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Forbidden color>第43章

  不知昏迷了多久,文思恬勉强醒了过来,他像冷冻柜里的家禽一样被狠狠折叠起来塞在拥挤的车座位上,脑后剧痛。

  他略微一动,就被一股十分粗鲁的力道压制住,旁边的人立刻捂上了他的嘴,那手粗糙又肮脏,摩擦得他皮肤生疼,他呜呜两声,意识到无法撼动这股力量,只好放弃挣扎顺从下来。

  车内空气混浊,令人作呕,加上把他打晕的重击,文思恬怀疑自己大脑散了黄,他虚弱地趴在那,在短暂的反应时间过后,开始感到恐惧。

  为什么会有人抓他们?严清去哪了?为什么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会死吗?

  他脑海中快速掠过了各种令人胆寒的可能性,所幸车厢颠簸掩盖了他的战栗,他强行让自己冷静,试图厘清现状。

  车外不甚喧闹,也没有停过红绿灯,他不知刚才昏迷了多长时间,车子开出了多远的距离,如果离开了本市……

  哥哥……

  文思恬死死地咬住嘴唇,他忽然意识到文思凛这次不会来找他了,他也不能在力尽的时候悠哉悠哉地回到家中,他把额头用力抵在油腻腻的车座上,请求脑里的嗡鸣声停止,他要想办法逃出去,文思凛要是知道了……

  严清,还有严清……

  猛然车子一个急刹,压着文思恬的力道松了些,车上的人骂骂咧咧,开门下去了两人,车外传来模糊的争吵声,他趁抓他那人松了劲,勉力小声道:“大哥……大哥你们要钱吗?你给我家里人,给我哥哥打电话,他会给你的……”

  旁边的绑匪五大三粗,阴沉看了文思恬两眼,没说话。

  “真的……你别伤我们,我哥哥……“他话没说完,前面的司机转头回来怒吼道:“你别跟他废话!到老三那再说!”

  他重新被大力制服,双手反拧在身后,疼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他本身情况就不好,再一番折腾,几乎去了半条命,拼命往下咽反上来的酸水。

  过不多时,他听到车门沉重的开关声,从座位的间隙间,他看到了严清的衣服和垂下去的手,正被拖出车外。

  文思恬心中大骇,他不知严清是死是活,要被带到哪里去,“呜呜”地哀求身旁的绑匪。

  前面的司机没有身旁的绑匪那么好脾气,探过身来就给了文思恬一巴掌,打在他本就剧痛的后脑勺上,他一时间几乎以为自己脑袋裂开了,意识混沌地软了下去。

  半晕半醒了许久,他迷朦间居然听到了警笛的声音,陡然一个激灵后,逐渐找回了神志。

  绑匪又在小声地争吵,他头疼得厉害,难受得眼泪只往下淌,混在座椅上黏糊糊一片。

  “……说了不让他们开那辆宝马!“司机恨恨咒骂一声,啐了一口,扭头小声说:“管不了,咱们快走!”

  文思恬清醒了点,确信是警笛的声音,他知道机会稍纵即逝,慌张间不知该继续装晕找机会还是豁出去挣扎起来,这时车子缓缓调转了角度,他猛地屏住了呼吸。

  他小时候常躲在衣柜里吓唬文思凛,留一条小小的缝隙,去观察他哥哥毫无防备的面容和表情,那缝隙虽小,能看到的画面却加倍清晰,连文思凛嘴角向来不易察觉的弧度都清晰可见,他用椅子的两条后腿撑着来回摇晃,文思恬等着他像钟摆一样一遍一遍地摇进来,铺满他的视线。

  这辆破旧不堪的面包车车门关不牢靠,他能透过门缝看到不远处拥堵排队的车辆和警用摩托,还有他哥哥早上出门穿得那件白色的衬衫。

  好多人都穿白衬衫,谁也没有文思凛穿得好看,不管隔得多远,他总能一眼就认出来。

  两个灰头土脸的绑匪被警察脸朝下按在地上,文思凛正把严清从车里抱出来,他无意识地从嗓子里发出尖利的叫声。

  哥哥真的来了……

  不是混乱意识的幻觉,他真的来了……

  面包车趁混乱驶入公路旁支的田间小道,视线里的文思凛逐渐远去,文思恬猛地像砧板上的鱼一样死命扑腾起来,绑匪一个不防备竟险些被他挣脱,爆了句脏话向他扑来,一阵剧痛袭来,他的手臂被拉脱了臼,但他恍若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发了疯一般想透过牢牢捂着他嘴的手喊出声来。

  文思凛就在那里,不到100米的距离,他跑得那样快,初中的时候就跑进过14秒。

  他能救出严清,为什么不能来救自己呢?

  他喊出来,哭得大声一点,文思凛一定会像以往一样听到的。

  哥哥……

  他拼命地蹬动车门,田间土路本就坎坷不平,车子晃荡得几乎要散了架,司机压低声音怒吼:“让他闭嘴!快点!”

  人到穷途的爆发力强得惊人,绑匪是黑黝黝的壮汉,竟一时制服他不住。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过于疯癫,令中枢神经变得极为敏感,他被死死压在座位上,一阵刺痛像打进了他的骨髓里,那冰凉的触感和逐渐尖锐的疼痛令他瞬间恐惧起来,他被注射了什么?

