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悬不说话,肃杀地走进酒店。
前台甚至多看了他一眼。
不过庄子悬并不需要问房间号,所以跟前台没有过多交涉。
祝遥留下来,跟前台多沟通了几句。再跑到电梯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庄子悬的身影了。
电梯在远离一楼的高度攀爬着,根据时间来说,庄子悬绝不可能乘上了这趟电梯。
那庄子悬去哪里了?
他难道走了楼梯?
这个猜测浮现在脑海的一瞬间,祝遥就摇了摇头,否定掉了。
庄子悬多么养尊处优的人,即便在健身房里运动再久,也不会干一点儿累活的。
怎么可能为了抓一个男人,而徒步爬十二楼呢?
……
贺初下了电梯。
这趟电梯上有不少人,几乎每一层楼都有人停留。贺初还送岳浦回了较低楼层的房间,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气喘吁吁的庄子悬站在自己房间门口。
庄子悬一脸戾气,看见贺初身后没人,才稍微平和了一些,却还是问:“岳浦呢?你们不是一起进的酒店?”
贺初脸色一变,说:“你跟踪我。”
叫助理监视还不够吗?
庄子悬说:“你们今天去了哪里?”
贺初说:“我去哪里,用不着跟你汇报。我是自由的。”
庄子悬不知道被什么字眼激怒了,既然往前走了一步,说:“自由?”
你要的自由,就是跟这么一个没出息的男人出去逛一整天?
庄子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贺初深吸了一口气,说:“请你离开,不然我要报警了。”
用过一次的招数,已经没有效果了。
庄子悬往前走了一步,盯着贺初脖子上的围巾说:“这是他送给你的?最低端的品牌线,这么便宜的围巾,也拿得出手。”
语气里带着微微的嘲讽。
贺初被庄子悬高高在上的语气所冒犯,捂着围巾说:“关你什么事?”
看贺初那样子,好像担心自己会冲上去抢那围巾似的。
庄子悬不由得嗤笑道:“这条围巾也值得你这么宝贝?讨好你,就这么廉价吗?”
哪怕围着围巾,那凉意还是慢慢地将身体浸透。
贺初说:“廉价?在你眼里什么不廉价?爱情廉价吗?亲情廉价吗?既然什么都可以买,那为什么不买任天纵的爱情呢?”
庄子悬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贺初盯着庄子悬,说:“还是说你觉得,任天纵比我高贵,你买不起?”
不是这样的。
庄子悬想:我从来就没有想买过任何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完全无法张开嘴巴说话。
贺初说:“请你让开,我要进去休息了。”
庄子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他什么都没有想。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握住了贺初的手腕,把贺初按在墙上。
贺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庄子悬刚要说话,就感到腹部一阵巨大的疼痛。
——他被人踹到了地上。
岳浦挡在贺初身前,恶狠狠地说:“你要做什么?我已经报警了!”
庄子悬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身上的脚印灰尘,说:“我跟贺初聊天,你又是干什么?先来后到不知道吗?”
贺初连忙说:“我不想跟你聊天。”
庄子悬看着岳浦,说:“你没有做那台手术,你家人要补救什么,你真的知道吗?可你自己却在这里……”庄子悬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陪男人?”
岳浦脸色一变,说:“你什么意思?”
庄子悬说:“庄家和岳家有很多合作。”
岳浦说:“你不用拿这个威胁我,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庄子悬说:“这是我和贺初的事情。”
贺初被岳浦挡在身后,即便不知道什么岳家、庄家,他也听出来了,庄子悬要拿家庭威胁岳浦。
贺初往前走了一步,说:“请你不要这么下作,拿家人威胁人。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贺初已经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了。他只觉得有些厌烦,想快点结束这些事情。
“你想要我当你的地下情人?这不可能,我不想再多跟你待一秒。还是说你睡我没睡够?那进来啊,今天之后,不要再纠缠我们了!”贺初情绪激动,说到后面声音颤抖又激烈,声音在走廊上回荡。
岳浦第一个反应过来,说:“贺初,你不能这样。你不喜欢他,不能自暴自弃。”
那句“你不喜欢他”深深地刺痛了庄子悬。庄子悬眯着眼睛说:“你什么意思?为了他,你竟然能做到这个程度?”
他以为贺初完全不愿意跟自己接触,却没想到对方愿意为了岳浦献身?
庄子悬飞快而危险地看了岳浦一眼,说:“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你以为我有多稀罕你?”
