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都知道,他们回不去了,他们永远不再是正常的姐弟了。

  对于这件事,白妤的处理措施谈不上是什么方法,她只是在刻意避开时貅——从语言的交流到肢体的接触。

  可是时貅在无时不刻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就好比现在,白妤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身子却被紧紧箍在了时貅的怀里,一双大手抚摸着她的腰部。

  时貅墨色的头发扫在她的颈间,痒痒的,伴随着炽热的、近在咫尺的吐息更是酥麻。

  他简直像一只什么巨大的猫科动物,盘踞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不愿意放手。

  令白妤感到意外的是,她自己居然好像并不讨厌这种越了线的亲密。

  时父和白母的卧室就在隔壁,一墙之隔,他们眼中的姐弟正在做这样的事情。

  白妤的迷茫令时貅更加贪得无厌。

  由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好像是在偷.情。

  上锁的体育器材室、校园西南角的小凉亭、不会有人来踏足的天台……

  他们都偷偷地留下了绯红色的旖旎和缱绻。

  也是在这段时间,时父和白母在因为离婚的财产分割而打官司。

  不出白妤所料,白母迷上了赌博——输了,就认定下一次能赢回来;赢了,便觉得再接再厉能赢更多的钱。

  往复循环,愈陷愈深。

  这是所有人深陷赌博时无可救药的常态。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当掉了数不清的值钱物品——譬如名牌的衣服、皮包、鞋子,甚至还向各种机构进行了贷款。

  到了最后,就算是吃饱穿暖都成了问题,她还是要坚持去赌。

  像所有穷奢极欲的赌徒那样,每一次,白母都会再三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渐渐的,无数遍的“最后一次”彻底消磨尽了所有家人和朋友们的信任与耐心,从而不愿意再听她口中吐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时父也是个机灵的人。他察觉到苗头不对的时候,早已咨询过律师,将婚内财产进行了完美的转移,使得白母就算起诉离婚,也分不到一分一厘,乃至连居住的房子都没有资格待下去。

  就这样,白母几乎是净身出了户。

  时父和时貅都表示,白妤可以留下来,但她坚持一个人去跟着母亲过苦日子。

  ——“因为,如果我也不要妈妈的话,她就只有一个人了。”分别的时候,白妤这么对时貅说。

  白母带着白妤来到一处非常老旧的小区,租了一套上了年头的破房子。

  房子的面积总共才不到二十五平方米,电器几乎都是坏的,台灯忽明忽暗,家具凑不出来一套完整的,连抽水马桶都经常在半夜里漏水,厕所的瓷砖地上总是汪洋一片,有时候积水还会漏到别的房间去。

  每个月的租金是800元华夏币。

  就这还是白母的功劳。

  她彪悍地与房东东拉西扯,将房屋内所有的缺点系数罗列,彻底撕开脸皮讲价,才将本就低廉的房租又降下了百分之二十。

  可饶是这800元的少量房租,到了月底交租金的时候,白母总是会一拖再拖。

  ——她的钱早就都拿去赌博了?哪里还有盈余的?

  因此,为了家里的吃穿用度,白妤每天放了学还要去替小餐馆刷盘子赚钱。

  其他正规的地方都要求成年,而她现在才十七岁。

  在繁忙的高三生活间隙,白妤每天都要刷上数个小时的盘子。餐馆虽小,但招牌挺好,每到晚餐的高峰期客人总之络绎不绝。

  骨碟、蘸料碟、饭碗、玻璃杯……一层又一层堆得像小山那样高。

  因为长时间的低头,白妤的腰椎甚至还会隐隐作痛,并且衣物上总是沾染着一股难以洗掉的饭菜味道。

  白妤只怕连这份微薄的收入都被对方拿去赌钱,因此她没告诉母亲自己在打工的事。

  她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快点成年、高考完,好歹可以勤工俭学,给小朋友做做家教什么的,那样至少还会稍许轻松一些……

  白妤身着单薄的白色睡裙,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纤细的双腿微微晃荡,白皙的裸足轻点深褐色的木地板。

