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陈木述震惊，方挚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别说参加这种演出，就是跟人多说点句话都属于异象。
不过一想到是许榭策划的演出，这种异象又好像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陈木述收拾好心态，认真地问方挚：“这样真行？跟你说实话方哥，我现在都不敢出教室，一出教室就感觉走廊上的人都在盯着我看。”
“别想太多。”方挚安慰道，“等你把你想藏的东西大大方方公之于众，那些窥探隐私的视线自然就没有了。”
陈木述还是很信任方挚的，听完他的话思考了一会儿，转头就给陈其若发消息去了。
日光愈发炙热，梧桐大道两边的梧桐树也日复一日长成了葱郁的模样，阳光自层叠的绿叶缝隙间穿过，落在树下穿行学生们裸露的手臂上。
夏天不知不觉到来了。
“耗子诶！电风扇开最大档啊！要热死了！”
“已经最大了！”
“你可别骗我！”在教室闷出满头汗的少年跑到风扇开关那边，看见确实开到最大档后哀嚎一声，跑到电风扇下面不动了。
原先坐在电风扇下的女生立马挪着椅子离他远远的：“你走开一点！本来就热，你一过来更热了！”
“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去买冰水！有没有要带的？”
中午课间休息这点时间，燥热的教室里处处兵荒马乱，为了凉快，做什么的都有。
方挚坐在角落，那里是整间教室最阴凉的地方，所以他倒是没有觉得热到不能忍受。
江岸自从发现这一点后，没事就往方挚这边跑。
“方哥，你怎么都不出汗啊？不热吗？”江岸拖了张椅子坐在方挚身边，一手拿着从严晴那里抢过来的小风扇吹，一手拿着一根西瓜冰使劲舔。
“心静自然凉。”方挚捏着笔纠结试卷上的物理题，随口答道。
“听见没？我方哥说你心不静。”陈木述上回接受完方挚的开导，明显对他的崇拜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一听方挚说话就狗腿地附和。
“就这天谁能静？我方哥不食人间烟火，他静我还能理解，你凑什么热闹？”
“我也静啊，阿淮布置的试卷我就差个作文了，你呢？”
“别问，问就是还在琢磨。”
“哈……小垃圾。”
“小弱鸡，请注意你的措词。”
方挚虽说受天气影响少，但也不是完全不受影响，此时听见身边两人叨叨说个不停，隐隐还有要吵架的趋势，他顿觉烦躁，夹在指间的笔转了几圈，最后指向江岸。
“滚回去，别影响我。”
“好嘞！”江岸应得痛快，转头不要脸地去黏严晴了。
陈木述自觉性极高，一看方大佬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在方挚笔尖还没指向他的时候就赶紧回头写作文去了。
身边没了干扰，方挚花十分钟写完题，拿出手机给许榭发消息。
[FZ.]：想吃冰棍。
刚刚江岸手上拿的西瓜冰好像有点好吃的样子。
那边消息回得很快。
[许大佬]：走。
方大佬胃不好，哪怕在这种热天，也只被允许每天吃一根冰棍。
允许人是许榭。
两人结伴去了校内小超市，买了两根西瓜冰后，一边舔一边优哉游哉地在梧桐大道上晃。
晃着晃着，就不知怎么晃到了操场。
哪怕天气炎热，一不留神就有中暑风险，操场上依然有人在打篮球。
许榭看得眼热，咔嚓咔嚓两口咬完西瓜冰，从梧桐树下阴影处的看台上站起，舒展了一下四肢，扭头问方挚：“来一把？”
方挚慢悠悠地舔着西瓜冰：“不去，好热。”
“别呀，一起啊。”许榭双手搭在额前，远远看向球场上的几人，“那几个人技术不行，咱过去给他们上一课。”
“……你特么是不是欠？”