  文思恬发出绝望的呜咽声,他徒劳地挣动几下,最终只有无处可逃地抬起头,用被泪水模糊住的双眼哀求地看着前方。

  困意袭来得迅速,他神志迅速涣散,他会死吗?他不想死……

  哥哥已经救走了严清,也许等严清安全了,就会来救他了……

  如果他能醒来,他会保护好自己的,文思恬抓住残存的意识叮嘱自己。

  哥哥……快一点……他有一点害怕……

  他像只被缚的幼兽,被粗糙的陷阱捆绑住,渐渐不动了。

  天已经快黑了,洒扫的阿姨刚出了警局大门口又折回来,冲不远处坐在等候椅上的男人问道:“门口那是你的车?你起来移一下,别压着车位停。”

  那年轻男人一动不动,似是没听见。

  阿姨走近两步,道:“听见没有啊?”

  他缓缓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竟隐隐透着猩红的血色,叫阿姨犹豫着住了口,他半天动了动嘴唇,说:“抱歉。”他的声音极沙哑,像是一辈子没开口说过话似的,站起身来本是挺拔的模样,肩背却微微佝偻着。

  文思凛移好了车,坐在车里不动,盯着副驾上的草帽看,那是文思恬为了去海边买的,他想起上一次见他戴,白生生的小脸从帽檐下面露出来,眼睛都是肿的,却又笑得晶亮,像会发光一样,那也不过是一个礼拜之前的事。

  他那时,为什么不带他去?他明明知道文思恬等这一天等了那么久,明明知道他不想让自己去找严清,为什么他还去了?

  他就是笃定了文思恬会一直在那里等他,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一次次走掉。

  要是自己肯带他去,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他明明有许多次机会可以避开今天的…

  文思凛捏紧了手指,濒死力尽一般狠狠捶向方向盘,刺耳的鸣笛声在夜空里突兀地叫起来,悲凄而短促,像是哭不出来的彻骨疼痛。

  严清是在送往医院的途中醒过来的,哆嗦着嘴唇告诉他,文思恬也该在车上。他疯了似的往回跑,脑子里一片空白,足足跑出半条街才意识到,他该去找警察。警察出警不允许他随行,他便自己开着车从严清家的工厂开始一路找过去,漫无目的,毫无头绪。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总能游刃有余地应对世界上所有的麻烦,最终让他无能为力的,竟然是最人畜无害的文思恬。

  原本应该被他护在手心里的文思恬。

  他曾许多次给别人出谋划策,五湖四海都有他的朋友,轮到文思恬身上时,他却只剩自己的两条腿,徒劳地在郊区工厂间的小路上穿梭。

  他找不到他,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回到公安局等消息。

  陈光跃带着严清来警局的时候,文思凛依然像凝固了一般坐在等候椅上,微微侧头看了他们一眼,算是打招呼。

  严清面色苍白,头上还包着纱布,轻微脑震荡,但他坚持要来警局,他把手放在文思凛肩上,半晌才苦涩地开口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恬恬他……”

  “没事。“文思凛很迅速地开口打断了他,并不再说话,昏暗的灯光从斜前方打下来,他的表情隐没在阴影里。

  他无意迁怒任何人,只是不想听到任何无益处的信息了。

  他没有任何心力再去安慰别人的歉意。

  陈光跃拍拍严清,小声去同坐班的警察聊天,询问进展,那留着寸头的警察同严清笑着说:“……年轻人挺机灵的,还能找着机会发定位,其实说来也是他们自己意识太差,开走了你母亲的车,很容易就拦到了……”

  文思凛下巴绷得紧紧的,视线直直地盯着前方,面无表情,僵硬又冷漠。

  别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他的恬恬才最聪明,他从小学东西就比别人快,如果是比赛跑迷宫,他肯定是最先逃出来的那一个,他从前成绩也好,只是现在不爱学而已……

  不学就不学,他为什么不让文思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他后悔没有让文思恬随心所欲的每一件事,无法停止胡思乱想,恨不得用头去撞墙。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责怪痛斥自己。

  文思恬处处都很好,逃不出来,一定是被危险的情况阻拦住,他是个心肠很软的人,就算是为了让爱他的人不伤心,他也会尽力保护好自己。

  文思凛的手指颤抖起来,他对所有可能会发生在文思恬身上的情况都感到恐惧。

  陈光跃极轻地叹了口气,拉着冰雕似的文思凛去门外抽烟,他绞尽脑汁,找话出来安慰:“他们只是抓错了人,又要求财,恬恬不会有什么事……”

  文思凛没说话,淹没在烟雾后面,他吸烟的速度很快,好像缺氧的人在大口呼吸。

  直抽到第三支,陈光跃才听到他艰难的气声,他看上去阴冷麻木,声音却像在泪水里浸透了。

  “怎么办……“

  文思凛的眉眼不再锋利,坚冰消融得失去了棱角,他走投无路了,不知道在向谁求助。

  陈光跃难过地看着他最优秀的师弟,素来坚韧的人忽然软弱下来,由不得不让人心酸,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刚要开口,屋内的座机铃声响起来,在压抑的环境里显得特别突兀,寸头警察接起电话,语速很快地回应。

  门外二人急步走近,寸头警察抬头瞥了文思凛一眼。

  他飞速的捕捉到“……联络120急救中心……西五路医院……“的语句,几乎要心脏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