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暗述>第28章 怀疑

  “你再去帮我找找有什么组织能偷题的……没有?!怎么会没有?!钱都好说的……查得严查得严!再怎么查得严也还是有的吧……就一次,我发誓,最后一次,你就再帮我找……操!”

  随着电话对面联系人的挂断,徐戴一拳狠狠砸在了墙面上。

  复赛结束还有决赛,这场竞赛结束之后还有更多其他的竞赛,他必须尽快找到新的能给他提供试题的人。

  但他找遍了他所有相关的人脉,包括之前给他介绍组织的朋友,得到的答复都很统一——

  最近市内乃至整个省,查偷题卖题这一类作弊行为查得很严,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

  作弊是会让人上瘾的,尤其在他已经享受过它带来的快感之后。

  徐戴也算从小到大在竞赛场里厮杀的,单单是竞赛题目带给他的压力其实并不大,但是有个处处压他一头的方挚,这个人光是摆在那里就足够他压力飙升。

  他要超过方挚这件事,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他的目标。

  他有意无意地在各方面和方挚比较。成绩、人缘、能力,甚至家庭。

  结果令人失望,他没有任何一个方面是能比过方挚的。

  成绩是白纸黑字排得清楚的。方同学除了在英语语文两门科目上发挥不稳定,其它各门不管试卷难易程度,他都能把成绩稳在满分边缘线。

  反观他,各科成绩平均,没有特别拉分的,却也没有特别出头的。

  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让人很省心,但这注定了他会得不到过多的关注。

  人缘倒是他可以值得骄傲的事。他顶着班长的名头,和班级里的谁都能聊上几句,又因为开会之类的一些事情,年级里他认识的人也很多。

  但认识也仅仅是认识而已,偶尔在校园内碰上会打个招呼的那种认识。

  不熟络也不算陌生。

  不过这些也够了,相比方挚的永远孤身一人,这已经很足够了。

  可是这点值得骄傲的事很快就变得可笑了,因为许榭突然和方挚走到了一块。

  这位许大佬是他一直想要结交认识做朋友的,可惜这人虽然看着好相处,好像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跟他聊上几句,但他其实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礼貌又疏离,再怎么样也亲近不了更多一步。

  他心说,那也好吧,至少他做不到,别人也做不到。

  挺公平的。

  直到许榭开始和方挚走近,这个公平变成了不公平。

  对谁都疏离的许大佬对待方挚倒是很亲热,甚至从某种方面上来说,方挚在许榭那里成了唯一的例外。

  不公平催生怨气,又因对象是方挚,怨气之上又多了一层嫉妒。

  为什么?凭什么?一个被原生家庭抛弃,心理有问题的人凭什么能得到那么多他想要的东西?

  太不公平了。

  愤怒和嫉妒烧上心头,让他有一瞬间的眩晕。

  徐戴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因为过分用力,指节泛白。他头抵墙面,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把暴怒从心口压回去。

  不远处,三中校内的晚课预备铃已经打响了。徐戴收了手机,准备回学校上课,结果刚拐过转角,就看见两道修长的身影。

  一道倚靠在墙上,见到他之后,薄薄的眼皮一掀,平日看着温和的眉眼倏然就含上了锋利。

  他偏了偏头,用下巴指了指站在他身旁的某位方姓小少年,嗓音清冽地对吓懵的徐戴说:“受人之托,找你讲点道理。”

  当老杜沉着脸进教室的时候,想找的两个人都不在。

  “方挚和徐戴呢?”老杜点了点两个空着的座位问道。

  “不知道。”严晴也参加了这次竞赛,“我们在校门口分开之后,我就一直没看见他俩了。”

  “其他人呢?”

  众人纷纷摇头。

  “行,我知道了,先上课吧。”老杜的脸色没有半点轻松,眉间的疙瘩也越拧越深。

  趁着老杜转身写知识点,江岸隔着一个过道朝严晴“噗呲”两声。

  严晴伏低身体,借着书桌的遮挡轻声问他:“干嘛?”

  “你们去考试的时候是发生什么事了么?”江岸偷瞄了老杜一眼,压着声音回说,“老杜脸色好难看啊。”

  “就普普通通考个试能有什么事?”严晴说,“就除了徐戴和人打架那事儿有点奇怪,其它也没什么了啊。”

  “说不定就是这个事儿呢……不对啊,就算是这个事和我方哥有什么关系?”

  “哎,你别多想了,可能老杜只是看他俩不在问一下吧。”

  “你傻啊,老杜虽然发起火来吓人,但平常看着还是挺温和的吧,什么时候对我们摆这种……呃……”

  江岸刚抬了抬下巴,准备示意严晴去看老杜的脸色,结果一抬眼,就和老杜转过来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江岸:“……”

  他在心里默数三个数后,果不其然听见老杜暗含怒意的声音:“江岸!”