“我这陈述事实呢。”许榭几步跨下看台，站在看台最下面，转身抬头看方挚，“搞快，我一个人去怕被群殴。”
微风吹得梧桐树叶轻轻颤动，投落在少年脸上的阴影光斑也随之微动。
影影绰绰间，许榭嘴角肆意张扬的弧度定格在方挚浅褐色的眼瞳中。
鬼迷心窍。
跟随许榭站在球场中央的方挚脑中飘过四个大字。
在球场打球的几人是高一的，听许榭说想加入他们的时候特别热情地同意了。
“强子！阿发！上场了！”其中一人朝躲在篮球架背面的两人喊了一声。
很快分好了队，许榭方挚和被叫做强子阿发的两人，还有一个长得很壮实，自我介绍叫熊大的一个队。
一摸上球，几个原本还有点腼腆的人瞬间变了个模样。
防守，补位，投篮，每个动作都敏捷矫健，充满攻击性。
自信满满过来准备教育人的许大佬愣是没从他们手上讨到一点好。
“打得不错啊！”一场篮球打下来，许大佬心服口服，挥手招呼一群人去超市，请大家喝饮料。
超市旁边就是食堂，门口有一排洗手池。挑完饮料付完钱的一群大男孩儿挨个儿挤在洗手池边，把脑袋伸到水龙头底下，拧开开关，兜头一股沁人的凉水泼下来，激得他们又喊又叫。
方挚站在边上默然地看了一会儿这些中二少年，然后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
不加入，不参与，不认识。
“诶！哥们儿！别站那里凹造型了！过来冲会儿啊！可凉快了！”被唤作阿发的少年冲完了脑袋，一把把湿漉漉的头发薅到脑后，待抹干净脸上的水后，正抬眼看见一旁站立远眺的方挚，于是热情地让出洗手池，“正好我冲完了，位置让给你。”
脸上明晃晃摆着不愿意表情的方挚：“……我不冲，我不是很……”
“啪！”
“……热。”措不及防被泼了一脸水，方挚的脸彻底拉了下来。他抹开脸上的水珠，顶着众人偷笑的表情，反手拧开水龙头，双手合在一起，接了满满一捧水泼向那位艺高人胆大的阿发。
阿发跳着脚躲开，笑着说方挚不厚道，转头招呼自家对友一起上。
眼见方挚被围攻，许榭自然没有坐视不理，但对方胜在人多，他们这边很快落了下风。
男生的胜负欲一旦作祟，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高一那群乘胜追击，生生在半空泼出了一道水幕，逼着方挚和许榭投降认输。
“操……他们有病吧！许榭！你特么能不能行？”方挚一身湿透，衣料紧贴身上极为不舒服，但他奇异地没有感觉到烦躁，甚至有些畅快。
“靠……方小挚你讲不讲道理？对面多少人我们多少人你没点数吗？”许榭也是一身狼狈，又因为位置问题，正好挡在方挚前面，水幕漫天而来，他接了一大半。
无意间做了肉盾的许大佬不但没听着感谢，转头还被白眼狼方挚指责上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往边上退开一步让出自己的位置：“来来来，你行你上。”
“等等等等……你看那边。”
许榭顺着方挚手指的方向看过来，那边的草坪上有一根浇花用的软水管。
两人对视一眼，许榭瞬间明白了方挚的意思。
“不是……方哥，胜负欲这么强吗？”许榭不气了，一边躲开那边泼来的水，一边哭笑不得地看向方挚。
方小挚一脸“你爱干不干”的表情。
许榭思考了半秒不到，毅然决然入伙了。
两人停止反抗，脚步微挪，趁着对面几人没注意，提速奔向草坪。
高一那几个看得一脸懵，直至阿发大喊一声那边有水管，众人才回过神，赶紧叫嚷着奔过去阻止两人。
“站住！拿武器算犯规啊！”
“不能这样啊！打不过就跑算什么英雄！”
……
方挚不理会后面的喊叫声，跑到草坪上一把捞起水管，转身用管口对准高一那群大男孩儿们。
许榭配合默契，几乎在方挚对准的一瞬间，就拧开了水管接口接着的水龙头。
“哗——”
水流顺着管道奔至管口，喷射着洒向对面不及后撤的众人。
“卧槽！这个水流太猛了吧！”
“兄弟！过分了啊……别喷别喷！错了错了！”
