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Forbidden color>第34章

  文思恬回到家,照例要把药片的包装换成了塑封的小袋子,然后皱着眉头看那老大夫开的药。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栾剑从前给他开过艾司西酞普兰,但他吃了头痛得太厉害,之后栾剑就不再给他开了。

  他把药收了起来。

  他不想在出行前吃药,他想开开心心地出去玩。

  近日阴沉,气压偏低,文思凛站在窗前看,面有忧色。

  “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雨……”他伸手出去探了探。

  文思恬正在很专心地啃一个完整的橙子,因为他不好好吃晚饭,快十点钟了自己翻冰箱被文思凛发现,这不让吃那不让吃的一顿教训,他近期很容易不高兴,慢半拍地回了声:“啊……”

  文思凛见他不是很热心,自己倒是对明天的行程忧心忡忡,他放下在读的书,跑去柜子下面翻找,拿了些缝补器具过来,兴致勃勃地说:“来,恬恬,我们做个晴雨娘。”

  文思恬拿着半个湿淋淋的橙子被抱在身前,对着窗子开始做手工,但他并没有亲自动手,为了表示不满,还故意把橙子汁吃得到处都是,晴雨娘看上去像发了天花似的。

  文思凛见他神情颇为严肃,似乎跟那个晴雨娘有仇,一时间好气又好笑,只好妥协道:“用核桃做脑袋好丑啊,你快想想别的办法。”

  “……”文思恬轱辘了一下眼珠,含蓄道,“鳄梨的核圆圆的,我觉得很合适……”

  他最近迷上了吃鳄梨,吃起来没完没了,还给冰箱起了个名字叫“鳄梨多尔”,指望冰箱能自己长出海量的鳄梨。

  “那你去挖一个出来,剩下的自己吃掉吧。”文思凛看他表情殷切,笑了笑说道。

  文思恬闻言终于活跃了起来,他不仅一次切了两个鳄梨,还拌了冰箱里的卤鹌鹑蛋,搅合出了颜色可疑的一大碗,十分温顺地坐回来。

  他对天气漠不关心,全神贯注地吃东西,半天才抬头,正对上文思凛望着他的双眼。

  他伸手抹了抹文思恬的嘴角,低声说:“好吃吗?”

  “好吃。”

  “那笑一笑?”他的声音听上去几乎像是恳求。

  文思恬停下进食,去看文思凛因为自己的阴郁而变得不明朗的神情,安慰地冲他笑起来,还是像往常那样,露出细白的两颗小牙。

  他们明天要出去玩,他是真的开心,只是心脏沉重,精神不振,让他无法像往常那样喜形于色。

  哥哥一定是担心他了,文思恬凑过去抱住文思凛,分了他一勺吃的。

  这时文思凛电话响了,他左手揽着文思恬,右手接起了电话。

  “……以前的同学,学法律的两个……李小峰听说在香港做资本市场,杨雪考到市人民法院了,我帮你问问………”文思凛眉头皱起来,“什么事?很严重么?”

  他听不清电话那边的声音,文思凛下意识地揉他,嘴里“嗯嗯”地答应着。

  “他没跟我说过……好,我问问……”文思凛挂掉了电话,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文思恬的手。

  “怎么了?”文思恬问。

  “……”文思凛面露犹豫,开口道,“我朋友说,不久前严清给他打电话咨询一些法律上的问题……”

  文思恬听到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掩饰地扭了两下,勺子举着也忘记吃了。

  “听他的话……严清好像家里出事了。”文思凛面色凝重,叹了口气,“他在咨询申请破产保护的事情。”

  “破产?”文思恬一愣。

  他知道严清的父亲曾做过经济特区的党委书记,经营的服装企业在文思恬还小的时候就名声渐起,在实体服装业颇不景气的现今,还占据着市中两三处门面,怎会忽然说破产就破产?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他没跟我讲过。”文思凛想了想,低头亲昵地蹭一蹭文思恬的脸,“我给严清打个电话,行吗?”

  文思恬瞪起眼睛,像个猫头鹰似的看着文思凛,他是有些纳闷的,明明文思凛从前也跟严清联系过,干嘛现在忽然来征询自己的意见?

  他还没说话,文思凛补充道:“我们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文思凛这样和颜悦色地讲话,他怎么可能拒绝呢。文思恬乖乖点头,说起来,严清对他很好,他也不希望严清家里遭难。

  但哥哥说得对,什么东西都不能多吃,这鳄梨的味道也没那么好了。

  与严清的电话并没有打很长时间,大约文思凛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他只在电话末尾说:“……有事情记得找我。”不知严清回了句什么,他浅浅地笑了一声。

  “严清说,家里的企业早就不行了,负资产高得惊人,申请破产是早晚的事,只是他父亲病了,他才回来处理的。”挂掉电话,文思凛简单地给他解释了一下,“他听上去状态不太好,可能暂时不回德国了。”

  文思恬蹙起眉心,犹豫道:“那你要做什么去帮他?”

  “我只帮他问问别人,又不是我的专长。”文思凛说话间神色还是颇为担忧,却对他说,“况且,我们也没办法一直帮他,对不对?”