  他应声站起,过程中瞥见边上某位不知何时拿起书本挡住老杜视线,很没有同甘共苦精神的小天后默默朝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他心里小人的中指还没来得及竖起,老杜又发话了:“还有严晴,别以为挡着我就不知道了。”

  严晴:“……”

  她在一片哄笑声中红着脸站起身,认错认得非常迅速:“我错了。”

  平时碰上这类事情,老杜为了不影响课堂,不会在课上斥责什么,一般都是课后把人叫到办公室单独批评处罚。

  但今晚的老杜显然比平时暴躁。他的视线在江岸和严晴身上来回巡视了几遍,接着又扫了眼全班各有姿态的学生们,忽然重重搁下手里的教案,叹了口气:“我有时候真的是不清楚你们在想什么。”

  声音同他平时讲课的音量小了些许,因此少了些严厉,多了些疲惫。

  “我一直到现在,都觉得读书学习是一件很神圣严肃的事情,不说一定要学出名堂,但最起码,态度要认真。可看看你们,交头接耳的,看小说的,打游戏的——”

  随着他的话,底下一阵窸窣,几道染着惊慌的视线颤颤着终于抬起。

  “——还有不知道干什么,永远不会抬头的。”

  老杜和那几道视线相接,眼底划过一丝失望。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习的门槛低了,所以你们也就轻视了它,甚至做出一些有违道德的事情!”

  这词有些重了,讲台下众人面面相觑,脸皮薄的,比如严晴,低垂的眼睛里已经弥上了一层水雾。

  老杜似乎气极,粗粗喘了口气,又狠狠抓起杯子猛灌了一口茶,正想张口再说点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报告。”

  众人循声望去,正见方挚放下叩门的手,神色阴郁烦躁。

  在他身后跟着徐戴。他倒是看上去心情很好,嘴角甚至微微勾着。

  老杜的脾气不及收回,转头瞧见门口站着的两人,火从心头起,也不问缘由,劈头盖脸就是一叠声的质问:“晚课上课几分钟了?!啊?!看看时间看看时间!几点了?!要是真的不想上课就别回来了!现在又回来干什么?!”

  许榭站在自己教室门口的走廊上,原本都准备抬手敲门喊报告进去了,结果隔着一段距离听见老杜一连串的质问,有些担心方挚,于是贴着走廊栏杆,慢慢蹭到了四班窗台边。

  这个角度找得好,让他可以清晰地看见方挚的侧影,同时确保了教室里面的老杜发现不了他。

  他看见方挚本就不善的脸色,经此一出,变得更难看了。

  江岸是皮惯了的,对老杜的唠叨早就能做到左耳进右耳出,什么都不往心上放。

  倒是旁边的严晴,女孩子脸皮薄,老杜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说的那些话也足够她自我代入难受的了。

  江岸刚刚就看见严晴涨红了一张脸,这会儿趁着老杜把火力转向方挚,他偏头小心翼翼地观察严晴的脸色。

  结果严小天后垂着脑袋,齐肩短发因为她的动作遮住了整张脸。

  江岸正想开口问她怎么了,突然措不及防地就看见一滴眼泪滑落到半空,“啪嗒”一声坠进了她桌上摊开的书页里。

  “诶诶……怎么哭了?”江岸怔愣了一会儿,陡然慌了神,急匆匆从桌兜里扯出两张纸,避开老杜的目光悄悄伸手递过去,小小声用气音问她。

  严晴不接纸也不回应,转开头拿后脑勺对着江岸。

  “哎,怎么了嘛?跟我说说。”江岸悄咪咪看了老杜一眼,见他逮着方挚和徐戴不放,安下心来,专心寻求各种刁钻角度企图从下往上看严晴的脸色,边动作边叨叨,“严晴?严副班?严小天后?晴儿?你理理我呗?别哭了嘛!你看看你这书让你哭的,字都花了。嗯?嗯?嗯?理理我啊。”

  他自以为动静很小,实际上整个人都已经挤在了过道里,就差巴巴地直接趴到严晴桌上了。

  严副班让他闹得心烦,狠狠一把扯过他递过来的纸,目不斜视地开始赶他:“回自己位置上去,让我自己冷静一下。”

  “得嘞。”江岸笑嘻嘻地退回到自己座位上,甫一转头,被默默站在走廊阴影处的许榭吓得倒退了一步。

  江岸:“???”

  许榭原先正透过窗户默默吃着江岸和严晴的瓜,忽然被当事人发现,故作淡定地偏头咳了一声,总算想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他指了指教室门口站着的方挚,口型夸张地问正瞪视着他的江岸:怎么回事?

  事关方挚,江岸的脑子总是转的格外灵活。他扯了一张草稿纸,唰唰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一会儿,然后举起来给许榭看:不太清楚,老杜一进来就找方哥他们,这会儿刚好逮着了。

  许榭默了一会儿,正想再多问点什么,那边老杜的骂声停止了。

  声音一停,教室里的江岸就眼疾手快地把草稿纸塞进桌兜,然后迅速垂下脑袋,装出一副自我反省的模样,看起来要多乖有多乖。

  许榭觉得好笑,只是嘴角的弧度还不及上扬,老杜的声音就出现在他身边:“许榭?你在这里做什么?”