笑话,贺初以为他自己有多令人不舍?自己难道会为了睡他一晚,去威胁别人?到底是贺初高看了他自己,还是小看了自己?
庄子悬上下打量贺初,说:“你以为自己有多特殊吗?既然你自己不要,以后可不要求着我回来!”
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庄子悬扬长而去。
贺初望着庄子悬的背影,无端松了口气。
他差点站不稳,身体抖了一下,被岳浦扶住。
岳浦说:“你还好吗?”
贺初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房卡,开了门。
岳浦扶着贺初,顿了顿,说:“我送你进去。”
岳浦帮助贺初坐在了床上,然后又给贺初倒水,拿拖鞋。
岳浦蹲下身,想给贺初脱鞋子的时候,贺初忽然按住了岳浦的肩膀。
岳浦抬头,看见贺初表情有些迷离,说:“你喜欢我吗?”
岳浦说:“喜欢……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你了。”
贺初笑了一下,他喜欢庄子悬,也是从第一面开始。“那你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还不了解我。”当初他也以为庄子悬是个好人,现在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有的选择做错了,是要花七年甚至更长,才能修正的。
岳浦说:“我对我看人的功力有信心。”
贺初又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他这个人平凡,又“单纯”,应该是很容易被看透的。
贺初说:“那你喜欢我什么?你想跟我睡觉吗?”
贺初说着话,手却放到了衣领上。
他解下围巾,又解开了一枚扣子,露出白皙的胸膛。
贺初说:“我跟他在一起七年,除了睡觉好像也不了解别的什么。如果你也是这种喜欢,那我们……”
贺初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被岳浦打断了。
岳浦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生气,呵斥道:“贺初!”
贺初有些茫然地看着岳浦,眼睛还无邪地眨了眨。
岳浦说:“我是想跟你做/爱,但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如果你接受了我,我愿意让我们俩都快乐,但如果你是为了别的什么……抱歉,我不想要。”
“你刚刚对庄子悬那么说话,是为了刺激他对吗?现在他走了,你不用刺激我。我喜欢你,所以我会尊重你。你喜不喜欢他,跟你接不接受我,是两回事。我很乐意当你排解寂寞的工具,但我希望你考虑清楚。”
一口气说完这些之后,岳浦站了起来。
岳浦后退一小步,与贺初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岳浦说:“你好好休息,想一想。明天一早我就飞回去了,庄子悬说得没错,家里人给我擦屁股,我也要稍微负点责任。你可以随时联系我,无论你跟我说什么,我都能接受。”
贺初低头,看自己的膝盖。
房门开了又关,岳浦出去了。
房间里没有灯光,也没有声响。贺初坐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老徐带贺初去买西装。
既然贺初就在这边,那理应是要做伴郎的。不过他过来得急,没带什么行头,老徐的身材太“幸福”,贺初又穿不上,只得临时抱佛脚。
老徐一边开车,一边瞥着贺初,说:“怎么了,今天怎么有点萎靡?”
贺初摇摇头,说:“爬山太多,有点累。”
老徐说:“哦对了,那个医生过来找你,你们爬山了。你跟那个医生进展怎么样?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应该让他陪你买西装的?”
贺初摇摇头,说:“他回去了,家里有事。”
老徐遗憾道:“哎,要是能见一面就好了。不过也没事,反正下周婚礼就能见到了,这一次一定要让哥们给你把把关。”
贺初苦笑道:“我可能……搞砸了。”
老徐一惊,立刻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难道那个医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贺初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老徐听完之后沉默良久。
“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最应该告诉我的,是你跟那个医生搞砸了,而不是那个狗屁前男友……哦不,狗屁前炮友又作妖了?!你怎么想的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摆脱那个傻逼!既然医生不介意,那他能帮上忙吗?”
贺初说:“我不能利用他……”
“这算什么利用,”老徐说:“既然那个姓庄的会专门提岳家,就说明他们两家至少在同一个层次,对不对?不管你能不能跟那个医生好,找他求助,看他能不能帮帮你。被傻逼缠上,真是太晦气了!”老徐骂道。
老徐说:“姓庄的这么讨厌,你却还惦记着跟医生的进展,说明你已经从阴影里走出来了。关于这一点,我还是要好好表扬你的。”
贺初一愣,完全没想到这个角度。
“你对医生,是什么感觉?你喜欢他吗?”老徐问。
面对好友,贺初说:“……我不知道,他那么好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老徐点点头,说:“喜欢就好好把握,不清楚的话,也可以好好想想。”
贺初没有说话,望着窗外。
他太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