  文思恬有些吃惊地抬头望着他。

  “等我们从海边回来,一起去看看他吧。”文思凛去吻了吻他羽翼一样颤动的睫毛,“严清英文好得很,你可以问问他,怎么考高分。”

  他从文思凛的话里听出点什么,但又不敢太过笃定,好像漆黑的干柴里,被一阵风又吹醒了一点赤红的焰心,让他略微看到了燃烧起来的希望。

  见文思恬呆头呆脑地看着他,文思凛笑了笑说:“好了,吃完了去刷牙睡觉。”便把他赶走。

  等到他刷完了牙出来,文思凛还在阳台上跟大伯讲电话,想必是替严清咨询公司的事情。

  脏兮兮的晴雨娘一个人吊在窗棂上,对着灰蒙蒙的夜色祈祷明天的好天气。

  第二天难得没有阴天,云彩薄薄的叠了几层在天边,天空是饱和度很低的蓝灰色,也足够让人开心了。

  他们清晨就出发了,文思凛临走前十分满意地用签字笔给晴雨娘画上了眼睛。

  大概是他期盼的时间太久,战线拉得太长,预想的变数太多,文思恬反而不敢抱太多的期望,直到坐在了开往海滨的车上,他们要去旅行的事实才有了点实感。

  他要开始一点点完成他的梦想了。

  他坐在微微颠簸的车里,看着两旁倒退而去的街景,忽然兴高采烈起来,半个身子探到后座去拿他新买的遮阳草帽,很多东西买回来之后他都没敢拆标签,生怕落得一场空欢喜。

  “你在车里戴那个干吗?”文思凛笑他。

  “看看合不合适。”文思恬去照后视镜,他看见自己眼下两块青青的黑眼圈,和下耷的眼皮,嘴唇上原本鲜嫩的红色褪去了一半,表情十分可怜,怪不得文思凛总是带着忧愁看他,他看上去越来越不健康了。

  他把草帽系好,对着后视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他感觉自己好久没笑了似的,脸皮都僵**。

  “傻笑什么呢?”文思凛见他揽镜自照,乐呵呵的样子,问道。

  “高兴啊。”他拧开音乐,趴在车窗上眯起眼睛,像一只兜风的猫。

  清早的空气还没热起来,日光也没那样晒,车子一颠一颠,带着叮铃当啷的满车愿望和追在后面的风向前跑。

  他想起从前文思凛骑着车在后面追他,是多么纯粹又澎湃的感情,毫不掩饰地展露在他稚嫩的脸庞上,而不是之后他常看到的那样,仿佛咬碎了牙根的隐忍和切根断骨的决绝。

  但哥哥最终还是回来了,就坐在自己身旁,他带自己去海边,还要跟他一起出国,甚至,文思凛和他,一直是以“我们”的名义,出现在严清面前的。

  他怔怔的,忽然就湿了双眼,眼泪几乎没有征兆的簌簌滚下来,飞溅到干燥的空气里。

  他哭不是因为难过,也不是因为委屈,只是无法大声欢笑,但却真的开心。

  “小心点,别把头探出去。”脑后传来文思凛叮嘱他的声音,他用力答应了一声,偷偷用袖子去擦下巴上的泪珠,远处是缓缓转动的风车和忽而一群飞鸟,是宁静又自由的景象。

  ·

  他们没有直接上高速,正沿着周围有碧青田野的土路向东行驶。

  前方日光耀眼,地平线是极灿烂的金橘色,好像所有的目的地都那样光芒四射,文思恬发了一会儿呆,开始慢慢思考。

  为了以防万一,他兜里还是塞着那年迈的大夫开给他的药,这是不容易瞒住文思凛的。

  他的病早晚得告诉文思凛,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住抑郁症,万一哪天他忽然发作在浴室切开了自己的动脉血管,文思凛会发疯的,他不能这么对待他。

  文思凛在旁边用沉沉的嗓音跟着收音机哼唱,他的脸被新鲜的阳光映照着,也许是因为心情好,他冷冽的侧脸线条看上去温柔又英俊,像是文思恬记忆中他十七八岁的模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烈。

  不知道原本就病恹恹的弟弟,忽然间病上加病,他受不受得了。

  文思恬犹豫着,要不要先给他哥打个预防针。

  “哥……”

  “嗯?”

  “我们是不是,该体检啦?”往年文思恬讨厌体检,都是文思凛强迫他去的。

  “差不多,回来之后去吧。”文思凛随口答道,“你不想去?”

  “不是……”文思恬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除了常规项目,还有没有别的啊?”

  “你不是很讨厌做体检吗?怎么还想多做几项了?”

  “一年一次嘛……”他偷偷去瞥文思凛的表情,声音渐渐小下去,“就……有的时候我觉得……心里不太舒……”

  他话没说完,被一阵不识时务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文思凛看了一眼手机,眉头蹙起,但还是把车速放慢,接了起来。

  “喂……”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话,脸色就变了。

  不过数秒的时间,文思恬眼见他与路边停靠的一辆红色福特越贴越近,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听到一声闷响,伴随着急刹车的刺耳声,两辆车的后视镜撞到了一起。