。”

  “海曼叔叔……亚当哥哥,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亚当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面向床对面的墙壁,开始述说那段落灰的往事。

  “十年前,在紧要关头,家主让我父亲带着一箱东西离开。我们乘船去了一座小岛,有人来接待我们,父亲把我安置在小岛的一间房子里,带着东西出了门,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两手空空。父亲说,他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

  “然后呢?”

  “再后来,父亲带着我去了很多地方,我们经常搬家,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群人追过来,每次都是新的面孔,但目的相同,他们不要我们的命,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追问父亲——‘你把东西藏哪了’。父亲在三年前的冬天去世,在去世前他嘱托我,如果还能再见到您,一定要告诉您这件事。”

  我整个人如同被冰封一般,连开口的动作都做不出来,我深呼吸几次,嘴唇开合,终于能够问出来:“海曼叔叔要告诉我什么?”

  “父亲说,您要找回那些东西,找到当年的真相,让罪人受罚,让无辜者安息,父亲还说,等您找回所有东西,自然就明白要做什么了。”

  “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它们有一个代号,‘蒲公英’,但‘蒲公英’究竟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海曼叔叔那里,只是一部分‘蒲公英’?”

  “是的, ‘蒲公英’就像贝兹维奇的魂器,父亲手里不过是其中一个,他只是单向传递链条上的一环。我觉得,贝兹维奇的最后时刻,一定不止一张底牌,那些东西被带往了天涯海角。”

  我点头,对亚当的猜想表示赞同,我继续问:“你刚刚提到,一直有人在追问海曼叔叔‘蒲公英’的下落,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人难道还没有找到海曼叔叔负责中转的‘蒲公英’吗?”

  “我不清楚,我再也没有回到过那座小岛,但我觉得,他们很难找到那部分‘蒲公英’。”亚当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小少爷,这是死去的人不惜用生命保护的东西,也是活着的人愿意用生命去守住的东西。”



  “我——”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的父母为此葬送了生命,家族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切的一切,我都明白,可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

  “如果一直找不到我,亚当哥哥,你又打算怎么办?”

  为什么曾经的我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后来的我苟活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