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肖琴又来了肖新华家。
肖燃刚洗完澡，在楼上听到老妈喊自己，连忙跑下楼，还没回过神，就被肖琴塞了一个铁皮盒子。他低头一看，是一盒进口曲奇，不解地问：“阿姨，这是……”
肖琴朴实一笑，说：“给你吃的，家里也找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你别嫌弃。”
这盒饼干少说也得一两百块钱，肖燃不肯收，赶紧推回去。
肖琴把饼干放在桌子上，说：“这是谢礼，你就收下吧。”
肖燃不大好意思地去看老妈，征求她的意见，见老妈点了头，他才客气道：“那太谢谢你了，我正好想吃呢。”
“那好啊，凑巧了不是。”肖琴说，“说什么谢不谢的，是我应该谢你呢，又帮我炒茶，又陪着慧慧聊天。”
肖燃摆摆手：“这有什么好谢的，你们下午不是也一直在帮忙呢吗。”
肖琴长叹了一口气，说：“主要还是想谢谢你那么耐心的跟我家慧慧聊天，她心里不痛快，在家里常常发呆，有时候一整天都说不来十句话。我跟她爸都快愁死了，真怕她哪天把自己憋坏了，我们倒是有心给她解解闷，但是年纪大了见识少，只能跟她聊聊村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她不爱听。你跟她年纪相仿，有话题聊，今天下午她跟你聊得可开心了，吃晚饭的时候还跟我们说了很多话呢。”
肖燃难为情地抓抓头发，说：“我们就是随便聊聊，不值得你这么郑重地谢我。”
他的心情很复杂，对于肖岚慧的遭遇，除了愤慨之外，他当然是很同情的。而且因为他对抑郁症有一定的了解，能够相对共情肖岚慧内心的无望感、无助感。因此，出于同情和共情，他确实是刻意地向肖岚慧散发一些善意。
但他也确实觉得受不起这么郑重的谢意，毕竟他只是善意地主动和肖岚慧打了招呼，闲聊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他对肖岚慧的赞赏也不是虚伪的恭维，而是出于真心。
可是肖琴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让对方尴尬，便大方地收下了饼干，道了谢。
肖琴临走前又拉着肖燃说：“要是我家慧慧再来找你玩，阿姨劳烦你多开导开导她，行不？”
肖燃心道只有专业的医生的开导才会起点作用，但他不想肖琴听了失望，便只管应下：“好的，您放心吧。”
肖琴回去，肖燃跟老妈老妈打了声招呼便上了楼，他把饼干放在床头柜上，仰倒在了松软的床上。片刻后，他扭过头，直愣愣地盯着精致的饼干铁盒，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性格像老妈，心软又热心肠。读书时一直被老师教育要助人为乐，要乐善好施，他就一直贯彻这个原则，没做过什么舍己为人救人性命的大事，但是给老人让让座、给行人指指路等诸如此类的小事，他倒是做了不少。
大学的时候就有同学调侃他，说他是老好人，总干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并未觉得老好人有什么不好，只是一笑而过。直到去年他帮助被猥亵的女同事，发生了被针对、被劝退等一系列事之后，突然就对“老好人”这个词汇产生了不同的看法。
那个被帮助的女生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谢谢，他并非需要对方的感谢，令他感到心寒的是，公司为了弥补女生又或者出于其他原因，将女生调去了分公司，女方便把他的微信号给拉黑了。
原本他对此并不知情，还以为女生被公司刁难然后辞职了，特意发去消息询问，红色的感叹号出现在聊天框旁边，他才知道自己被拉黑了。而女生被调离的事，还是同事告诉他的，同事还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说：“你真是个老好人，这事干得吃力不讨好。”
自那以后，他就对“老好人”这个词有了别样的看法，难道“老好人”从来都不是个褒义词，而是个贬义词？
但看着眼前的曲奇饼干，肖燃的想法有了些改变。他扬起唇角笑了一下，心想以后自己的想法或许还会转变，可眼下他真心实意地觉得，做个老好人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会得到一盒甜甜的饼干。
采茶季虽然过了，但并不意味着就能闲下来。
第二天，肖燃起得比较晚，他下了楼，发现老妈在家里，但老爸不不在，便问道：“妈，我爸呢？”
李春莲正在弯腰裁剪一张很大的白纸，回答道：“茶叶采完了，你爸去茶园修剪茶树了。”
肖燃点点头，又问：“妈，你裁白纸干嘛？”
李春莲笑笑，朝桌上努努嘴：“蚕种来了，拿来孵蚕种呢。”
肖燃顺着老妈的视线望去，看到了搁置在桌角的一张薄薄蚕种。对于养蚕，他还是挺熟悉的，受巴金先生那篇收录在小学教科书中的《春蚕》的影响，自小他就对养蚕这件事特别关注，况且他还亲手养过。
在学完《春蚕》这篇课文之后，老师布置了一道实践题，让每个学生自己养一次蚕，并且观察春蚕从蚕种到结茧的全过程。这个过程持续了四十天左右的时间，所以肖燃印象深刻。
村里的蚕种都是由村民提前一个季度统一申请，然后村里有专门的负责人向镇里申报，拿到的蚕种都是经过蚕种基地催青过后的，一般两三天就能孵化出来。
拿到蚕种之后，铺一张白纸在蚕匾上，然后把蚕种倒在白纸上边，摊平，让它自己孵化出来。
若是比较热的夏天还得在蚕种外面用石灰围上一圈，以免蚂蚁闻着味成群结队地来叼去蚁巢里当做食物。
蚕种是一颗颗黑褐色的小颗粒，比粟米还要小，孵化之后就变成黑灰的小蚕，因为非常小，样子有点像蚂蚁，所以叫蚁蚕。
小小的蚁蚕要喂桑树顶端新长出来最嫩最嫩的桑叶，还得切成细细的丝条，一点点平铺上去。
孵化只是养蚕的第一步，此后蚕宝宝要吃一个多月的桑叶，经过四次蜕皮，才会开始吐丝。
吐丝就意味着蚕宝宝准备结茧了，便要将它们放到簇上面去，让它们开始吐丝结茧。
从吐丝到结成一个硬邦邦的蚕茧，这个过程需要3-7天不等，夏秋温度较高，三天左右蚕宝宝便能将茧做好，冬春温度较低，往往需要四五天甚至更长。如果太冷了，蚕宝宝还会停止吐丝，这时便要给室内加温。通常土办法便是用一个容器盛上一盆炭火，然后放在屋内加温。
整个养蚕的过程大概需要四十天左右，每个季度可以养一季蚕，但茧价并不高，一张蚕种结出的茧子，也就买两千块钱左右。
肖燃盯着那蚕种叹了口气，又想起“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句诗词了。
他拿起一旁的裁刀，说道：“妈，让我来裁吧。”
“行，我去帮你把粥盛出来凉一凉。”李春莲站起来，想起什么又说，“燃燃，等会儿你去鸡舍给我找跟大一点的鸡毛，我拿来扫蚕种。”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