  她侧着脑袋靠在床背,全身的重心向右偏移,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得十分出神。

  在这个年纪,白妤的确背负了太多。

  聒噪的蝉鸣不绝于耳,一刻也不肯安静,扰得人心烦。

  为了节省开支,白妤在炎热难耐的三伏天也没有凭借任何家用电器来解暑,使得这个暑假显得更为漫长和煎熬。

  幸运的是,她的新房间有一个带落地窗的小阳台。

  每到夜里,将窗户打开,救赎般的凉风就会从外边吹拂进来,撩起轻盈的蕾丝帘子,皎洁的月光悄悄跟在一起洒落在幽暗的房间,点缀失落的灵魂,擦拭去一点儿腐朽的伤痕。

  有时候觉得心灵疲惫到极致了,白妤便会透过阳台观赏风景,遥想着诗与远方。

  高低不一的楼房延伸到地平线的末端,轻薄的云层之上,是一望无际的深邃天空。

  在浩瀚的宇宙与自然面前,所有的烦恼和困扰都显得那么渺小而空虚。

  又是一阵晚风缱绻,白妤的裙摆和窗帘一同起舞。

  似乎只需乘风而起,她就可以这样穿过阳台,从这里飞出去。

  白妤朝着天空的方向伸出了手,五指紧握稀疏的星光。

  她也曾妄想过自己可以抛开一切逃走,离开痴迷赌博的母亲,逃到自由、快乐、没有烦恼的地方去。

  可白妤实在做不到令她孤身一人,所以也完全止步于瞎想,给自己构建一个缥缈的幻想作为心灵的支柱。

  思绪漫游到天边之际,一阵异样的响动吸引了白妤所有的注意力。

  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阳台的石制护栏上,歪着头朝她的方向挥动手臂。

  圣洁的月光倾泻而下,给那人背光的正脸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色光辉。

  他很快利落地跳了下来,然后用手指关节敲了敲虚掩着的玻璃落地窗,看样子是在征询白妤的同意。

  而她在迷茫中回过神,只需稍微想一想对方的行为,就止不住地觉得腿软。

  这里可是五楼……他徒手爬上来是不是不要命了?!

  白妤立刻想这么数落一顿时貅,可是终归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她深知早就管不动他了。

  无可奈何之中,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邀请:“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时貅便脱去了运动鞋,赤足迈入房间内部。

  白妤刚准备入睡,是以房间里没有开灯,两个人只能借助朦胧的月光在一片昏眛中勾勒出彼此的轮廓,地面上拉长的影子互相交叠,不分你我。

  白妤还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时貅一点点走近,直到他们的双足近在咫尺,仿若会像那天一样交缠在一起。

  她仰视着他的时候,光滑的脖颈露出诱人的弧度,锁骨的轮廓在衣料当中若隐若现,想要令人在上面留下潮色的印记。

  时貅扣住白妤的手,啃咬她滑嫩的皮肤——从大动脉朝上的位置,到锁骨内侧,一路往下。

  一阵酥麻的痒。

  白妤的心似乎在抗拒,可是她的耳尖和脸颊慢慢浮上令人脸红心跳的粉红色。

  他托住她的头,将她的上半身慢慢放倒在床上。

  白妤的头发长长了一点,莹润的发丝披散在竹席上,像一朵散开的蒲公英一样。

  她刚洗过澡,发丝嗅起来还带有洗发水的味道,那是一股谈得上幼稚的椰子香,全然没有花蜜那般诱人,却比牛奶更加甜美,教人浮想联翩。

  时貅用手指扣住她白色的小吊带,缓缓向下拨弄。

  顺着窄小的肩膀,一侧系成蝴蝶结状的带子滑落到了臂膀的位置,更大片白嫩的肌肤失去了遮蔽。

  “不!不可以!”

  由于那次生物实验室中发生的意外,白妤好像开始很害怕诸如此类的尝试,颤抖的声音都染上了哭腔:“你快停下来!!!”

  时貅立即停下了动作,将白妤搂在怀里,不断地抚摸和安慰:“没事的,已经过去了。”

  沉寂片刻,时貅又道:“姐,是我。”

  “小貅?”

  “嗯,是我、是我。不要怕……”

  由此,白妤错乱的呼吸节拍终于开始缓缓恢复正常的步调,游散的理智逐渐回笼。

  碰巧这个时候,房门外传来了白母愤怒的呵斥声:“大晚上的看什么这么吵!再发出一点声音就滚出我的家!!!”

  白妤立即道歉,那暴躁的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一时间,白妤和时貅相顾无言。

  然后,终于有一方发出了声音,压过了那烦人又刺耳的蝉鸣:“让我带你走。”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条细长的银链,然后从正面抱住白妤,替她将锁扣扣好。

  娇嫩的肌肤之上,银链的触感冰凉。它的下方镶嵌着一块半透明状的宝石,通体是白净的颜色,可里面却透着五颜六色的光彩,就像一段碎裂的彩虹。

  ——古罗马自然学家普林尼曾说:“在一块欧泊石上,你可以看到红宝石的火焰,紫水晶般的色斑,祖母绿般的绿海,五彩缤纷,浑然一体,美不胜收。”

  欧泊石也是十月的生辰石,给拥有者带来美好的未来。因为它清澈的表面暗喻纯洁的爱情,也被称为“丘比特石”。

  “一起逃走吧。”时貅牵起了白妤的手,“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永远生活在一起。”

  白妤浅棕色的眸子盯着时貅怔怔出神,却最终艰难地摇了摇头,将一切与未来有关的可能性一一否决。

  在那一瞬间,欧泊石的绮丽光彩蓦地黯淡了下去。

  时貅离开了。

  月光、盛夏、蝉鸣、微风。逼仄的角落里,黑暗中人生陷入泥沼的白妤……

  一切照旧。

  仿佛美好的期许和郑重的誓言从未有过,只余下胸前冰冷的宝石昭示着方才的一切不是一场浪漫的梦境。

  ……

  是谁在夜晚止不住地放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