  许大佬僵直着脖子把目光从窗户上移开转到身边,果不其然看见了老杜还带着怒意的脸。

  在他身后,方挚的目光投过来,如同在看一个智障。

  空气寂静了几秒,到最后,老杜也没再说什么,招了招手示意他:“正好,你也一起过来吧。”

  方挚和许榭并排走在一起,前面是气压低沉的老杜,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徐戴。

  方同学斜睨了眼许榭,有点疑惑地问他:“你站走廊上干什么?不是去上课了吗?”

  许大佬要脸,不承认自己吃瓜吃翻车了:“想去上厕所,结果刚路过你们班就被抓了。”

  语气很随意,表情很自然,完全没有表演痕迹。

  “哦。”方挚没过多怀疑,“也不知道要去干嘛,你要不先上个厕所?”

  “……不用不用。”许榭让小少年关心得连连摇头,“不是很急。”

  两人正说着,老杜停了脚步。

  他们跟着停了步子,抬头一看——政教处。

  “你们三个现在这里待着,等会儿喊你们进来你们再进来。”老杜回头对三人说,正要伸手开门,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补了一句,“等会儿进去,问你们什么就如实说什么,听明白没?”

  三人齐齐点头,然后眼看着老杜走进政教处,又反手关上了门。

  徐戴看着轰然在他面前关上的门,心脏突然跳得有些快。

  大概是第六感作祟,也大概是因为他一直都很心虚,总之在这一刹那间,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作弊的事情已经败露了。

  半个小时前,方挚和许榭找到他,质问他关于作弊的事情。他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作弊,笑讽两人多管闲事,只要能爬到他们头上,走的什么路很重要么?

  他当时气昏了头,疯癫似的什么恶心话都往外丢,看着两人愈发难看的脸色只觉得快慰和解恨。

  结果半个小时后的现在,他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了。

  他看着他面前低头悄声交流的两人,无不恶意地想,他们会不会其实一早就把自己作弊的事情抖落出去了?

  至于找到他,说些让他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之类的话,不过是为了满足他们自以为是在发善的私欲?

  他惴惴不安,因为这些不好的念头,他愈发慌乱,看向方挚和许榭的眼神也愈发怨毒。

  所以现在找他是做什么?找方挚和许榭又是做什么?对质?审问?给处分?还是……

  脑海中突然想到一个词,只冒了个尖,他就感觉有一股恶寒的冷气从脚板心直窜上头顶。

  这边徐戴被自己的脑补吓得魂不守舍,那头许榭和方挚还在悄悄咬耳朵。

  许榭偷偷偏头往后瞄了一眼,而后转回头凑到方挚耳边:“他作弊的事儿被知道了?”

  距离太近,许某人口中呼出的热气全扑在方挚耳朵上。他有些不适地揉了把被喷痒的部位,却没有退开,反而凑得离许榭更近了些,也学着他的样子朝许榭耳朵呼气:“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许大佬有来有往,持续朝方挚的耳朵喷洒热气,“你不知道会被叫过来?要不就是你俩之间有什么事瞒着我没告诉我?”

  “搞搞清楚好么?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儿。”方小少年冷眼往后一瞥,后又凑回到许榭耳朵旁,“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也过来了?”

  “讲讲道理好么?”许榭学着他的语气,“我是被老杜叫过来的。”

  “那谁不是呢?我自己也很懵。”

  两个幼稚鬼你来我往,互不示弱地努力朝对方耳朵送气,直到政教处门重新打开,耳朵红透了的两人才停止这种莫名行为。

  老杜探出个脑袋喊三人进去,面色依旧是不太好看。

  他放低声音,对三个正准备进门的少年又叮嘱了一遍:“记得,等会儿要是问你们什么,就实话实说,千万别撒谎。”

  三人点点头,迈步进了政教处。

  门在几人身后吱呀呀地关上了。

  政教处摆着一张长桌,充作会议桌用,但学校里有专门的会议室,所以平常这里的桌子是用不到的。

  但此时此刻,一张长桌,从座首到座尾,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方挚因为方海生的关系网,认识一些三中的领导人。他抬眼随意一扫,在众人里至少瞧见了三四张熟悉的面孔。

  三中校长姓马,为人和善,长得也和蔼可亲。在方挚印象中,马校长从来都是笑眯眯的。

  不像现在,眉间疙瘩拧得似乎能夹死苍蝇。

  他沉着脸,目光在门口站的三人之间巡了一圈,然后他收回视线,拿起手边叠放的几张纸甩拍在桌上。

  马校长声音低沉:“徐戴,方挚,说吧,这次竞赛复赛,你俩有没有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