“对不起了各位，对方火力过猛，我先撤一步！”
方挚操控着水管，把每个人喷了个遍，末了还不忘转头向许榭投去一个洋洋得意的眼神。
许榭看得好笑，正想说点什么，目光忽然瞥见远处有一个快速朝这边走过来的人影，他顿时脸色一变，高声提醒还在笑闹的众人：“老憨来了！”
可惜已经晚了。
听见许榭的声音，老憨健步如飞，在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有所动作之前到达了草坪。
他的视线扫过还在喷水的水管，面前缩着肩膀排成一排，从头到脚都在滴水的少年们，太阳穴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着疼：“政教处，走着。”
老杜和老钟接到消息去政教处领人的时候，还以为老憨是在开玩笑。
“开玩笑？你俩看看你俩的得意门生！”老憨当着两位班主任的面，指着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方挚和许榭，恨铁不成钢道，“马上高考的人了，还跟小学生一样在食堂门口打水仗！结果弄成这副鬼样子！有这闲工夫能不能看会儿书？啊？有信心上重点了还是怎么样？哎呦喂，给我气的……”
这边老憨气得啤酒肚都在颤，那边某两位大佬鹤立鸡群，挺直了腰杆站在一群耷拉着脑袋的认错鹌鹑中间，一脸的无所畏惧。
站姿极其嚣张，态度极其恶劣。
老杜害怕真给刘主任气出病，憋着笑上前安慰他：“行，我了解了，这就让他们写检查去……太不像话了！赶紧回去把衣服换了，然后回教室给我安静待着！”
后半句是对方挚说的。闻言，小少年顶着众人偷偷羡慕的目光，岔着步子跟在老杜身后出了政教处办公室的门。
许榭紧随其后，跟着老钟走得大摇大摆。
二位大佬坑完人就走，拍拍屁股不带走一点怒火，徒留高一那几个面面相觑，承受老憨一波高过一波的咆哮。
“你俩可真行，打水仗……哈哈哈哈哈……”离开教务处办公室，老杜才放肆笑出声，“你俩这是中二病发作了，还是学习压力太大找这种另类方式解压呢？”
“你看他俩这个样子，有学习压力这玩意儿吗？活到这个岁数估计也就只在别人身上见到过。”老钟一副欲言又止加嫌弃地看着方挚和许榭，看一会儿又像是不忍直视两人埋汰的模样，偏过头，摆手赶他们走，“行了，赶紧回寝室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好嘞！”
两人应得痛快，转身一路奔回寝室。
回到宿舍关起门，方挚还有点意犹未尽：“咱俩速度要是再快点，就能赶在老憨过来之前把他们好好收拾一顿了。”
在他身后的许榭正两手交叉捏着衣服下摆往上掀。方挚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衣服正好罩住脑袋，于是传出的带笑回话声隔着衣物，显得有点闷闷的：“方哥你够了，怎么还带战后分析回顾的？”
方挚最受不了许榭这样说话，每次听见他这种带笑的声音都感觉耳朵被挠了一下。
他几乎下意识地抵触这种感觉，于是转过身，想要面对许榭回话，好显得自己更理直气壮一点，结果一抬眼，直直看见了许榭光裸的上身。
阳光透过大开的窗户泄进来，热烈地铺张在少年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的上身，带着点湿意的肌理似乎在流淌着光。
野性又圣洁。
情与欲在这一瞬间得到结合，方挚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以及心底一个叫嚣着上前摸一把的下流声音。
……
方挚沉默着看了几秒，面无表情地转回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